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淇泮
渐渐的,柳洺和张蔚恒身边伺候的人都了解了两人的关系。但是这些人都是精挑细选留下的,震惊过后就立刻不敢多看多想,只守好自己的本分,闭紧了嘴巴。
赵焱等人倒是不止一次想给柳洺做媒,询问他为何至今不定亲,哪怕身体不好,娶个妻子也好照顾日常起居。然而每做媒一次,就打翻某人醋坛子一次,上一句正在介绍某家好女,下一句还没出口,就觉得张家大哥笑得凉飕飕的,回头去来福楼请客吃饭,总能碰到他们涨价……
“莫说我不会答应,就算我不说什么,对方也都是女的,如今连女人的醋都吃了?”柳洺取笑张蔚恒。
张蔚恒瓮声瓮气:“你试试有人给我介绍亲事?你难不难受?”
柳洺笑了,笑完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难受,我想想就不开心。”
这话却让张蔚恒舒服了,抱着人高兴了一会儿又叹息:“什么时候我们能光明正大站在人前,哪怕我们做一对断袖也好。”
柳洺想说恐怕这辈子都很难了,但是说出来太伤人,心里顿时对他升起一分愧疚。
她半开玩笑地说:“断袖也好,女子从仕也好,哪个容易被世人接受我们就公开哪个,你觉得咱们往哪个方向努力更容易成功?”
张蔚恒内伤,他觉得断袖更靠谱一点,但是希望渺茫,而更渺茫的是,枕边人明显在往后者的方向努力,可能有生之年都等不到公开了。
两人有些伤感,又有些认命,互相握紧了对方的手告诉自己现在这样就很好。
他们都没想到,已经认命的事情,会这么猝不及防地被揭开。"
第734章 我真的弱不禁风43
隔年端午节,因这两年风调雨顺,皇帝心情很好,下旨要与民同乐。京城每年都会举行赛龙舟,地址就在城外的一条江上,皇帝下旨后,工部开始在江边搭建高台,以便到时候皇帝带着百官前来观赏龙舟赛。
听说皇帝将会去江边看龙舟,提前一个月,江边的酒楼、观景台全部被京城高门预订,尤其是皇亲国戚,几乎占据了临近皇帝的所有位置,四五品的官员家属只能在偏僻的地方搭个棚,更何况其他小官平民,连挤都挤不进去。
张蔚恒是个机变的人,他早在皇帝下旨前就听柳洺提起皇帝的意向,当即就在江边预订了好几个位子,等到京城家家户户开始争抢,一个接近皇帝的包厢炒成百金的时候,他就把上好的都卖了出去,净赚一笔,给自己和柳洺留下不好不差的包厢。
端午节那日,柳洺先去陪了皇帝。皇帝出宫来到现场就后悔了,因为人山人海,不仅安全没有保障,连龙舟都看不见,只看到满满的人头。勉强维持兴致和大臣们聊聊天,等到龙舟赛出了结果,他褒扬几句助个兴,就让官员们回去陪家眷,自己也回宫找皇后过节去了。
柳洺一早猜到会是这么个结果,皇帝想得很好,却不知道自己身为天子,影响力有多大,今天负责守卫的禁军一个个都绷紧了神经,恐怕入伍以来从没这么提心吊胆过。
皇帝一走,她就朝着张蔚恒约定的地方走去。
途中先后遇上李仁和赵焱邀请一起去他们家中过节,她都婉拒了,只不紧不慢地往不远处的酒楼走。
她却不知道,在她第一次遇到李仁时,就已经引起了有心人的关注,等到她和赵焱相遇,那人已经跟在了她的身后。
赵王世子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说他纨绔都太轻,就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混世魔王,他爹赵王却是个十分正直勤勉的人,他对混账儿子有诸多不满,一旦听说儿子干下了什么混账事,轻则责骂一个时辰重则棍棒伺候。
