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家的长孙媳 第203章

作者:刹时红瘦 标签: 长篇言情

“樊大命案还未告破,且那幕后真凶也还没有现形儿,我在柴胡铺也还安排有几个耳目,其实陈麻子家里这起事故我上昼时便已听闻,除了群鼠蜂涌之外,他家养的十多只鸡都被咬断了喉咙,死得那叫一个尸横遍地。”兰庭也假作相信了春归的不知就里,很有耐性的配合。

“小道从前在汾阳时就饲养过一只黄鼠狼,专用来偷鸡解馋,还取了个名儿唤作旺财,应当是带着来了京城。”春归笑道。

没说训练旺财时她也曾为主力,不过旺财平时不偷鸡,倒是把家里的耗子都给捕食了,还能猎着山鸡,在汾阳时就没有为祸邻里,这回动用旺财配合“杀生”,一来是因为春归可不能笃定陈麻子会不会因为阴魂不散的传言就心虚,光用群鼠蜂涌的手段恐怕威慑不足;再者要是陈麻子一家睡死了的话,也不会被窸窸窣窣的响动惊醒,不亲眼目睹这番场面当然感受不到任何威胁。

旺财侵入,“鸡声大作”,睡得再怎么沉也能“死去活来”。

“那地面突显字迹又是什么神通?”兰庭笑问。

“雕虫小技而已,是用几种花草的汁液调和米醋写字,米醋未干时看不出什么,待米醋被地面余温蒸发,“血字”就显现出来了。”

就是用这些旁门左道,便造布成阴魂不散的确凿,就连博览群书满腹经纶的状元郎都不明诡计怎么实施,难怪会把陈麻子等人吓得魂飞魄散了。

“小道择日作法超渡时,辉辉想不想去看热闹?”兰庭忽问。

“我能去?”

“效仿城郊之行。”

女扮男装啊?!春归正打算欢呼赞同,转眼间又泄了气:“算了吧,当日肯定是人多眼杂的,要被人看出破绽来可免不得闲言碎语,大爷已经够打眼了,再因此受人议论可不妥当,我就别去添乱了,在家等着听大爷讲述就好。”

她上回女扮男装,可连郊市上的老店家都能一眼识破,春归的自信受到了极其严重的挫损,不再以为换个发型身着男装就能大大咧咧的出外逛玩而不被识破,要是被家里人听见了外头的风言风语……就别说老太太了,费嬷嬷就能把她教训得抬不起头来。

真羡慕唐宋时期的女子,出外逛玩不受抛头露面的诽议。

兰庭也体谅春归的顾忌,替她叹息一声儿。

过会儿又问:“莫问小道可会什么法子,先不让符纸自燃?”

春归“扑哧”笑道:“这有何难?先不在符纸上涂黄磷水就是了。”

之于符纸自燃的所谓神术,其实就是在纸上涂了黄磷水,往半空里划个几圈儿假装念几句咒语符纸就能自燃,世上哪来这么多的得道高人可以引来天火?春归一不小心,就拆穿了莫问小道装神弄鬼的骗术。

又突然意识到:“迳勿为何不让符纸自燃?”

“我怀疑陈麻子挑头欺辱樊大的动因,怎么想怎么觉得他因为儿子急病夭折迁怒怪责樊大有些不符合常情,所以打算当日再唬他一回,看看能不能诈出他为何要针对樊大。”

春归就越发遗憾那日不能亲临现场目睹赵修撰如何断案了。

由于柴胡铺的这场超渡法事还具有教化民众的作用,兰庭决定邀请施世叔一同出席,这样有了顺天府衙门的官员参与,对于民众更能起到震慑的威力,施世叔听说后也一口允同,途中时还对兰庭感慨道:“案子虽说引起了皇上的重视,但奈何宋国公仍旧一口咬定他家府上根本没有郭得力这么个下人,虽则说买卖奴婢需要官府备录,可这条法令早已经名存实亡,尤其王公贵族没几个遵守的,再说郭得力的身契很可能是那个什么姓钟的商贾直接交给了高世子,就算往大名府调阅备录,记载的也是钟家家奴,没法子坐实宋国公说谎,我也只好是先传那钟姓商贾来顺天府作为人证,因着烦恼这桩案子,也没想到要教化柴胡铺的街坊,不过迳勿这话说得对,虽则说陈麻子这些人不是害杀樊大一家的罪魁祸首,但一直施以辱骂甚至殴打,行为的确恶劣,不能罪罚也该教诫。”

有了施推官出面召集众人,就连压根不信什么因果轮回的王胖子等人也不得不到场,听代表顺天府衙门的推官大人义正词严的一番训话,顶着炎炎烈日站了足有半个时辰,晃眼看去个个汗流浃背满面涨红,倒真像是集体忏悔的架势。

