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家的长孙媳 第173章

作者:刹时红瘦 标签: 长篇言情

她正用饶幸安慰自己,不想就听状元郎又是一声冷喝:“赵兰心你还不赶快给我滚出来!”

完了,赵大爷已经被气得口出恶言,这还是前所未有的稀罕事。

这回二妹妹倒是不敢再耽延,被两个丫鬟一左一右扶着颤颤巍巍地走出来,好一张梨花带雨可怜兮兮的小脸,不知究竟的还以为她受了莫大的委屈。

“奴婢都退下!”兰庭看也不看兰心,只顾发号施令。

就连春归都险些没有下意识的飞速退避,更别提那些花容失色的婢女,喘口气的时间就退得一个不剩……春归暗暗哀叹一声,这下好了,屋子里就剩三人,她无论站得多么的犄角旮旯,存在感都不可能被二妹妹忽视。

“跪下!”兰庭冷喝一声。

春归愁眉苦脸的站在一边儿,心想赵大爷这场怒火怕是极难平息了,可兰心妹妹哪里像是甘心屈膝的脾气?要是顶撞起来,保不住赵大爷真会动手……

这念头还未尘埃落定,春归便惊奇的看见兰心妹妹的神色虽说挣扎,居然还肯听话服软,当真膝跪在了地上。

“你还记得三年前,你犯下那桩过错,我是怎么教训的你?”兰庭的神色仍然不见一丝缓和,严肃得就像个正在审讯犯人的官老爷。

“大哥哥教训我奴婢仆妇也是人命,可训斥责罚,但不能伤及他人的性命。”

“那你今日为何明知故犯?”

“我没想要她性命,三年前也没想要那奴婢的性命!”兰心人虽跪在地上,但并不认为自己有错。

春归却听得悚然心惊,“没想”的意思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这样说三年前的那件事,你也认为你并不应承担过错?”兰庭已经努力摁捺恼火,但这显然十分艰难,他看着虽说膝跪着却仍然倔强的女孩儿,自己竟然有些不知所措无可奈何。

如果换作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他可以选择不闻不问或者送官法办,但偏偏是赵兰心,他唯一的妹妹,他想起那时母亲正受分娩之痛,已经哀声惨叫了两、三个时辰,在那之前他从来不知道生儿育女原来是这样一件艰险的事,他清楚的记得那天下着大雨,远远的似乎还伴着电闪雷鸣,天地之间苍茫一片,他守在产房外面坐在台阶上,看着这片天地心里产生了深深的恐惧。

那时他那样害怕失去母亲,失去那个一贯对他严厉冷漠,但确确是怀胎十月,才让他获得生命的血缘至亲,可他除了坐在那里发呆,看着仆婢们进进出出忙忙碌碌,看着祖母虔诚的合什祈祷,就无能为力什么都不能做了。

他现在已经不记得当年到底等了多久,才听见隐约的婴儿啼哭声,第一眼见到襁褓之中的小孩儿,闭着眼握着拳头,只有两条稀稀疏疏的眉毛,他想这就是他的妹妹么?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母亲的模样,也更看不出哪里长得像父亲,但他伸过手去,小丫头肉呼呼的拳头便准确的一张一握,抓紧了他还有些发冷的手指。

那一刻心里是柔软的,兰庭至今都还记得那种感觉,恍然大悟他是当真有了妹妹。

再后来就是母亲过世,兰心当年还小,并不懂得天人永隔的悲痛,但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趴在他的膝头睁着黑漆漆的眼睛,温暖的身体就这么依靠着他,也像是让他依靠着。

如果可能,他是想把这个小姑娘奉若珍宝明珠一般呵护疼爱,不舍得她受到半点委屈,不舍得她遭受一个字的训责,他也愿意终此一生始终作为二妹妹的坚实依靠,为她遮风挡雨,让她无忧无虑的生活着。

而不是像这样,一边敬畏着他一边害怕他再也不愿理会,根本没意识到赵兰庭是赵兰心永远不会失去的人。

可有些事情,兰庭无论如何也不能漠视不能纵容,就算犯触者是他的嫡亲妹妹,是他其实一直疼爱着从来没有疏远过的人。

爱之深责之切,是这样的感受么?

兰庭短暂的闭了一下眼睛,飞快掩示着自己此时复杂的情绪。

“每个人只有一条性命,人死了便永远不能复生,兰心,你一出生便享尊荣富贵,这是你的幸运,但你想过没有万一你和她们一样,从出生时起便注定为奴为婢,如果你也遭到主家的刻薄对待,遭遇殴打重罚,你还能不能说出‘我没想过要她性命’的话?你当真,就没有一丝悔过惭愧么?还是你虽然也有自责,但始终克制不了自己的脾气,你觉得她们都是低贱的人,生死本该由人予夺?”