赵王世子最厌恶的人就是赵王口中的“别人家孩子”柳洺,因柳洺与他同岁,在他连四书五经都没学会的时候,柳洺已经六元及第,赵王每每恨铁不成钢时就会拿他与柳洺相对比;与此同时,世子妃和柳洺也有仇,而且是深仇大恨,因为世子妃的大伯正是当初被柳洺直接拿下马的西府总督。西府总督出事,娘家分崩离析,世子妃在王府地位一落千丈,步履维艰。
世子夫妻二人难得在一件事上如此同仇敌忾,并且互相加深这份厌恶,二人将柳洺恨到了骨子里。
今天靠近御驾处,赵王府一早就预定好了包厢,皇帝离开后,赵王直接回府并没有去找儿子,而赵王世子一早预料到他爹不会来,正与狐朋狗友坐在包厢里喝酒作乐,一屋子四五人,每人怀里抱着至少一人,细看去,发现其中几个看似女相实际都喉结突出。这些人娇笑此起彼伏,眼里却带着讨好与畏惧。显然,这群恩客并不是什么脾气太好容易伺候的。
柳洺与李仁相遇,正好在他们的包厢下,因为李仁高声喊了一句“柳洺!”,一下子被赵王世子听到了耳中。
包厢里的一众纨绔全都知道赵王世子厌恶柳洺,今日正好遇上,几人凑到窗口往下看,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人,原本以为是个书呆子,谁知完全出乎意料,那柳洺文弱纤细,皮肤白皙,说话也温温和和的,半点不像家中老头说的那般盛势凌人。
“哟,这柳六元长得比女人还好看啊!”
“好看个屁!”赵王世子黑脸,“装模作样不男不女。”
“别说,比柳儿有味道多了,嘿嘿。”
柳儿是南风馆的头牌,在座的全都知道,但是只有赵王世子真正尝过滋味,是赵王世子的宝贝之一。
把一个朝廷重臣与南风馆头牌做比较,这是赤裸裸的侮辱,赵王世子脸上好看了许多,并不介意此刻柳儿被踩一脚。
有人见状,阴阴地笑了一声,凑到赵王世子身边嘀咕。
片刻后,赵王带着其中两个朋友一路下了酒楼,跟上了柳洺。
此时柳洺并不知道楼上发生的一切,她知道赵王世子,但和对方没什么交集,也不怎么关注这些纨绔。
江边人极其多,走到哪都是人挤人,柳洺又正好处于女人特殊的那几天,身体不太舒服,没发现周围有什么异常,一路往目的地行去。
眼看着约定的酒楼已经在视线内,远远的,她看到张蔚恒趴在窗边,正探着身子四处查看,显然是在找她。柳洺眼里有了笑意,加快了脚步。
走到距离酒楼五六十米时,突然人群出现了躁动,柳洺和小厮被猝不及防的人潮冲散,她一惊,怕出现踩踏事件,连忙往后面空的地方躲。谁知刚往后退了一步,原本空旷的后方突然迎上来几个人,其中一人抓住了她的手臂,而另一人往她胸前探去。
柳洺大怒,一把抓住其中一只手,想要回身反击,前面的人突然朝着她挤过来,拥挤的人潮让空气变得稀薄,柳洺更是连转身都不能。
此后每一次眼看着可以挣扎逃开,人群就突然朝着她压过来,她突然意识到,这不像是是个意外。
但是到底是谁设下的局事后可以再查,眼前的危机却刻不容缓。那两只咸猪手肆无忌惮,柳洺挡住了胸口,却没挡住其他地方,眼看着外衣衣带要被他扯开,她急得观察四周,不断挣扎,终于在官服外套散开后,透过人和人的缝隙,看到了三步远的江水。
柳洺慢慢减缓了挣扎的力道,让对方以为自己已经无力挣扎,甚至仿佛要昏迷般倒进对方怀里,脚下却顺着不断涌过来的人群一点一点地往江边挪。
她的放弃抵抗让对方得意不已,耳边甚至传来一声嚣张的亵笑。
怀中人的柔软出乎赵王世子的意料,他玩过很多男人,但是哪怕如头牌柳儿,都没有柳洺给他带来的感觉奇特,他让手下人抓着柳洺的手臂不让她动弹,自己借着人群的遮挡一层层扯开柳洺的衣衫。
此时是初夏,官员都着夏衫,赵王世子设下的毒局便是制造混乱猥亵柳洺,大庭广众之下把他脱个精光,让他出个大丑。要是柳洺来个文人的羞愤欲死甚至直接死那就更好了,省得碍他的眼。
