作者:淇泮
柳洺诧异了一下:“原来这还有专门的学名?我只当是我身子不好才导致的。”
御医脸带困惑沉吟着,看了看柳洺平躺下不太明显的喉结,想起书中说此类人身体发育偏向女子,毛发少,男子特征弱……最后摇摇头不再纠结,看着柳洺目露同情:“只是传说而已,老朽从前都当是谣传,没想到竟是真的,天下之大,果然无奇不有。”
柳洺忍笑,点点头:“此次有劳大人了。”
御医笑着摇摇头:“奉旨办事,不过柳大人的确身体虚弱,一定要小心保养。”
柳洺应是。至于奉旨办事……皇帝只是让内侍传话说得严重点,但是真昏倒假昏倒?皇帝不知情也不在意,因为柳洺昏倒的时机非常好,给皇帝递上了把柄。
柳洺一晕成名,从此朝堂之上一般人不敢对她大小声,再针锋相对都记得克制一点,只为一点——此人深得帝心,气死了她,自己的仕途也到头了。
很多人希望柳洺被气死,但是每个人都不愿做实行的那个人。
柳洺的日子一下子顺了,虽然还是很繁忙,但是心情非常好。
“柳公子!柳公子!救命啊柳公子!”这日柳洺在户部,外头官差来通报,说有个没规没矩胡乱喊人的小厮,说要找她,怕误打杀了人,来问柳洺是不是真的认识。
柳洺出去一瞧,竟然是张蔚恒那边的小厮,那小子哭得惨不忍睹,被官差们拖着喊救命。
她挥手让人松开,问:“小九?你怎么到这来了?”
官差听令松开人,小九连滚带爬抱住柳洺:“柳公子,快救救我家少爷,他出事啦!”
柳洺心停跳了一瞬,连忙扶起人:“出什么事了?他人在哪?”
“在家,刚到家,全身都是伤,呜呜呜……少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这可怎么办啊……”
柳洺大惊失色,让官差去和户部尚书告一声假,匆匆往外赶。
张家上下乱成一团,柳洺冲进张蔚恒的卧室,果然见他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身上衣襟大敞,上面裹着纱布,血水已经晕染了好几处。
她指挥自己的小厮:“拿着我的名帖去请太医。”又自己撸了袖子,挥开笨手笨脚的张家小厮,亲自给他清理伤口,口中问,“他怎么弄成这样?不是去做生意吗?”
“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水寇,大少爷不肯弃货船逃走……最后只保住一船的货,咱们的人死伤大半,大少爷也成了这样了……”
柳洺恨恨低骂:“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爱财!要钱不要命,真正是个守财奴!”
张蔚恒半昏迷中,只听到耳边嘈杂的声音,听不清说了什么,身上痛得他忍不住呻吟出声。
柳洺见状放轻了动作,一点点撕开连着皮肉的纱布,看着上面横七竖八的刀伤,心脏皱缩。
她走到书案前,快速写下一串药名,让小厮去药店配药,等小厮回来时,太医也差不多到了。
太医心中诧异柳洺竟如此熟练,伤口清理恰当,配来的药虽然多但是对症的都齐了,他增增减减一番,安慰:“只有一处伤口比较深,其他都是皮肉伤,只要好好休养,不会有问题。”
送走了太医,柳洺叫来跟着南下的管事,询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管事断了腿,是被人抬来的,说起南下之事,只说前头一切都好,哪怕有什么矛盾也是生意场上的常事,但是回程的时候的确出了不少事,因为张蔚恒经验丰富全都很快解决了,直到最后遇到了突然出现的水寇。
“都是来来回回多少年的水路,从没听说有水寇,所以我们都大意了,没有做好准备,损失惨重。”
柳洺点头沉吟,派人将管事送回去,好好照顾。
张蔚恒伤口有炎症,高烧不退,柳洺请了一日假照顾他,后面几日不能再告假,就拜托了大哥看顾一二,自己下了值再去。
就这么过了五日,张蔚恒偶有醒来,但大多处于昏睡中,太医又来了一次,换了效果更好的药,只说再观察。
张蔚恒醒来的时候,柳涌碰上了两次,问他当时发生了何事,又劝他钱财是身外之物,张蔚恒每次醒来都没见到柳洺,心中思念苦闷,忍不住和“大舅子”说了些许心里话。
柳涌一直都想和张蔚恒谈一谈妹妹的事,既然张蔚恒主动提起,虽然时机不对但还是护妹心切,询问他到底什么打算。
张蔚恒躺在床上,面色因为失血十分苍白,言辞却十分恳切。然而柳涌越听脸色越奇怪。
第六日,柳洺轮休,她准备去张家探望张蔚恒。
临出门前遇到大哥,一听她说去张家,脸上就要笑不笑,似忍非忍的模样。
“哥,你肠胃不畅吗?”柳洺无语地翻了翻眼。
柳涌噗嗤一声又忍住,咳嗽几下说:“去看张蔚恒?咳咳……是该好好去看看,他这牺牲老大了。”
“什么意思?哥你知道什么事?”"
