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家的长孙媳 第103章

作者:刹时红瘦 标签: 长篇言情

“这可奇了,我为何就不能鄙恶李同知?”

“一来他对申姨娘深情厚意,也算不负前盟,再者又能包容丁娘子的过错,这已经算是世间男子少有的重情重义了,你现在别看着庭大爷对你千依百顺的,日后未必有李同知待申姨娘般的矢志不移,到时你可就指着他的包容渡日了。”

春归对于渠出的诅咒丝毫不以为忤,极富耐性地和她理论:“我就是鄙恶李同知这类人,他的所谓重情比无情还可怕。他早便心有所属,为何还会答应迎娶大丁氏,可别说他无从选择,婚姻虽然靠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却也并非完全的盲婚哑嫁,实则确然有不少的男子,想尽办法争取高堂同意求娶意中人,如李同知这样的情况,他豁出去了未必做不到,但他先就没想着豁出去,从一开始,他给予申氏就是妾室的定位。”

春归的嗓音不大,但内容却让渠出格外关注,不由得靠近了更多,一截身子就被美人靠的座椅给从中分成两截。

春归叹一口气,把目光看向游鱼。

见鬼见多了,居然这时候才觉得不寒而栗,也真够后知后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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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携手而归

春归就算不寒而粟,也不能冲个亡魂低头,赞成她对李同知的错误评价。

“他为申姨娘豁不出去,是因为选择了名利,孝敬之名以及兴旺之利,那既然如此就该懂得舍弃,抱着名利目的娶了大丁氏,还指望着大丁氏接纳他的意中人,正妻为他的功名利禄操心,上事公婆下育子女,一边看着他和意中人卿卿我我如胶似膝……因为李同知是男儿身,难道就该拥有这样的两全其美?他还怪大丁氏不通情理了!”

“我是听丁娘子的叙述,以为大丁氏心术不正。”渠出小声嗫嚅道。

“大丁氏对妹妹的确不友睦,大约也算不上个仁善人,不过她拒绝申氏入门并没有什么错,李同知既要和大丁氏商量,那就应当接受正妻拒绝的主张,否则商量个什么,真有那大决心,何不直接纳妾就是,摆明了还是要看岳家的脸色呢,他应当是高娶,大丁氏是低嫁。”

春归越说越是意兴阑珊:“大丁氏病故,李同知又有了机会迎娶申氏,可他仍旧豁不出去,窝窝囊囊娶了姨妹做继室,哪料到惊喜从天而降,姨妹居然答应了申氏入门,所以接下来,他就和申氏过起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日子,自然不理会丁娘子要如何,丁娘子是个明白人,没像嫡姐一样自讨苦吃,成全了人家,也清静了自己。”

“可是李同知呢?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贪婪,听你的说法,他直到现在还怨恨大丁氏呢,倒是对丁娘子心存惋惜,他还有脸惋惜了?”春归翻着白眼:“他要是拒绝了亲事,也害不着丁娘子,他把过错全然推给了大丁氏和丁家主母,说他们无情无义,他可想过他既然娶了正妻,该有的担当付出?丁娘子不是恶人,容得他为申氏置田置产,甚至还撒手把理家的事都给了申氏,可李同知还信不过丁娘子呢,否则为了前程,也不会多此一举让申氏跟来探路了。”

渠出彻底撇了嘴角。

春归两眼虚虚地盯着水里:“说得好听,看出偃青不老实才调离了他,怕丁娘子难过?丁娘子困居内宅,为了些微慰藉,冒着的可是生杀之险!别忘了李、丁两家联姻也许不会解除,一但事发,丁娘子大有可能被先舍弃,一个暴病身亡就能保存双方颜面。”

“丁娘子有生命危险?”渠出急了。

“现在没有。”春归叹出一声:“我虽鄙恶李同知,但也几乎能够判断他不是歹毒人,不像有的伪君子那样穷凶极恶,他对丁娘子的包容应当不假,不过我以为这包容原本就是应当罢了,丁娘子不也包容了他么?说到底丁娘子根本不是他的妻,倒像是被聘来的主母,为他交际应酬充门面,正比如你在外头请个师爷,他尽到了职责,你管他婚恋之事?李同知的宽容应当,但丁娘子的风险却不应当。”

