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沉坞
三十个才好!
一日一个,一月一轮,若是大月里剩下一日……
让额娘挑个最喜欢的伺候吧。
步入腊月,临近年关,太子埋头苦读许久,终把《圣训》钻研到了深处。
沉吟许久,太子疾步往慈宁宫而去,也不知他同太皇太后说了些什么,惹得老祖宗大悦,接连下了两次旨意,将准太子妃接进宫来相陪。
第二次见面,静初瞠目结舌,失了沉稳,脸颊红彤彤的;第三次见面,静初险些招架不住,结结巴巴地道:“太子爷,您,您……”您怎么变成这样了?
太子面上含笑,浑身都是风发意气,心说皇阿玛果然还是疼孤的。
宜额娘喜欢,瓜尔佳氏没道理不喜欢!
与之相反的,便是大阿哥与大福晋之间沉闷至极的气氛。
也不知闹了别扭还是为何,以往恩爱的夫妻两个不复默契。大阿哥面上没了笑,眼神沉沉的,伺候之人战战兢兢,生怕惹了主子不悦;大福晋迅速消瘦了下去,面色罕见地有些蜡黄,显得肚子愈发鼓胀起来,凸显了惊心的味道。
小年这天,温贵妃分了腊八粥下去,两位太后皆有赏赐进了阿哥所。大福晋让人抱着长女,由惠妃领着,一行人进了慈宁宫谢恩。
齐聚的嫔妃见了大福晋,皆是吓了一大跳。
好好的清秀佳人,竟如书上所说的那般“形销骨立”,这到底是怎么了?
太皇太后精力不足,露了一面便回了寝殿歇息,留了太后主持大局。
太后指了指大福晋,担忧道:“胤禔媳妇,看过太医没有?钱嬷嬷,快拿着哀家的牌子去太医院。”
大福晋吃力地起身,太后赶忙让她坐下回话。
她笑了笑,感激道:“劳太后替孙媳烦心。不过苦于气候,近来胃口不好……”
惠妃笑看她一眼,眼神却是淡淡的。
冷淡之意没有掩饰,在场之人几乎都看了出来。
安嫔与敬嫔对视一眼,顿生疑惑,而后好整以暇,等着看好戏。
惠妃把大福晋这胎看得多么宝贝,谁人不知!
太后哪看不出其中的猫腻?
只是婆媳之间不便插手,既然大福晋不愿,她叹了一口气,随即不再提。
可谁也没有想到,惠妃忽然说起一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儿。
“胤禔同臣妾提了一提,汉军镶白旗副都统之女程氏明理素娴,年龄且正合适。堪配侧福晋之位,还请太后掌掌眼……”
大福晋闭了闭眼,只觉浑身都在发抖。
她的尊荣全然系在胤禔身上。那夜之后,她寻机委婉地劝过,谁知胤禔头一次对她发了火,质问她到底听了谁的谗言。
他红着眼问:“爷哪里比胤礽差了,叫福晋信不过我?”
接着分了房睡,看样子是厌了她。
惠额娘又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认定她居心不良,教唆胤禔舍弃夺嫡之心,这是在给她教训呢。
惠妃说得笑意盈然,慈宁宫一片寂静。
云琇搁下盛粥的银勺,厉声打断了惠妃的话:“瑞珠,大福晋的身体不容耽搁,还不去请太医来!”
第120章
宜贵妃忽然出声,硬生生地打断了惠妃的话,在众人看来,堪称无礼之举。
惠妃当即落下了脸,沉着气要笑不笑,纳侧乃是胤禔的家事,哪轮得到她越俎代庖?
至于请太医,太后先行提起,伊尔根觉罗氏不是婉拒了么?宜贵妃这是明晃晃的僭越,不把太后放在眼里!
“还望宜贵妃娘娘明鉴,”惠妃忍住不悦,微微加重了语气,“芸心是本宫的儿媳,本宫自然关怀,就不劳娘娘费心了。”
话中意有所指,谁不明白?
云琇冷笑了起来,笑容透着不可思议与深深的讥讽。
与她有旧怨的妃嫔小主面色皆是一变,想起了早年宜贵妃尖牙嘴利怼得众人哑口无言的场景,你看我我看你,顿时不敢吭声了。
瑞珠已然小跑出了慈宁宫,急急忙忙去请太医。云琇冷笑之后,没有给惠妃留下半分颜面:“关怀?糊弄谁呢?你可真是她的好额娘。纳侧添堵也就罢了,没见大福晋见了红吗?伤了皇上的孙辈,你可担待得起?!”
又蹙起眉道:“怀孕快九个月了,疏忽不得,像是要生了!当务之急便是布置产房,找寻奶娘与产婆来,还请太后与温姐姐加紧定论。”
大福晋捧着肚子坐在惠妃下首,也是云琇正对着的斜后侧。有低矮桌案遮挡,若不仔细瞧去,谁也不会发现她的浅紫宫装染上了红。
一言既出,满座俱惊。
惠妃脸色一白,紧接着青红交错,便是想要计较云琇的话语,计较她被放在地上踩的颜面,也抽不出功夫了。
即便她越发不喜这个儿媳,也没有想要伤着肚子里的乖孙!
一时间又怨怪起了大福晋,身子弱到这个地步,竟还找了托词说胃口不好。偏偏本宫说要为胤禔纳侧的时候见了红,是不是存心想要害本宫?
满腔不满与数落,在她低头望向儿媳小腹的一刹那,骤然止住了。
“快请太医……”血,止不住的血,惠妃的声音发起了颤,“快请太医!”