这种事情他干得多了,家中的小妾好几个都是这么得来的,当初南风馆的柳儿也是这么被他拿下的,刚才好友说起柳洺比柳儿还有味道,他就动了心思,所以亲自出马,想要尝尝六元及第状元郎和柳儿有什么不同。
柳洺的示弱让他得意不已,手顺着最后一层里衣伸进她的胸口……
那一瞬间,柳洺猛地转身,看到身后的脸震惊得瞪大眼,电光火石之间,她没有避开赵王世子伸过来的手,在他震惊呆住的刹那一把推开人倒进了江水里。
“哗啦——”
“落水了!有人落水了!”人群哗然。
又是“哗啦——”一声,一个人影用力推开人群跳进水中,朝着不断下沉的人游去。
赵王世子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右手僵硬地举着,身边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张蔚恒在水中一把捞住了衣衫凌乱的柳洺,看到她这幅模样目眦欲裂,快速把她的外套遮拢,抱着人往江边游去。
柳洺会游泳,而且并没有失去意识,见他这幅模样,歪着头靠在他耳边轻声说:“我没事。”
张蔚恒动作不停,神色没有半点好转,游到岸边看着伸手过来的人群没有第一时间上岸,直到他的小厮出现,这才把柳洺托了上去。
上岸的第一时间,张蔚恒脱下外套把柳洺整个人裹了起来。这时,发现这边出事终于挤过来的柳洺小厮也到了,看到这一幕如丧考妣,和张蔚恒的小厮一起拨开人群,开出一条小道,张蔚恒黑着脸抱起人直接上了酒楼后的马车。
初夏的江水还很冷,柳洺上岸后冻得不停哆嗦,加上正在来月事,回到家就病得起不来。
马车上昏迷前,她抓着张蔚恒的手叙述刚才发生的事情:“这不是意外,是赵王世子。他应该不知道我的身份,但是想猥亵我甚至想在人群里脱光我衣服。倘若有人来询问,你只说不知,一切等我醒来。”
交代完,就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张蔚恒握紧了拳头,小心翼翼把人抱在怀里给她取暖。
柳洺端午落水重病的事隔天就举朝皆知。皇帝想到当日太医的话担忧不已,连忙派自己的御医前去诊治。
御医回来禀告时说:气血两虚,寒气入体,加上原本就体弱,此次十分凶险。
皇帝心惊,突然后悔当初下什么与民同乐的旨意,要是因此损失了柳洺这一得力重臣,真的是得不偿失。
柳府,张蔚恒衣不解带照顾在柳洺床边,几日下来胡子拉碴。
柳洺醒来的时间挺多,但是本来她就有严重的痛经,这一次,更是加重了病情,一边发烧一边小腹剧痛,醒来也是吃尽了苦头。
第五日,柳府引来一位客人。
“你本就先天体弱,加之当年太过耗费心神伤了底子,你走的时候老夫还提醒过要好好调养身子,显然你不曾把这话记在心里。”孙大夫进府第一件事就是给柳洺把脉,一摸上她的脉就沉了脸。
这位孙大夫便是当初医治哥哥柳涌的人,也是世上除了家人、张蔚恒外,唯一一个知道她性别的人。张蔚恒听柳洺提起过当年的事,也知道柳洺和这位大夫一直在联系,这次见她重病,直接快马把人找来了。
性别差异脉相大有不同,他很怕宫里的太医御医开出的药方出现差错。
此时柳洺正好醒着,听到孙大夫的数落,抿着唇想笑,只是身上难受,笑出来也是无力的。
张蔚恒这些日子一直沉默不语,直到孙大夫安慰两人说问题没有太医所说那么严重,好好养病就能康复,这才略微松了松神色。
小厮带着孙大夫去开药抓药,柳洺今天难得精神头不错,往里让了让,拍拍身边的空位:“让我抱一下,我冷。”
张蔚恒顿了顿,侧身上床。
他一上来,柳洺就滚进他的怀里,找了一个位置躺好抱住。
张蔚恒放软了身体,用力抱紧她。
“你那天看到了吗?”她问。