法事就设在樊大家的废墟上,因为勘验已经结束,这里没再实行

封锁,但凡出了钱的邻里当然都要来现场进行悔过,不过像王胖子这样的人,他才不怕什么阴魂索命,听完训话就转身走了。

莫问身披花班衣头戴上清冠,摆足了架势念念有词一番,把手里的符纸扬了几扬,连青烟都没冒出一缕……

这要换一个场合和情境,指不定围观群众就要一拥而上把莫问当神棍骗子殴打了,不过现下既有施推官和状元郎在场,谁也不敢鲁莽躁动。

莫问在心底骂了几句:赵大爷还真能出难题,道爷我这回可是豁出去前程财路才故弄玄虚配合。

他蹙着眉头弃了符纸,又是装模作样念了几句法咒,再拿出几枚铜钱来占卜一番,另取一张符纸,这回终于成功“引来天火”。

围观众人也全都松了口气。

但没想到莫问却指着跪在队首的陈麻子说道:“阴魂不受超度,声称陈善信并无挚诚之心。”

他这话音刚落,现场终于躁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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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 当众揭露

亡魂不受超度,那岂不是死劫的阴云会一直笼罩在柴胡铺的上空,所有人都不能安稳渡日,所有人无时无刻不被冤魂索命威胁,这样下去都不用等到报应降临,多数人自己便会发疯,他们争先恐后般怒斥陈麻子,把造谣的罪责尽都推在陈麻子身上,要不是还顾忌着施推官和状元郎在场,说不定就要一拥上前拳脚相加了。

陈麻子从来没有体会过众口辱骂是怎样悲愤锥心的折磨,但悲愤之余更多的还是畏惧和惊恐,他难以想象当自己代替樊大成为下一个被任意践踏欺凌的人,他的子子孙孙甚至都会生活在大众的耻辱厌恶之中,他们像重枷压身的囚犯,从此不能抬头挺胸的做人……这样的劫厄,原来比死亡更加令人惊恐。

但是他不敢辩驳。

这时他才认识到原来自己也同樊大一样的懦弱,群众太强大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威力面前,个体原来都是如此渺小。

他低垂着一张麻子脸,看着自己的眼泪和冷汗一滴滴渗进黄土,他分不清哪一滴是眼泪哪一滴是冷汗,脑子里一直回响着“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八个大字,到后来浑身都在颤抖。

寻常强硬有力轻易能够抡动铁锤的双臂,这时甚至不能支撑起自己的身体,他就要匍匐瘫倒在法坛之前。

“够了。”

兰庭的眼睛一直关注着陈麻子,他知道火候已足,所以冷冷沉沉的说出这两个字来。

偏偏就是这简简单单且并不高亢的两字,震慑住了现场的沸反盈天。

兰庭向前两步,看着义愤填膺的众人,眉目间难得涌现对于这群人麻木不仁的愤怒:“你们曾经就是这样辱骂谴责樊大一家,刚才看似对施大人的教诲心悦诚服,但事关自身,仍然还是把一切过错都推给旁人,可见你们根本就没有真正知错悔改,伤害践踏少数,已经成为你们固有的观念和信奉。”

“可就是因为陈麻子的煽动,我们当初才会相信……”

“陈麻子没有那样的威望,你们之所以会相信他的煽动,是因为你们觉得事不关己,你们乐于有那么个弱者遭受你们的打骂羞辱。维生不易、日作劳苦、生老病死、艰难坎坷,人人都有不顺,家家都有辛酸,你们不能改变现状跻身富足安乐,所以靠着作践他人排遣心中愤怒,这才是你们羞辱打骂樊大的动因,用他人的软弱证实自己的强大!”

没有人再争辩反驳,因为兰庭的话已然是揭开了众人的遮羞布。

兰庭这才看向陈麻子,神情更加凝重:“我这番话不是为你开脱,你过去对樊大家人的种种言行的确卑劣无耻,樊大阴魂不散向你索命确然是因你的罪孽,若你还想活命,必须开诚布公,今日当着众人面前,当着阴灵在上,为证心诚挚意,你必须交待为何欺凌污谤樊大,为何当你的小儿子急病夭折,指责是受樊家人牵连!”

陈麻子掩面,竟是失声嚎哭起来。

没有人再辱骂,也没有人逼问,所有的人都像极富耐烦心,他们眼睁睁的等着陈麻子这场痛哭后老实交待。

“我的小儿子,我的小儿子……从小就无病无灾的,头疼脑热都没有犯过,怎么会突然急病……大夫说是肠穿肚烂而死,我当时就想着一定是被亡魂索命……是樊家的大闺女,一定就是樊家的大闺女……我那天亲眼目睹,她是被老光棍刘元宝给强行拖到了富安渠边的破坛子庙……但我哪里惹得起刘元宝,就把这事烂在了肚子里全当不知情,后来那孩子为这事,被亲爹勒死了,定然是怪我没替她说话,才害了我的小儿子!要樊大不把他家大闺女勒死,我儿子也不会死,我恨他,我怎能不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