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家的长孙媳 第200章

作者:刹时红瘦 标签: 长篇言情

“爹爹和冯莨琦,应当不限于普通的酒肉之交吧,女儿的梦里,爹爹年轻的时候一度可是和恭顺侯来往得十分密切……”陶姑娘又再逼近一步,语音压得十分暧昧。

陶老爷又再羞得老脸泛红:“你、你、你,究竟梦到了什么?”

“张凤仪,最初还是爹爹引荐让恭顺侯交识的,爹爹深知恭顺侯的喜恶,那年爹爹学人斗狗博赌,向皇店告贷一笔钱款作为赌资,输得血本无归,爹爹害怕祖父知道后责罚,又不敢拖欠皇店告贷,于是只好向旧交恭顺侯求助,为了促成这事,爹爹请了妙音班唱堂会,那时张凤仪才刚出道,名声尚未大振,正是在爹爹的引荐下,恭顺侯初识张凤仪。”

“你怎么、怎么连这些事都知道?!”

“女儿说了,是因梦中有神灵示警。”陶姑娘蹙着尖尖的眉头:“但女儿之前为防爹爹惊恐,并没有将梦中情形细说,但爹爹时至如今还对女儿的梦兆有所怀疑,为了家族的安危,女儿只能实言相告了!”

“在梦中,爹爹一直不曾与恭顺侯绝交,时常就有往来,但爹爹当然也不会为了恭顺侯冒犯宋国公府。”她的老爹就是个窝囊废,年轻的时候和冯莨琦荒唐过一段儿,后来看着恭顺侯府的威势虽大不如前,到底家境富裕,冯莨琦的性情又十分仗义疏财,指着这点好处,老爹一直舍不得和冯莨琦断了交情,但为冯莨琦冲撞宋国公府?那必须是重新投回胎才有可能发生的事。

“冯莨琦被抄家夺爵,爹爹因为过去的情义并不曾和他疏远,有回被高五爷撞见了爹爹陪同冯莨琦去妙音班。”

事实上是她家老爹虽然文不成武不就,偏还在意声名,不肯担当趋利避害的物议,所以偶尔还会和冯莨琦聚上一聚,不走运的是高稷和冯莨琦在妙音班再起冲突时,老爹刚好在场。

“而那次冲突之后,冯莨琦凭借着妻族的人势,当真筹划推翻附逆一案,意欲证实宋国公府诬陷之罪,这才是宋国公和太孙对他心生杀意的关键原因,而不巧的是,爹爹的座师与韦家交好,所以参涉其中,宋国公这才误解爹爹乃冯莨琦的同谋,将爹爹也列入了暗杀名单,爹爹没有石府尹那样幸运,未能逃脱那场劫难。”

陶老爷听到这儿已是面无人色:“这样说、这样说……”要不是神灵示警,他早早和恭顺侯当众争执一场宣称绝交的话,自己就这样白白送了性命?这该多冤枉这该多无辜?!

“我那时,已为太师府的长孙媳,因为父亲服丧一年,在太师府江太夫人的逼迫下只好同意为赵兰庭纳了和柔为姨娘,那贱婢对我多番挑衅,还有赵兰心,挑拨得江太夫人对我越发不满,后来和柔不知怎么的中毒身亡,赵兰庭以为是我下的毒手!”陶芳林深深吸一口气:“他的眼里,江太夫人和赵兰心才是血亲才应信任,根本听不进我的辩解,也从来不会为我考虑,爹爹知道么?我在太师府那么多年忍气吞声,受着那么多年欺压侮辱,换来的却是赵兰庭的一封休书!当时咱们陶家已经彻底败落了,我遭休弃,只能以针凿为生,没日没夜的赶工绣活才能换得粗茶淡饭勉强温饱,我双鬓未白,两眼先瞎,爹爹,我是被活活饿死的!”

