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家的长孙媳 第25章

作者:刹时红瘦 标签: 长篇言情

宋妈妈呵呵笑道:“姑娘打小就这样,就爱与模样周正的人亲近,否则怎么总是粘在老爷身边儿?那时还常说,族里这么多长辈,又加上这么多子弟,无一比得上老爷英俊呢。”

春归扶额:她有这么肤浅吗?亲近爹爹就是因为爹爹英俊?不过细细想来,小时候还不懂得人性优劣,更加亲近华彬哥哥,的确是因为华彬哥哥模样比华英哥哥清秀……

好吧,她就是以貌取人的人,但这可算不上肤浅,不是还有相由心生这话?

但春归很想说,父亲英俊,不代表儿子就一定潇洒,再说“官老爷气派”这样的形容,好像和她认同的英俊还有距离。

这个时候,春归尚且以为,沈夫人如此热忱促成这桩姻缘,只怕那位赵大公子,定存不为人知的不足,倘若不是体现在相貌上,也许就是体现在品行上,春归衡量了衡量,还真闹不清自己究竟更愿意赵大公子的毛病出在哪一方面。

唉,她不得不承认了,她有时的确肤浅。

正“烦恼”,却听门砰地一声就被撞开,冲进来一位淑贞姐姐,小脸气得白里透红,嘴唇都直哆嗦,伸出个指头来,却像立即就要哭了:“别以为你真就能得这般幸运,陷害了长兄,陷害了祖父祖母,还能得嫁良人,那赵大公子,指不定是个龙阳之好!”

一诅咒完,捂着脸就跑了……

宋妈妈气得连连发抖,春归却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劝道:“妈妈何必生这等闲气,淑姐姐如此着恼,可见宗家已经传遍,应当是知州老爷和沈夫人送来的聘礼极有诚意,众人皆道我幸运呢。”

又过了一阵儿,只见顾华英的妻子吴氏,穿着一身素衣,期期艾艾地蹭了进来,她的夫君现下正受牢狱之灾,但看上去却一点不像顾淑贞那样气恼,从婢女手上接过一个锦盒,就推到了春归手边儿:“听宗妇说,妹妹的婚期定在十日之后,正逢婶婶丧仪,婚礼毕竟是喜事,长辈们为防相冲,主张亲迎礼前一日,就把妹妹送去汾阳城的宅子待嫁,我没有其余意思,只是……备着一点添妆,也不是贵重之物,从家里带来的两卷文集罢了。”

春归虽恨顾华英,因着渠出的说法,也知道吴氏一直被瞒在鼓里,对她倒没有积怨,便收了礼,起身道了谢。

吴氏原本是想走了,又犹豫着坐下来,这回一开口,脸就涨得通红:“我也不说推脱的话,虽然并不知道夫君他害了华曲兄弟的性命,但则那时,他计划着攀附郑三爷,我是一直知道的,明知妹妹艰难,也没有半句劝说……我不敢求妹妹谅解,只是……你族兄他现下也是罪有应得,妹妹忌恨我,我也没有怨言,但桑哥儿无辜,我这当娘的,真不忍心看他也被连累,要是日后,桑哥儿还懂得长进,只盼妹妹大度,莫因你族兄的罪过,迁怒桑哥儿。”

这就是害怕春归日后还会阻碍儿子的功名前程,吴氏现下也再无别的指望,就只能寄望教导着儿子长进,将来还有出头之日了。

春归便道:“大奶奶安心,宗长和宗妇还不至于为难晚辈,且族里的子侄若真上进,能靠功名仕进,也是宗族的荣光。”

她并没有那么大的仇怨,连个襁褓中的孩子都不放过,这话也就相当于是让吴氏宽心了。

吴氏红着脸告辞,李氏却长叹一声:“大奶奶摊上这门婚事,也真真可怜。”

