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家的长孙媳 第30章

作者:刹时红瘦 标签: 长篇言情

顾大太太所说的纽带,依然是她的亲生女儿,曾经被沈夫人奚落的顾淑贞。

她对顾华英的母爱,已经演变为对春归的仇恨,完全丧失理性的感情,让她无视了一切礼法教条,让她根本无法顾及女儿的美满,不作考虑,接下来的行为是否会造成女儿声名狼籍、遭遇不幸。

如果顾济宗是个意志坚定的人,至少像顾长荣一样还算懂得几分情势的话,他不会看不透妻子的疯狂和残忍,但可惜,顾济宗不是假设那一类人。

在妻子的游说下,他蠢蠢欲动了,他被杀子之仇的说法煽动起怒火,更多的,还是被可能成功的利益打动。

总之顾济宗允许了妻子的计划,所以这日,兰庭明明听说是宗伯有请,结果见到的却是顾大太太母女二人。

自来的教养,还是让他冲着顾大太太施礼入座,应对必不可少的寒喧。

正疑惑对方的意图,就听顾大太太不无委婉的言归正题:“这是小女,论来,尚比春归占先数月及笄,因着婆母身体一贯不算康健,膝前离不开小女娱慰开怀,及笄后也不曾急着议亲,如今……家里是这样的情境,婆母往痷堂清修,犬子也处牢狱之灾,我为这些事烦忧,也是三灾六病顾睱不及,难免耽搁小女婚事,只好请托春归,若能替她阿姐,在北平寻到一门合适的亲事,不求富贵显要,只望男方门风清正、品行可靠。”

见兰庭神色平常,顾大太太心中更添几分笃定:“这事原该我直接请托春归,但春归对我这伯母,一直心存怨恨,她必然是不从的,也只好请托姑爷,从中斡旋,让小女随去北平,她若终生有靠,我也再无挂碍了,宁愿相从了婆母,也悔过佛前,了此余生罢休。”

顾大太太的盘算,便是借着兰庭尚存拉拢宗家的意愿,先让他答应下来照顾淑贞,春归哪会认同?可时下的男子,对于家事可谓说一不二,春归越是反驳,兰庭必然越是不满,夫妻之间有了矛盾,待得日后,淑贞就有更多空子可寻。

顾大太太的自信源于,有父祖手足顾氏宗家依靠的淑贞,家世远远胜过一介孤女的春归,还有便是,春归乃沈夫人的耳目,兰庭必定心怀忌备,相比之下,淑贞完全信赖兰庭,坚决不会被沈夫人拉拢了去,怎能没有胜算?

春归死也好弃也好,论是哪般结局,顾大太太皆觉趁心,至于女儿为人继室,也根本不算诟病,继室的荣辱,决定因素是夫家的贵贱,太师府是何等门第?更何况赵大爷还是这般人才!

莫说顾大太太,就连淑贞,当第一眼从屏风背后窥望见兰庭时,那颗芳心就像将要出膛的弹药,恨不能立即发射出去,这也是个满耳礼法规矩,事实上连善恶是非都不在意的人,真可谓“幼承庭训、家学渊源”了。

赵兰庭已经在不露痕迹间,把顾淑贞看了些眼,评价是眉梢挑露轻薄,双眸晃若萤光,纵是规矩而立,神意无息不在蹿动,知规蹈矩者固然乏味,邪媚艳俗者更犯恶劣,这样的女子,也难怪他那位点染极浅的继母也不为所动视为低鄙了。

“大太太的意思,是让姨姐随去北平,并姨姐姻缘,皆赖内子主办?”

“正是。”顾大太太眼中一亮。

“那是否能理解为,无论内子为姨姐结姻何等门户,宗家诸位亲长皆无异议。”

这话的意思就有些不对了,顾大太太不由犹豫。

“不瞒大太太,宗家诸位亲长一贯品行,我心中并非不明,还是内子每常劝释,称行恶者已得律惩,有过人心怀悔改,正可谓弥天大罪,当不得一个悔字,又所谓攻人之恶勿太严,得饶人处且饶人,兰庭敬佩内子宽厚,对于诸多旧恶,方才不再追究,但大太太方才所求,言下之意,倒有些质责内子,故而关于这一件事,兰庭务必申明,纵便是内子愿意照济姨姐,大太太还当知足,否则,就算内子顾及亲情一再忍让,兰庭却不容任何得寸进尺的妄图,故而,还是请大太太再三思量,是否当真愿意,让内子主办姨姐的终生大事,并且毫无怨言。”

这话才歇,淑贞姐姐便忍不住了,把那些惺惺作态的画皮自己一撕,显露出真实的神骨来,兰庭只听一个尖厉的嗓门,悍然震响:“赵大爷你可别被沈夫人骗了,顾春归就是个贱货!是她抢了我的姻缘,污陷我的兄长,她和沈夫人串通,就是为了压制你谋害你,她在你面前说的都是伪善话,她的心肠比毒蛇还毒,沈夫人是大爷的继母,自然和那贱货狼狈为奸,赵大爷你可要睁大双眼,不要不识好歹!”