她已经走到了父亲跟前,一抹斜阳在后,她居高临下的逼视着仍然瘫软在太师椅里面无人色的父亲,不像述说噩梦,倒如这些事当真发生过,是锥心刻骨的鲜活记忆:“临死之前的愿望,仅仅是一餐饱饭一口热汤,但就连这都没法达成,外头下着大雨,女儿只挨着冷冰的墙壁瘫坐着,眼前漆黑一片,别说热汤,连口冷水都没有,女儿爬了出去,趴在院子里喝雨水,哥哥嫂嫂后来察觉了,嫂嫂抱着女儿直哭,但嫂嫂说没有办法了,真的没有活路了,侄儿卖了奴籍才有一条生路,侄女也卖身青楼为妓,他们实在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饿死!”

“什么?你说什么?!”陶老爷倒吸一口凉气:“怎么至于这样,我陶家也是官宦世族……”

“十年,再过十年,仅仅再过十年!”陶芳林看着自己的父亲:“十年之后,陶家就会沦落到这番境地,爹爹也觉得匪夷所思吧?锦绣膏梁,转眼间穷途末路;子孙满堂,何曾料家破人亡。爹爹还打算无视女儿的梦兆,让这些事当真一件件一桩桩的发生吗?!”

“不,不,不!我听你的,芳儿我都听你的,不能让这些事情发生,神灵不是示警了吗?对,对,对!神灵已经示警,那一切都还能够挽回,我现在不是活着是吗?我现在不是没有因为冯莨琦受到牵连不是吗?芳儿不是也没嫁给赵兰庭这混账不是吗?不至于家破人亡,不至于家破人亡!”

陶芳林这才松了一口气:“爹爹若真能全力配合,女儿担保不会再让陶家再陷劫厄,爹爹也不用担心太孙废位的事,眼前重要的唯有一件……必须不遗余力交好曹国公府,女儿那件嫁衣不是为了自己,正是为了曹国公的孙女儿张七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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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穷途已近

春归眼看着渠出从房顶缓缓降下,立即把已经显现败像的棋盘一袖子扰乱,冲着赵大爷举起双手来:“心服口服心服口服,自举白旗甘拜下风。”

前一息还在殚精竭虑企图着转败为胜,转眼间就十分干脆弃子认输了!

赵大爷表示对于女子的捉摸不定叹为观止,倒也不勉强春归必须固守越挫越勇的优良品德,他慢条斯理的收拣着棋子,唇角带着春风一般的笑容:“天色尚早,辉辉还要怎么消遣时光?”

“我有些日子没去看望四婶了,昨日里还吃了四婶特意送过来的炙肉呢,也该去回礼告谢一声儿。”

春归为了和渠出面谈,找了个既能摆脱兰庭又十分合情合理的借口。

四婶这时大腹便便,行动多有不便,兰庭纵然不算外男也不好跟着去看望,又刚巧是昨日确然受了四婶的人情——本是炎夏,更何况四婶还怀着身孕,饮食不宜燥热,但四婶偏好一口炙肉,现下吃不成,就让婢女们烤着闻一闻肉香全当解馋,又本着不浪费食物的家规,四婶便把炙肉往各处都送了一些,尤其知道春归也好这口,斥鷃园就送得更多。

今日春归带去一食盒的土豆饼做为回礼,怎么不算情理之中?

但既然是用看望告谢作为借口,春归当然还是要先往四婶的居院去一趟。

四夫人也正值百无聊赖,一看见春归便先笑起来:“你不是在侍疾么,怎么今日竟能脱身了?”

“再是侍疾,也不能白吃四婶的炙肉而不想着投桃报李啊?”

四夫人的眼珠子便镶在了春归提来的食盒上:“又是什么美食?”

迫不及待便自己揭开了,一边吃一边道:“这食材是土豆吧?哪里来的?”