第723章 我真的弱不禁风32
柳涌死活不肯说到底知道了什么,催着她赶紧去看望张蔚恒,又叮嘱:“你们俩那事,摊开来好好谈谈,有的误会趁早消除,不然回头掰不回来就糟糕了。”说完又噗嗤噗嗤笑。
柳洺满脑子问号,什么东西?
一路满头雾水,进了张家听说张蔚恒正醒着,柳洺将大哥的异样抛在脑后,加快了脚步进屋。
“张大哥!”
张蔚恒正在吃早饭,因为发烧过后没什么胃口,一碗鸡丝小粥被他吃得像苦药汁,听到熟悉的声音眼睛一亮。
“洺儿!”
柳洺动作一顿,搓搓手臂瞪他:“都说了别这么叫我!”
张蔚恒嘿嘿笑着,不反驳,只一眼不错地盯着她看。
柳洺走近,看了看小厮手里的粥,几乎没动过,亲自接过喂他:“今天身子感觉怎么样?”
张蔚恒受宠若惊,脸颊微微红了,大出血后的面色红润了许多,少了几分病态:“挺好的——也不是,我吃什么都没胃口,伤口还疼……”他本想隐瞒不让柳洺操心,但话出口又怕柳洺当真了不再来看他,连忙老实交代。
柳洺心中有数,知道他真话假话,一边晾凉了一勺粥喂过去一边说:“没胃口也要吃,你现在要多吃饭补充营养。”
张蔚恒老实极了,喂一口吃一口,眼睛时不时地盯着柳洺看。
饭后,张蔚恒昏睡了好几日精神头很足,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东拉西扯地和柳洺聊着天。
柳洺便顺势问起水寇:“那水寇是什么情况,你报案了吗?”
“报了,还没有下文,不过我觉得很蹊跷,那是官方开的水路,每日来来往往那么多官船民船,怎么会有贼寇胆子那么大。”
柳洺这几日查过,的确如张蔚恒所说,照常理,水寇不可能那么嚣张,跑去官道抢劫。
“你在南边得罪过人吗?”
“做生意总有竞争对手,我此次去南方是为了进上的那批丝绸,顺带也采购了南方的茶叶瓷器,打算倒腾到京城里来卖,期间难免遇上与我竞争的人……虽然如此,不至于胆子如此大,光天化日之下要取我性命?”
船上有送去宫中的货,难怪张蔚恒不肯弃船逃走,柳洺惭愧自己错怪了他。
“你得罪了谁?”她问。
“盐商金家,这批丝绸品相极好,花色寓意也好,我下了订单后,金家曾上门要求我转卖给他们,但是宫里的订单是有期限的,别的可以让,这批货我要是让出去,可能来不及找到第二批合适的,我便拒绝了。金家来了两次,没得到满意答复就没再来了。”
柳洺是户部侍郎,对盐、铁最敏感:“你好好休息莫多想,我会查一查是怎么回事。”
张蔚恒担心她:“这些人无法无天,你本就在官场中心受人瞩目,还是小心自己为上。”
柳洺点头,心里却直觉这盐商有很大问题,而且皇帝怎么都动不了的江南,这次终于给他们送来了切入点。
正想着朝中的事,手上突然被握住,她垂目看去。
张蔚恒抓着她的手,眼底浓郁的情意满满弥漫上来:“我以为,这次再也见不到你了。”
柳洺顿了顿低头:“那日看你浑身是血,我也吓了一跳。”
交叠的手缓缓转为十指相扣,张蔚恒放轻了语调,两人之间的空气变得缱绻:“我不怕死,只是充满了遗憾,我努力了九十九步,就差你的回应了,还没等到结果却可能命丧他乡,我就想着,我不能死,一定要坚持到回京,哪怕见上你最后一面……”
柳洺扯了扯他的手阻止:“你瞎想什么?虽然伤挺重,但是不至于!”
