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家的长孙媳 第204章

作者:刹时红瘦 标签: 长篇言情

施推官听这陈述火冒三丈:“你还恨樊大?你要若为他家大闺女作证,那个什么刘元宝早就落网判罚了,一个十岁大小的姑娘,受人残暴侵害,反而受尽欺辱没了性命,你长着狼心狗肺吗?你还能反而怨恨受害人?!”

文质彬彬从来都推崇仁、义、礼、智的施推官,这时都愤怒得恨不能挽着袖子上去揍人。

又听人群里忽然骂声高亢:“狗日的刘元宝,你想往哪里跑!”

原来今日除了出钱兴法事的这些邻人到场,柴胡铺一带儿也有不少的好事人跑来看热闹,刘元宝就混在看热闹的人群中,他可没想到三年前干的畜生不如那件坏事会被当众揭穿,且这些青皮光棍虽说是横行市井,可没胆子和官府对抗,而今一听陈麻子的供诉,心中直呼不妙,就想抬脚开溜,但他身边四周挤满了人,还个个都知道他的尊姓大名。

有好几双眼睛都瞪着他,刘元宝硬着头皮一一瞪视回去,可刚一转身,就被个二十出头的后生给扭住了胳膊,且高声叫骂起来。

群众原本麻木不仁,都习惯了自扫门前雪,不干己的事都爱抄着两手开热闹,指不定还会落井下石煽风点火几句,搁平常也不敢得罪出了名的老光棍刘元宝,都知道他是个不要脸的流氓恶棍,可今日先是有施推官的一番教诫,紧跟着又有状元郎那一席话,多少还是把沉睡已久的人性稍稍点醒了几

分,再兼着那后生的挑头仗义,好些人都趁机而上,都没闹出多大骚动来就把刘元宝给扭送上前。

兰庭打量着人,说老其实年纪不大,三十好几,相貌非但不是獐眉鼠目,反而浓眉大眼的很有人样,两条胳膊看上去比陈麻子这铁匠还要精壮,只这时再怎么孔武有力也敌不过愤怒的群情,他被押着跪在地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躲开眼睛却还能大声分辩:“陈麻子你是胡诌冤枉老子!”

陈麻子这时为了摆脱亡魂纠缠,也不再惧怕刘元宝的光棍名声了,他倒是胆敢转过头去直盯着人:“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我先是在胶东吴家的酒肆吃面,就看到你也在,还有这一带的好几个青皮光棍,一桌子人呼呼喝喝的划拳斗酒,后来你被多灌了几口,又被一个青皮给抢白了几句,你怒冲冲的先走了。大约隔了有一刻钟,我从酒肆里出来,走到富安渠那儿,就看你尾随着樊家的大丫头,她刚洗完衣裳,旁边还有好几个妇人。

樊家丫头提着衣篮子往回走,你瞅着四旁无人,又知道那丫头是哑子不怕她叫喊,上前就拉着她往破坛子庙里拖,大人,这一带的人都知道,破坛子庙早就荒废,里头长着荒草指不定草丛里还有长虫,就算是清天白日间也少有人敢往那里头去,岂不正适合刘元宝施暴。”

刘元宝虽说是在柴胡铺恶名远扬,但樊大的女儿那时才是个十岁大小的孩童,因为脸上的胎青还有天生的残疾受尽邻里嘲笑,往常出去都是低着头走道儿也从来不会和其他人交流,刘元宝不是她的左邻右舍,她可能根本就不认识这人,她非但被刘元宝奸/辱衣裳还被这混账给拿走毁弃,逼于无奈只能赤裸着全身回家,所有人都知道她行为了“丧德败节”的丑事,但没有人相信她是被人奸/辱。

樊大从女儿的比划中知道她是被人奸/辱,也为女儿争辩过,但因为女儿无法指认施暴的凶徒是什么人,没有人相信樊大的辩解,里老判定那姑娘是通奸,邻人愤怒的要求要把女孩儿沉塘,里老一定会装模作样的仁、义、礼、信了一番,不认可扼杀性命的野蛮行径,判决是让那可怜的女孩儿赤裸上身游街示众,觉得这样的方式既能惩罚失贞者,又能起到警诫再犯的作用——多么文明。