“可李同知,到底还是为了丁娘子着想的。”渠也已经满面郁闷,还剩点子口硬而已。

“着想?”春归呵呵笑道:“丁娘子要慰籍,但因为身份的限制,不能正大光明,那些甘于偷偷摸摸的男人有几个实诚真心值得托付的?丁娘子恐怕想的也不是实诚可托,他操什么心,也操不来。”

渠出到底叹了一声:“说到底可怜的就只有丁娘子罢了,这世道,男女也太失公允。”

可又不死心,竟第一回 冲春归阿谀奉承:“大奶奶年纪虽轻,却看事通透,必然知道应当怎么解救丁娘子吧?”

“我哪里解救得了她?”春归趴在美人靠上,神色像突然沉晦的天光:“我起初想我若是她,必定想尽办法和离,但突又省悟,她不像我,至少父母是可以依靠的人。她若和离,丁家便是最先反对的,和离不了,死也成了李家鬼……不和离就只能这样过,习惯自己给自己慰籍,而绝望自己以外的所有人。”

“自己给自己慰籍?”

“是啊,只有自己是最可靠的。”

这话音刚落,天边就劈下一道雷。

“辉辉怎么在这儿?”

雷声之后就听见兰庭的嗓音,春归还趴着,只把眼睛里透出几分神采:“准备看雨呀……”

“别看了,先回屋吧。”春归还没怎么回神,手就被拉在了另一只手里。

正奇异这么热的天气难得的是他的手心还是干爽的,春归忽然又醒悟过来有点小洁癖的赵大爷确然不应太油腻。

总之她就这么自然而然的被拖着走了。

“不知廉耻!”——直到飘在天上的渠出高声指责,春归才突然发觉这样的情境似乎有些亲密?不过她也很快反应过来,睨了眼兰庭确实没有注意的时候,往天上飞快翻了个白眼。

我们是合法夫妻,牵牵小手怎么了?而且我家夫君过来牵手的时候还不知道旁边有你这个外人,哦不,外魂!

路上的时候已经有雨点子向下砸,西风也一忽间展开凶狠的扫荡,一院子的枝叶都高低起伏,像整个世界都骤然变得热闹起来,沉闷的暑气被卷荡得无影无踪,若人心积着烦郁,此时亦当松快不少了。

总之青萍等等丫鬟都因这眼看就要落下的暴雨欢呼雀跃,尤其当见男主人拉着女主人在下雨之前跑了回来,婢女们虽说一时间哑了声儿,那眉眼和眉眼相看,臂肘和臂肘相挨,无声里都在喜笑颜开,菊羞更是动手就解姐姐梅妒刚刚穿上的油帔:“我就说吧,大奶奶这般机灵,还能看不出这场雨就快落下来?纵使是没赶在雨前回屋,也定不会挨浇,你偏要去找,瞧瞧这可不就接着了大爷一齐回来了?”

不知怎么地一歪头瞧见角落处那间厢房的窗户里,有张脸和众人的神色大不一样,隐在阴处显得越发森然,菊羞不由往地上啐了一口:“阿姐你看那娇兰,瞅见大爷和大奶奶这般亲近,眼睛里都抛出刀子来,这可是明晃晃的妒恨,但凭她也配?她算个什么东西,顾家老太太特地给大奶奶添堵的阿物,真把自己看成了准姨娘?照我说大奶奶也太心善,就该把那两个发卖了干净。”

“你就别在背后说这狠话了,明明是颗豆腐心,就是这张嘴厉害。”梅妒白了妹妹一眼:“娇兰也没那么蠢,否则大奶奶一警告,她怎么就想明白了再不敢往大爷身边儿蹭了呢?纵管是心里还积着些不甘,终归没露在言行上头,她这样子和娇杏畏缩在屋子里面都不露,大奶奶若还把她们两个发卖了,也会惹出闲话议论大奶奶丁点亲长的情面都不顾,虽说大爷不会如何,没准日后就会成为别人的话柄。青萍提醒我们那话是对的,今后太师府里,指不定有多少人等着寻大奶奶的不是呢,万事还要小心些才是,尤其是你这副急性子……”