温贵妃与惠妃同侧,中间又隔着空隙,若不是云琇提醒,她怎么也发现不了。
闻言,温贵妃立马起身,肃然了脸色:“惠妃糊涂,也是本宫疏忽了。”
话音未落,大阿哥长女果果的哭喊声响起,温贵妃拧起眉,一刻不停地吩咐奶嬷嬷:“把大格格带到偏殿去,温些奶糕压压惊。快哄睡了,这么小的孩子,别让她吓着了!”
转念一想,这个时辰,皇上应携众阿哥前来请安了。于是吩咐左右宫人道:“你们放快脚程,快请皇上并大阿哥来,快去!”
温贵妃有条不紊地发话,乱象霎时稳了稳。
大福晋嘴唇泛白,蜡黄的面色刷了白漆似的,额间冷汗遍布,面上满是痛楚。
她的眼眶通红,张了张嘴,下意识地朝云琇望去,眼底充斥着感激,还有求助之意:“贵额娘,救救……孩子……”捂着肚子艰难说罢,眼泪一瞬间下了来。
她也没有料到,就这样受不住了。
“产婆与奶嬷嬷,早就备好了,正在阿哥所待命……”她使着最后的气力道,“都是儿媳信得过的人。”
云琇双眼一闭,轻轻点了头:“董嬷嬷,你亲自去领她们。”
接着她走上前,对温贵妃耳语了几句,温贵妃略一思忖,转而对太后道:“您看,永寿宫离这儿近,不若寻间偏殿,加紧收拾出产房……”
大殿一片嘈杂,太后担忧之下坐不住了,连连问了许多次太医怎还不至。正值温贵妃问询,她想了一想,叹气道:“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就按你说的办。”
永寿宫?
惠妃心头一紧,当即出声道:“臣妾的延禧宫——”
就在此时,苏麻喇姑肃着脸绕进正殿,生生制止了惠妃的话头。
“太后娘娘,老祖宗说了,见红之人不宜挪动,赶忙收拾一间偏殿,让大福晋住进去。”
太后知道这是最好的法子,却依旧觉得不妥,慈宁宫偏殿……这不合规矩啊。
也罢,温贵妃的永寿宫,难不成就合乎规矩了?
太后还没应答,惠妃则率先红了眼眶,把心中的惊吓气怒全都抛到了脑后去,满心满眼只有慈宁宫三个字。
强忍着内心的喜悦,她道:“臣妾替芸心谢过老祖宗体恤!”
她的乖孙若是出生在慈宁宫,又有皇长孙的名头,该是胤禔多大的助力?
这般想着,对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的不满也去了些。
苏麻喇姑瞥她一眼,微微颔首,随即回了老祖宗歇息之处,只有熟悉亲近的人,才能发觉她暗含的怒气。
复命的时候,她掀起床帘,对着闭目休憩的太皇太后附耳说了几句话。
“惠妃实在不像话。至于胤禔,吃了教训,方懂珍惜。”太皇太后捻着佛珠,念了声阿弥陀佛,混浊的目光变得厚重悠远。
她喃喃道:“求佛祖保佑胤禔福晋,哀家不许他们这般下去了。”
大阿哥近日心情烦躁,连《圣训》的内容都不愿遣人打听,更别提私下与太子呛声了。
事实上,气到搬出正院的第一日,他便悔了。
离了福晋,他吃不好也睡不香。关氏吴氏搔首弄姿,他直接禁了两人的足;强忍着回房看她的欲望,胤禔实实在在地发了狠,平日吃住全在书房,发誓定要让伊尔根觉罗氏认识到自个的错。
满腔自尊被打击得七零八落,他怎么就比不过胤礽,夺嫡怎么就不能成了?
可心底一直有个声音告诉他,福晋说得不错,就是不能成。
一夜无眠,睁眼到天明,待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落下,胤禔眼眶酸涩
他知道,福晋是为着他好。可额娘盼着,舅舅也盼着,他早已脱不了身了。
第二天,大阿哥眼巴巴地盼着正院来人,心想只需福晋递个台阶,他便能顺杆爬下。
结果半个人影也无,第三日,第四日……皆是如此。
胤禷又把自己气着了。
他的福晋不在乎他。
也不知过了多少日,原是为了赌气的大阿哥渐渐迷茫了。
他的脚尖落在书房外,一直朝着正院的方向,却没有勇气朝前走。好似朝前一步,从小到大坚持东西的就会骤然破碎,他实在不愿意承认,也不想承认,夺嫡不过是一场可笑的梦。
他知道福晋想要让他看清这个梦。
几日彻夜不眠,胤禔翻来覆去想着皇阿玛的态度,想着额娘的期许,想着胤礽的短处,想着自己的胜算,想着杂七杂八的东西。
上朝频繁走神,请安浑浑噩噩,胤禔依稀记得,惠妃同他提了哪家姑娘……
是要给表弟拴婚?他下意识地哦了一声,随即琢磨起了福晋的事儿。
他已经多日没见她了。
今儿也是一样。明明是小年,人人面上挂着笑容,唯有胤禔心头凄风苦雨,无处倾诉。
下了朝,他机械地抬了脚,跟着康熙前去慈宁宫请安。
太子狐疑地瞅了胤禔一眼,试探地唤了一声:“大哥?”
胤禷怔怔地看他一眼,不说话。
那一眼似含着千言万语,偏偏没有挑衅与不服,太子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了来,老大这是吃错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