------------

第214章 又再冲动

最终,兰心妹妹也没有开口悔过,就连春归看着她越来越发红的眼眶以及越来越挺直的脊梁,也只有把一声长叹百转千回的闷在肚子里,她有些同情兰庭,因为推己及人,若换她也有个这样的嫡亲妹妹,同样不知应该怎么教诲。

无计可施的兰庭也只能采取旧法,他其实知道二妹妹心里在意和介怀的人事,但其实他不想利用这一“短处”作为惩罚,如果不是兰心的所作所为一再犯触他所不能容忍的底则。他无法继续放纵兰心漠视他人生死的恶戾,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妹妹双手染上鲜血。

结果就是兰心被禁足抱幽馆,且暂时不予“释放”期限“从此仆婢犯错,必须上报二婶处治,如果再让我听闻你擅动笞打体罚,赵兰心,你就不要再认我为你兄长了,你一日不知悔改,我都不会再来见你。”

宣判之后,兰庭大步离开了抱幽馆,春归原本还犹豫着是否应当留下来开导小姑子几句,但她也只不过稍稍动了一动嘴辱,就因仍然膝跪在地面无表情的倔强丫头放弃退缩了,还是不要火上浇油吧,从出娘胎就便惯纵养成的桀骜,又哪里是一朝一夕三言两句就能转变过来的?

于是春归紧随兰庭的步伐离开。

一个是在前边怒气冲冲的走,一个是在后头忧心忡忡的跟,直到后头那个不提防前头的人突然站住,直接把鼻梁往人后背上撞,并不重,不至于撞出两道鼻血来,可春归大觉尴尬,立在突然安静的空气里讪讪摸着鼻梁,思考要是把那句道歉脱口而出有没有显得自己更傻。

倒是兰庭先说了一声“对不住”,闷闷地长叹一声。

远远的似有仆婢仍在穿梭来往,但近处这条青砖铺成的甬道上却无闲杂,春归抬头去看背对斜阳而站,眼底显得越更幽深似乎看不出半分情绪的男子,他这时那样的无奈,像是遭遇了莫大的挫折,浑身上下都透着疲惫,春归想他曾经遭遇过许多棘手的难题,可还从来没有如同今日一般无措。

刹那间心软得一塌糊涂,没经深思熟虑便在光天

化日下去拉他的手,而后就是豪言壮语:“我不知道迳勿这样处治是对是错,我也不如迳勿更加熟知二妹妹,但我赞同你的想法,不能因为行恶者是二妹妹就纵容姑息,你暂时冷落她一段时日让她禁闭思过也好,我会想法子督促责教,不是,我会在二妹妹身上更加用心,争取让你没有这些后顾之忧。”

就差没有立正站好举手发誓:我会当好赵大爷的贤内助的!

兰庭轻轻揽过春归的肩膀,公然把这个还算隐晦的手牵手发展成为深情相拥,他的下巴挨着女子柔软的发丝,憋了许久才只憋出一声叹息:“辛苦你了。”

“荼蘼那边我先去照看着,迳勿就放心吧,前头还有宾客未散呢,仍需要你去招待。”春归原本因为光天化日下深情相拥的行为大有羞愧心,不过更加不忍因为羞愧心就推开明显需要求安慰的状元郎,她把手稍稍的往兰庭腰上一搭,选择更有技巧的方式提醒这是在众目睽睽的场合。

“不用我出去了,这时仍在的都不是真正的知交,有几位叔父招待也便足够。”兰庭仍有些闷闷的,看这状态也的确不适合再去敷衍应酬。

“那你先回斥园休息,我去看看荼蘼再回来陪你说话?”

“好。”兰庭放开春归的时候又说了一句:“辛苦你了。”

其实春归仍有一肚子的问题,但显然这并不是追问的时机,她把渠出召来,偷了个懒从她这儿就问出了荼蘼现在何处,又交待她去窥看陶芳林的动静,这位表妹接二连三的作为实在让春归不安,总觉得今日她还憋着个大阴谋,不把二妹妹害得身败名裂应该不会甘心,虽说是及时阻止了二妹妹的暴行,荼蘼看上去只是受了皮肉之伤,不至于因而伤及性命,但春归不能不小心谨慎。

诚然,直到这时她对赵兰心仍然无法产生亲情好感,不过碍着兰庭的情面,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小姑子被陶姑娘算计,论心机毒辣,春归对陶芳林更不可能心生好感,论亲疏远近,小姑子也远胜陶表妹在春归心头的份量。

她一边思量着,一边

往飞鸿轩走,这里虽说也属怫园,不过却是和抱幽馆等闺秀日常起居的房院隔离的另一个庭苑,暂时把荼蘼安置在此养伤,乔庄出出进进的还算方便。

春归刚到,正好遇见乔庄背着药箱准备离开,摆着一张臭脸,明知伤人的不是春归,也无法摁捺作为一个大夫的怒火:“下手太狠了!怎么想出如此折磨人的暴行?用带着毛刺且在沸水里滚烫的竹板打脸,分明是为毁人容貌!”

春归听得心惊胆跳,觉得自己脸上仿佛都有一片火辣辣的痛感,忙问道:“要不要紧?”

“救治还算及时,好好养护着不至于留下疤痕,亏得用刑的人是女子手劲不大,可这手段也忒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