“宫中所赐,不过煎成土豆饼却是大爷自创,他闲着没事时就爱专研这些。”春归笑道。

土豆也算舶来物了,是从西洋引进的食材,而今只有皇庄里才有种植,达官显贵尝一口鲜都必须依靠御赐,一般是新岁元日宫中才会赏赐,但这回兰庭“负伤”,弘复帝为了表示歉意,特意恩赏了一筐土豆,赵大爷便趁养伤的闲睱尝试着做出新花样,自己尝着还好,春归还专程问过了乔庄,确定对孕妇并无禁忌,才拿来给四婶做为答礼。

“满太师府就只有庭哥儿有这本事,不做厨子真可惜了天赋。”四夫人尝鲜尝得格外心满意足,扼腕叹息着赵修撰入错了行当。

春归陪着四夫人说了两刻的话才好脱身,又自找了个去怫园择枝的借口,方便听渠出禀事。

“孙崇葆?这是什么人物?”春归问道。

渠出摊开两手:“我也就是听陶老爷一提陶姑娘一提,他们谁都没有详细说。”

“不管这是什么人,至少能够肯定一点了。”春归蹙眉道:“樊大一家就算是高琼谋害,也的确有人布局引高琼入瓮,又就算没有咱们插手,这桩案件都不会因为意外走水终结,孙崇葆背后的人,就必定是那只翻云覆雨手。”

“原来你让我盯着陶姑娘目的在此啊!”渠出终于是恍然大悟:“不过这回还真算无心插柳,比起从前那些含沙射影的话,陶氏这回可亲口承认了她原本该嫁的就是赵兰庭,她虽仍旧打着梦兆的幌子,我瞅着她说话时的口吻神态,确然像亲身经历过一样!被休之后活活饿死啊,据说后来眼睛还瞎了,也难怪她宁死都不愿重蹈覆辄,对赵兰庭兄妹两这样怨恨了。”

“你相信赵大爷会好端端的始乱终弃么?”春归却问。

渠出沉吟了一阵,才道:“见赵兰庭对待你的情形,和陶氏口中判若两人,又虽说有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俗语,但就我看来,赵大爷也不至于那样恶劣,许真是这两个八字不合吧。”

“陶家为了什么沦落到那般境地,她也只字未提,总不可能是被太孙废位牵连。”春归说道。

“陶老爷就算被冯莨琦连累,他又不是什么高官重臣,还不如他老子本事呢,他的死活不足以关系到家族兴亡,且就目前的形势而言,就算陶老爷被宋国公父子害死的,为这事宋国公自身难保,也没那大能力还把陶家给彻底收拾了,就不定就是因为太孙废位的事?”

“那就更不至于了,太孙恐怕压根没把陶家这门亲戚入眼,且太孙被废也不可能拖延至十年之后。”春归摇头道。

“要不要我再去盯着曹国公府那个什么张七姑娘?”渠出又问。

“这事不急,近日还是先顾着樊大这桩子事吧,我越来越觉得樊大只字不提樊二实在可疑,但樊二确然就是引发这起罪案的关键!你入不了皇城,去宋国公府可有影响?”

“这有什么影响,别看高家是外戚,论规制还不如太师府对阴魂的威胁呢,只不过避开些他家的祠堂就是,那里供奉着不少御赐物品,我不敢接近。”渠出说完就飘走赶赴她的下一个工作岗位去了。

而对于曹国公府的张七姑娘,春归也并非全无印象。

曹国公张创,正是圣慈太后的

兄长,要论来曹国公府和豫国公府的根底还真没两样,同样都是寒门,靠着女儿入宫才被封爵,曹国公甚至还是女儿成了太后才得封爵——张创几乎是直接袭爵,因为他爹乍一听闻自家竟跻身公侯时就乐极生悲呜呼哀哉了。

别说张创的几个女儿都没能嫁入高门,就算前头三个孙女儿也没能赶上“好时候”,五、六两个孙女虽说嫁得好些,但因为庶子所出,姻缘上仍然有些不尽如人意,唯有张创的老来子生的这位七姑娘,才能称作是娇生惯养勋贵千金,去岁时定亲,如今正在备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