春归却道:“女儿倒替桑哥儿庆幸呢,阿娘试想,大奶奶性情柔弱,既不敢反驳夫君更不敢违逆尊长,桑哥儿有宗祖母和顾华英宠惯,日后能有什么出息?经这一变故,大奶奶想必也明白过来,若不好好教导桑哥儿就更没了指望,日后管教严厉些,不让桑哥儿沾染宗家的恶劣习气,才真有救。”

李氏又道:“知州老爷和沈夫人把婚期定在十日之后,想必姑爷已经来了汾阳,要不阿娘去府衙瞧瞧。”

原来不仅春归,连李氏的心里头都仍然七上八下,担忧着赵大公子有什么不妥。

“阿娘不用走这趟了。”春归却阻止道:“纳征既成,这门婚事已经不存变数,要赵大公子真有什么不妥,阿娘和女儿就多了这十日忧愁,这又何必?”

她倒是乐观,也看得豁朗,冲李氏莞尔道:“横竖论是何种境遇,都坏不过终生落于宗家拿捏,阿娘也放开些,相信无论将来如何,赵大公子算不算良侣,女儿都有能耐把日子过好。”

说话间郭氏又喜气洋洋地入内,伴着同样喜气洋洋的兴老太太,自是说起关于纳征礼的顺利,一五一十把聘礼单子上的器物交待清白,以及关于亲迎礼的种种安排。

春归将要前往待嫁的宅子,是顾长兴房的私产,并没有租赁出去,因他的长孙已经进学,所以就住在汾阳城中,但因为长孙还未娶妻,兴老太太的意思是,得让长媳先去安排布置,询问春归,是打算让郭妈妈还是宋妈妈相跟着去。

春归原本不愿劳动郭妈妈,她却主动请缨,意思是当初就曾替沈夫人操办过出阁礼,算有经验,春归也就领会了郭妈妈的好意。

又一转眼,就到了亲迎礼的前日,春归对于宗家压根就没有依依不舍的情怀,登车离开时自然也没有故作矫情一再回顾,只是在次日当真出阁,头上搭了彩罗袱,被兄长背着一步步送上花轿时,春归听华彬低语着“论是如何,妹妹只要受了委屈,都别忘了身后还有兄长,并非孤独无依”的时候,突然就觉得眼睛有些涩涩的,她想起直到这时仍然没能回去的旧家,已经没有了父母双亲,但仍然存留着她美好记忆的旧家,两滴眼泪,终是落在了兄长的衣肩上。

阿爹,女儿今日出嫁,身边仍有阿娘伴随,可是阿爹,女儿却再也见不到您的音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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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新人面见

真红大袖官绿裙,彩罗袱角垂金苏,双执绣球,共拜高堂,热热闹闹的礼乐声中,新人步入洞房,春归垂足坐在喜床上,感觉到“枣生桂子”似乎铺天盖地的撒下,落在了她的喜服上,红盖头的缝隙里,能看见一双喜靴站定在那。

唱礼声声,彩袱挑起,春归这时却反而觉得不再那样紧张,微仰了面颊看面前立着的这位,心说果然不像沈夫人猛夸的英俊非凡,当然也不是淑贞姐姐期待那般獐头鼠目,和自己的阿爹相比,也堪堪能算文质彬彬吧,让人满意的是那双眉眼,有若山明水净的清澈,正如看了一路桃红柳绿的艳景,转角便到了幽微灵秀的渊谷,让人乐于在此恬静中,沉浸留连。

春归不由微微抿了唇角,心想一个至少看上去不会心生反感的夫君,也便具备了好好相处的根基。

赵兰庭也在打量未曾蒙面,无比陌生却已经成为妻子的人,两双目光便就这样遇上,他的眉梢微微一动:新妇这第一眼,如释重负的神色是个什么意思?难道传言当中,自己是个容貌可怖的形象?