张蔚恒沉默了很久,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只看到你被挤在人群里动弹不得,周围都是男人,我怕你出事,连忙跑下来。”但还是晚了,等他到时,她已经跳进了江里,外面两层的衣衫被解开大半,唯一庆幸的是,官员的夏衫都有规制,里外好几层。
这些日子,只要一闭上眼他就做这个噩梦,梦到她在人群里被人欺辱,而他怎么都走不过去,只能眼睁睁看着。
柳洺轻轻拍他的背:“人太多了,所有人都挤在了一起,他们又自视甚高没有把我完全禁锢住。除了腰背被碰了几下,别的没得逞。”
张蔚恒心里依旧跟针扎一样:“当初我不该让你过来,我应该去找你。”习惯了她像男子一样在外行走,就没想到这一层,但她事实上只是一个女孩子,一旦遇到危险就是性命攸关。
柳洺怕他继续愧疚自责,引出新话题转移他的视线:“但是……”她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最后那一刻,赵王世子手伸进来,我侧了身但是没躲开,被他抓到了我身上的布,他可能已经发现我绑着那个了……”那一下,她其实是完全可以躲开的,但是看到那张脸后她突然有了新的想法,所以只微微一侧身,露出了破绽,然后直接跳进了江里。
张蔚恒果然神色一凛,急忙问:“他发现了?!”"
第735章 我真的弱不禁风44
赵王世子有没有发现?
柳洺没有回答,而是让张蔚恒帮她盯紧了赵王世子这些日子的行踪,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每日及时告知她。
张蔚恒忧心忡忡,深怕赵王世子真的发现了什么,死死盯住了他的一举一动。
赵王世子却一连好几日没有出门,他被最后一刻手里抓到的东西震惊了。为什么一个男人,会在胸膛部位缠这么厚的布?
虽然只抓住了柳洺腋下那个部位的布条,但是他很肯定,这触感必然是在柳洺胸口缠了一圈又一圈才会有的。
赵王世子和一群纨绔玩得荤素不忌,把小妾扮成小厮出入酒楼茶馆更是当作情趣,尤其女扮男装时有的小妾故意缠上厚厚的布条,以此增加男女之间的新鲜感。
换做别人可能不知道,可赵王世子一碰到就想起了女扮男装四个字。
“一个女人,能考上状元吗?”他这几日拿着这个问题问了许多人,朋友、妻妾甚至他爹,但是所有人都觉得他看话本看戏看得脑子不正常了,尤其他爹,又气得狠狠训了他一顿。
可是赵王世子怎么都放不下这个事,尤其想起自己在人群里抱住柳洺时的触感,越回忆越觉得柳洺像个女人。又联想起柳洺的长相,还有她一年四季经常穿着高领,说话声音温润带着一丝柔,哪哪都能佐证这个想法。
翻来覆去想了好几日,这天,他打听到柳洺当年在南边读书时,与户部的张子文形影不离,如今却形同陌路,他立刻上门找上了张子文。
张蔚恒从手下处得到当天的打探结果,进屋来见柳洺,就见到她手里拿着一卷书,视线却落在某一虚空处,静静地出着神。这两日她身上的月事走了,身子终于好了许多,但是人却跟着沉静了,总是发呆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张蔚恒看着心里十分不好受,恨不得冲过去把赵王世子剁成肉酱。
柳洺却不是张蔚恒想的那样,女扮男装以后她经常和男子勾肩搭背,如张蔚恒之前泛过酸的——她几次出入考场接受全身检查、在西北和同僚同吃同睡,赵王世子那行为让她恶心厌恶,却不会对她的心灵造成什么打击。之所以这些日子沉静下来,却是这次的教训给她敲了一棒。
自从参加第一场科举开始,她的人生太顺利了。一路考一路中,殿试上直接得到皇帝的青睐,进入官场就被皇帝大力培养信任,然后抓贪官改革军队收服户部解放女性,她如鱼得水步步高升深受皇帝宠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