但樊大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只要答应了里老的判罚,就相当于承认了女儿的罪行,他们樊家已经经不起这条罪名了,所以他选择了让女儿死,被他亲手勒杀,他以为这样就能挽救樊家事实上早已不存的名声。

兰庭在脑子里梳理清楚这些脉络,他一直盯着刘元宝,他的眼睛里已然看不出任何的愤怒情绪。

当对一个人的人性彻底绝望,所有的情绪就都会沉沦。

刘元宝为何要毁弃女孩儿的衣裳,让她只能在光天化日下赤裸身体一步步走回自家?单纯只是怕女孩儿追赶?这太可笑了,因为那并不需要毁弃衣裳。

他的目的就是要造成女孩儿失贞这事人尽皆知,他太清楚这一带人的习性,他知道这些人必定会把女孩儿一步步的逼向死亡,当女孩儿死后,他就再也不用担心会被任何人指认,他的恶行将永远不被揭穿,他不用冒杀人的风险,就能达到灭口的目的!

这三年以来,刘元宝活得照样横行恣意,今日之前,他一定还在洋洋自得,指不定就在早前他还在嘲笑四邻街坊,什么阴魂不散?樊大若真有阴魂残魄,我怎么丝毫就没受报应呢?

他这时可不还在争辩,口口声声称他自己冤枉,口口声声责陈麻子陷谤,他以为声如洪钟就能掩示做贼心虚,却不知那飘忽闪烁不敢正视任何人的目光已经泄露了一切。

“两位大人,你们可不能轻信陈麻子的一面之辞啊!我也不是没处发泄去,就算家里头的婆娘已经人老花黄不成样儿,往过走几条街就有我的相好,樊大家的丫头,长着张阴阳脸看着就瘆人,我可没这样不讲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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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2章 状元挖坑

兰庭第一次清楚感觉到自己一股子杀意恶气从丹田而生。

“刘元宝,这样说来你认识樊家长女?”这口吻听上去却还冷静,并不曾挟带着怒火戾气。

“当然知道啊!”刘元宝仍是梗着脖子斜着眼儿:“柴胡铺一片人谁不知道樊家几代都是阴阳脸,樊大的大姑娘更是个哑子,我怎么就不知道了?”

“我问的是你和樊姑娘是否认识?有没来往?”

“那可没有,谁见着阴阳脸都嫌晦气,就没几个肯与樊家人来往的,我和樊大都没交谈,更何况他的哑巴闺女。”

“我再问你,樊姑娘受辱那日你可去过富安渠、破坛子庙一带?”

“没有!”刘元宝立即否定。

“你当日都做了什么,去了何处,可有人证?”兰庭追问。

刘元宝明显的在思索盘算,眼珠子一忽往东一忽往西的乱溜,回答得倒还不算迟疑:“那天我的确和一伙兄弟去了胶东吴家吃酒,但后来我上了头,就回去睡了,要说作证的话……我老婆孩子都能作证!我家和富安渠是两个方向,我根本不可能绕去那头,陈麻子就是在说谎!”

兰庭没按刘元宝的设计唤来他的老婆问证,稍稍抬起下颔针对众人:“各位有哪个还记得三年之前,当日樊姑娘受辱之事?”

先出来的是樊大右邻家那个泼妇:“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天我在里弄口上和几个女人唠嗑,亲眼看着樊家大丫头光着身子走过来,一身的泥,还有好大股子尿骚/味儿!我们那时可不知道她是受了奸/辱,原本青天白日的,谁曾想哪个狗胆包天敢干这种混账事呢,都以为樊丫头做了见不得人的丑事,或许还被人捉了奸扣了她的衣裳往她身上泼屎泼尿……”

又有一个男人道:“樊丫头先是经过的我们家门前儿,那些污秽……是我老娘泼的,老人家也以为樊丫头是做了丑事……”

还有几个人七嘴八舌,他们有的是亲眼目睹了樊姑娘光着身子经过,有的是听说这事后追上去看热闹,只有一个善心人儿,品咂出事情有些不对味儿,连忙跑去给樊大通风报讯,让他赶紧拿件衣裳给闺女遮丑,把人先领回来。

兰庭终于打断了七嘴八舌,先问那个泼妇:“你还记得那日是和哪几个妇人闲聊?”