见梅妒一唠叨开就没完,菊羞惨叫一声儿蒙了耳朵倒在姐姐身上耍赖,正在这时瓢泼大雨终于是从天而降,一片惨白的雨雾随着夜色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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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鉴人有术

大敞的窗户里不断有清凉涌入,雨却被卷棚挡得严实,所以躺坐在挨着窗户的炕床上乘凉,就成了这个傍晚最为惬意的事。兰庭上昼时站了两个时辰“监督”公审,临到午时还顶着日头饿着肚子跑了一趟焦三伯的坡地,一身热汗的回了州衙,又忙着善后诸多事宜,总归是直到此时才有些微清闲,虽说一阵暴雨缓了闷躁,多少让精神清爽几分,不过一双腿脚今日当真是疲劳的,他也全然不和春归见外,懒得正襟危坐,半靠在引枕上背窗侧了身儿,带些慵懒的和春归说话。

见他已经累成这样,还像要说公审的过程,春归连忙阻止:“情形阿低早就冲我们说了一遍,都知道进程还算顺利,虽说吴二贵没有认罪,胡端也还得待朝廷审决,可咱们尽都相信作恶者必受罪惩,如今满汾阳的人都笃信吴二真凶胡端枉法,就算有袁阁老、施良行替胡端开脱,也是无济于事,更不说施良行还自身难保。”

说完望了一眼窗外渗着夜色的雨雾,很关心兰庭的饮食:“你今日忙了一整天,午饭是定没用好的,晚饭也是在外衙用的?那必定是随意填饱了肚子,这会儿子雨下得这样大,倒是不方便去厨房张罗,不过我看着这雨来得急猛,多半不会持久,至多半个时辰也就止了,要不你先睡一会儿,等醒来,我刚好能备好宵夜。”

春归说着就要起身,没想却被兰庭拉了一把,只是轻轻的一下,表达了阻止的意图,便收回手拍拍另一个引枕:“午饭没顾着用,路上的时候汤回塞给我一些干粮,总归没让空着肚子,我虽说有些挑食,但今日实着是又饿又累,晚饭的时候跟那些衙役们一样来了个风卷残云,填饱了肚子才有力气回来,再吃宵夜就怕积食了,辉辉也省得一番忙碌,就也陪我歪着说阵话,省得我这么早就瞌睡,等消些食,才好沐浴安置呢。”

屋子里并没有丫鬟那样没眼色跟着进来,这会子都挤在廊庑底看雨吹风呢,春归虽觉得一男一女这么歪在同张炕上也太暧昧,性质全然有别于拉拉小手了,但她偷眼看兰庭这时的神色,似乎也有些羞涩,垂着眼睛不看她只唇角舒展,又因他微卷着身体,比起寻常实在透出几分罕见的孩子气,不知为何就触动得她心中一角稍稍的柔软了,竟觉如果拒绝了他,他一定会觉得难堪,就不定很长的一段时间都会和她保持距离。

春归感觉自己其实并不希望和兰庭疏远,更受不了两个人极长一段时间互觉尴尬难堪,且他们是的的确确拜了堂结了发的明媒正娶,大无必要“男女授受不亲”……

所以就爽利利地答了声“好”,当真除了鞋子,也歪在引枕上。

两双眼碰到一起,渐渐都露出笑意,那笑意又弥漫开来上了各自的眉梢唇角。

这个时候室内其实已经晦沉下来,因着风大,也没有婢女进来掌灯,除了两双眼透着清亮,仿佛一切都在昏暗蒙昧里,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屋瓦上却是一片喧吵的,雨声里夹杂着婢女们说笑的声音,兰庭想这幅场景或许能够入画,但他这时想得更多的是不宜入画的场景。

春归显然更纯洁一些,她以为循序渐进的亲近更让她习惯,把种种都当作心灵契合的助剂,还没有大跨幅地想到诸多不宜入画的场面,所以她很坦荡的歪躺下来并莞尔一笑之后,就当真开始履行“陪着说话”的职责,且她首先提起的,竟然还是个“外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