张蔚恒看着两人紧扣的十指,笑了,因为柳洺也握住了他,没有松开。
柳洺的脸上有点红,但是不再像从前那样抗拒他,以默认的态度接受了他的亲近。听说张蔚恒出事那一刻,她就明白了自己的心,那一瞬间心脏停止跳动,是从未有过的恐慌。未来怎么相处可以互相商量,但是她已经决定直面内心,她信张蔚恒,也信自己的理智和手段。
张蔚恒拉着她的手贴在脸边,一遍遍叫着她的名字,语气缱绻含情。
柳洺越来越不好意思,挣扎着想抽回手:“有什么事等你伤好再说,现在别作妖!”
张蔚恒眉眼都是笑,心却彻底定了,就好像鸟儿归巢,这些年来孤独的心终于找到了温暖的归宿,一阵暖意传遍四肢百骸。
“不用等到以后,我们现在——”
“大人,皇上宣召!”有柳府的小厮赶来通知。
脸上浮现失落,张蔚恒默默松开手:“你去忙,空了再过来。”
柳洺歉疚地看着他:“我出宫就来看你。”
张蔚恒拍拍她的手臂笑:“天晚了就别来了,不要累着自己。我知道你前几天不管多晚都有过来,下次别这样了,养好精神,等休沐了再过来。”
柳洺抿唇,点点头。
张蔚恒今天真的非常高兴,那点小小的失落很快就忘在了脑后,招招手让柳洺低头:“你过来些,我同你说句话,太远了我扯嗓子伤口疼。”
柳洺心中正愧疚,听话地低头侧耳去听。
张蔚恒看着近在眼前如白玉般的脸颊,小巧圆润的耳垂,喉头微微一动,侧脸抬头亲了过去,一触即离。
柳洺整个人跳了起来,脸颊火烫:“你——”
张蔚恒一脸得意满足:“好了,我说完了,你快进宫吧,别让皇上久等了。”
柳洺气得重重跺脚,狠狠瞪了他一眼,捂着脸大步走了。
背后的床上传来一声闷笑,充满磁性,柳洺后背一僵,步伐越发急促快速。
人走后,卧室恢复寂静,张蔚恒看着床顶,伸手摸着唇瓣,那个滑嫩的触感还清晰的残留在唇上:“像个姑娘似的。”他喃喃。
自言自语完,眼前突然浮现刚才看到的耳垂,柳洺的耳垂上有个圆点,不像天生的,倒像后天导致的疤痕。
怎么会伤到这个部位?张蔚恒脑中闪过这个疑惑。
皇帝召见柳洺没什么急事,就是最近得了一幅名画,他正得意高兴着,找来与自己志趣相投的臣子,一起赏画聊天,还皇恩浩荡,带着柳洺一起逛御花园,享受独一份荣宠。
柳洺高兴皇帝对她的亲近信任,又无奈这时机可真不对。
皇帝并不觉得时机有什么不对,柳洺才思敏捷,说话动听,和她交流起来,诗词歌赋、谈古论今样样都行,越说兴致越高,越说越深入朝中诸事。
听到皇帝感叹盐课这几年疲软,柳洺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多问了几句。盐课是右侍郎管的,她被严密防备着,得到的消息不够多,但是皇帝很了解全盘情况,虽然不曾细细说来,透露出的几点却让柳洺心惊。
“臣虽不了解具体情况,但是这几年盐引越发越多却是有目共睹的,如何盐引多了,进库的银子反而少了,连盐课也跟着疲软……”
皇帝说:“爱卿误会了,盐引每年都是有定量的,增长并不快,你以为多了,估计是有预支,这些预支的盐引都是来年要还的。”这事,盐政司几年前和他说过。
是吗?那如果明年继续预支呢?而且倘若市面上需求少,这些官员预支了盐引给谁去?
柳洺回去后就开始翻查户部过去十年的盐课账簿,又给南方包括张鲁恒在内的几位同科写了信,或直言或拐弯抹角,打听江南盐商的情况。
越打听,越觉得江南水深。
张蔚恒与之有冲突的金家,在江南富得赛过皇帝,势力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