他却不知,新妇的亡母竟然也在旁目睹,盯着女婿如此一表人才,且听从赞礼引导,一项项有条不紊认认真真的奉行各种礼仪,既未因为女儿的美貌显露出任何轻佻的情态,看上去也不像不满女儿出身低微双亲早亡的态度,行止端方不失洒脱,当真与女儿称得上天作之合郎才女貌。

李氏激动得直流眼泪,连连念佛。

事后春归对阿娘盛赞新郎的品貌表示了有所分歧,她认为新郎官虽说风度不俗,但风貌比起自家阿爹来也只能算作普通,哪里至于貌比潘安、采胜卫玠,沈夫人也就罢了,有这看法是不认识阿爹的缘故,阿娘怎么也如此“短见”!

后话暂且不表,只说洞房里的项项礼仪告成,新郎官还要暂辞新妇,出席酒宴谢客,跟着便是男方的亲友女眷,拥进来“弄新妇”,只赵知州并不是本籍人士,人缘儿还不那么好,属官的女眷都有意和新妇保持距离,故而进来的人,也就只有尹寄余的妻子和妹妹,两人都是善良人,也就打趣了新妇两句,并没有如何捉弄。

春归有意和两位亲近,压根顾不上身为新妇的娇羞,她倒是趣话连连,逗得尹娘子弯了嘴角,尹小妹捧腹不止,干脆把自己的闺名儿主动告诉了春归:“新奶奶以后,便称我一声晓低吧。”

“可是取于‘日光穿树晓烟低’一诗?”

“正是!”尹小妹喜道:“我这名儿是兄长所取,他甚是自得,称少有人能知出处,没想到大爷和新奶奶都能一语中的,我可有了机会,再去臊一臊阿兄。”

春归却想,怎么妹妹的闺名,竟是兄长来取?但这话却不好问,又许是她的讶异被尹小妹看了出来,竟主动解释道:“我不知父母是谁,出生不久,便被扔在了道旁,多得阿兄把我收养,阿兄的父母也已不在人世,所以是阿兄给我取的名,说遇见我的时候,是个雾气弥漫的早上,才从那句诗里化了晓低两个字。”

见尹小妹说起凄孤的身世,脸上却仍是笑吟吟的模样,并不见哀伤,春归就很喜欢她这样的性情,笑道:“尹先生虽有些自大,不过这名儿,他取得甚好。”

尹小妹也就罢了,连尹娘子也不在意夫君得了个“自大”的评价,也笑着说道:“就这话,新奶奶和大爷曾经说的,竟也一字不差,可见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儿。”

就眼睁睁地盼着会看见一张大红脸,谁知新妇脸上抹的胭脂竟一点没有变得更加浓艳,只是有些好奇:“听夫人说起过,大爷才学不俗,今日第一眼,却并不觉得大爷矝傲,仿佛极易相处的模样。”

尹小妹连连啧舌道:“新奶奶可别被大爷的外表哄骗了去,一点不好相处的,可得仔细今后吃亏。”

“胡说什么呢。”尹娘子忙打了小姑一下,解释道:“奶奶可别听这丫头的,她这是前不久,才在大爷那里吃了亏,心里不服气呢,并怨不得大爷,都是丫头自己淘气。”

虽说尹娘子并没说尹小妹吃了什么亏,但春归度量两位的神态,对自家那位相公像并不存有畏惧,暗忖:虽说尹先生在赵家的地位不比得普通僚客,但连尹姑娘都敢在背后拿大爷打趣,似乎,大爷还算是平易近人?

忽而又听新房外头,似乎有人高声吵嚷了两句,春归正觉听不真切,便见大半个光脑袋上,扎着撮椎发的男孩冲进了牡丹花开鸳鸯戏水的屏风里,圆鼓鼓的腮帮子,圆鼓鼓的黑眼珠,仰着小脸挺着胸膛,似乎有些气恼地盯着她。

春归:……

“他们说今晚,大哥哥要和你睡觉,因为你是大哥哥新娶的媳妇,是也不是?”

春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