泼妇愣了一下,摇摇头:“这哪儿记得清楚,横竖就是住在一条里弄的邻里,也没谁约着一同闲聊,就是凑巧遇见的,今日有张三、李四,改日不定就换成了王五、郑六的,记不清楚了。”

“那你可还记得那日发生的其余事儿?”

“记不得了。”泼妇想一想才道:“只记得为着那场热闹,我们家连晚饭都耽搁了,好像是去孟罗汉的摊子上买了几个现成的包子应付过去,又或者是去买的蒸饺?”

兰庭再问其余几人,无一还记得三年前的那日除了樊姑娘这桩意外,经历过的其余生活琐碎,只有一个记性强的,还依稀能想起来自己家的一桩琐务:“我家老爹年纪大了脑子常犯糊涂,那天又不知逛去哪里,我找了好大一圈儿都没见他的人,经过十三弄时就看见一群人,都在议论樊丫头的丑事,这么些年,柴胡铺光天化日下还没发生过这么稀奇的事,我听说后连老爹都没顾上找,看了许久的热闹,但后来我老爹是怎么回去的,自己逛回去还是被我小子给找回去的,我就记不清了……实在是我爹一犯糊涂就喜欢四处乱逛,常常折腾得一家人到处找他,哪还记得清是怎么找回来的。”

兰庭这才说道:“事情已经隔了三载有余,你们记不清当日的常态细节才符合情理,如陈铁匠,他之所以记得那天是在胶东吴家的酒肆里吃面,是因为后来亲眼目睹了同样在胶东吴家酒肆饮酒的刘元宝,先行一步后实施罪行,如果没有后来的事,陈铁匠不可能清楚记得三年前的行迹琐事。”

忽而提高了音量:“案犯刘元宝!”

这突然的语气肃厉,且直接定为案犯,惊得刘元宝不得不和兰庭对视,青皮光棍的痞气立即灰飞烟消……

市井无赖不是英雄豪杰,没有屠狗客那样敢和朝廷敢和权贵,乃至于天家皇族对抗的气慨,刘元宝胆敢横行乡里却从来不敢挑衅官府,他也闹不清状元郎是否具有问案定罪的权限,他只知道状元郎是连宋国公都敢于对抗的人物,皇帝恩宠状元郎更胜于恩宠自家儿媳妇的亲爹!

从六品的年轻修撰冷不丁摆起官威来,已经足够把地痞无赖吓得两股颤颤。

“你早前亲口承认和樊姑娘从无来往,而你后来的作供,也显示并没有亲眼目睹樊姑娘当日的惨况,但你为何记得三年前于你而言极为普通的一日,你行为的种种琐碎?!你在说谎!”

兰庭说到这儿,并不立即逼供,只蹙着眉头看向施推官:“不过律令规定,奸/辱罪行成立,需得认定女子是否从始至终抵抗而最终未能挣脱,如今樊姑娘已经身故,且陈铁匠毕竟未曾目睹案犯实施奸/辱的细节……如何定罪大人还需斟酌,不过刘元宝的证供有伪,已经可以

将他扣押刑问。”

施推官也的确觉得本朝认定奸/辱罪行的规定十分荒唐,咬着牙说道:“是,相信刑问森严,追责之下案犯必定不敢狡辩!”

刘元宝混迹多年,也不仅只有个青皮光棍的名声,看得出来无论是状元郎还是施推官对他都已咬牙切齿恨之入骨,真要是被扣押刑问,打个皮开肉绽怕都是轻的,指不定就活活折磨死在牢狱里了,但好在是那状元郎读书多了果然呆头呆脑,还能说出来奸/辱罪行凭陈麻子的指控难以认定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