兰庭:……

见过这多女子,额,不是,好像他还真没见过几个女子,总之最不同凡响的,仿佛都是出自顾氏了,春归暂且不提,面前这位,倒是不同凡响的粗俗蠢笨,汾阳顾氏,还真是一个神奇的家族。

赵大爷自然不会对蠢笨之人开展毒舌,他莞尔一笑,抱揖一礼,就施施然以行动告辞了。

但又觉得这样似乎还不算同仇敌忾,有愧于春归那晚的几味佳肴,考虑了一下,亲自去请了现下的族长宗妇顾长兴夫妇,会同宗家的家长顾长荣,又捎带上春归,至于顾济宗,则完全是顾长荣听闻事件始终后,震怒之下,把儿子喊来了现场。

兰庭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听大太太之言,虽觉郁气,尚还能忍,怎知姨姐那一番话,莫说是对内子不分青红皂白的诋毁,甚至还有对小辈家慈的谩辱,故只能请问族长、宗祖,未知这是管教不严,抑或真有仇见。”

不待顾长兴发火,顾长荣就抢先一步:“这都是我的不是,实在无能约束家人,未察蒋氏仍因华英之故,无端仇恨春归,蒋氏无德,淑贞违礼,再不能姑息,无德当休,无礼便去族庵,以正家规。”

顾长兴这族长,也就不好吭声了。

但顾济宗怎能甘心,急道:“父亲!”

顾长荣却只容他说这两字,斥道:“蒋氏失德,你还要为他求情?她已经纵坏了华英,难道你还要放纵她纵坏华铤其余子弟?”

这便是警告长子,你并不仅只华英一个儿子。

要说来顾大太太的家族蒋家,也与宗家如今情形不相上下,子侄辈无一出色,空有世族之名,其实渐渐落魄,这门姻亲已经有如鸡胁,顾长荣舍弃起来一点不觉可惜。

见顾长荣这番话后,目光却看向自己,兰庭特意看了一眼春归才道:“宗祖若早拿出如此的肃严,兴许就不会有这多的乱祸。”没有求情的意思。

春归却道:“还望宗伯祖能宽谅几分,淑姐姐虽对沈夫人语出不敬,大损我族门风,然亦存失教之因,淑姐姐乃闺阁女子,若从此守于庵堂,孤寂终老,只是犯了语出不敬之过,未免惩罚太重,孙女斗胆,有一提议,莫若让宗妇教管,兴许淑姐姐便能诚心改过。”

------------

第30章 尹小妹说

事后兰庭问春归:“怎么偏对姨姐网开一面呢?”

“她虽有恶意,但伤不了我,纵然还有姻缘可期,但终生大事由兴伯祖母作主,再兼生母还被休弃,自是无望再有机缘高嫁豪门了,我为她求情,全的是自己的美名,何乐而不为?”

兰庭把春归盯了一盯,见她不以为然的模样,不由失笑。

还真是个口硬心软的丫头,她说不出口的不忍,大约还是因为同为女儿,深知被家族亲长逼害的心情,那顾淑贞虽然艳俗,也不存好的心思,然而的确因为失教的缘由,给她一线生机,这确然是春归的大度。

心存不忍,却不犯优柔寡断,若为男子,便已拥有于廊庙之上一展抱负的根基。

心念至此,兰庭诚道:“果然我太过谦和,不够同仇敌忾,立即便惹出乱子来。”

春归却一点都不计较了,也是诚心的赞诩:“至少迳勿对宗祖的判断一字不差,至于宗伯母,迳勿与她未曾蒙面,也不能凭空而出判断,不比得我还算熟知她们的性情,这也不算失误。”

“要说来,我一直有个不解的疑惑,当初辉辉猜测先嗣兄已遭不测时,为何笃定主谋便是顾华英,而非是宗家那位老太太的先谋。”

这一问题来得太过突然,也的确是春归疏忽的纰漏。

要说来,当初揭露华曲遇害一案,因为她所谓的罪证确凿无非阿娘和渠出的窥探,她埋了个引子,引出刘氏母子自以为机密的商谈,实际上是道出了真相,但这个理由,当然不能公布,所以整个计划的核心,最让春归废心思的其实就是怎么编造那些蛛丝马迹的怀疑,没想到她还是疏忽了一点,偏偏就被兰庭揪出。

知道面前的人是不容易瞒骗过去的,春归难免紧张,她一双眼几乎定在了兰庭垂注的视线里,尽量不让自己有任何回避的情态,脑子里却飞速盘旋,唇角甚至带出一抹笑容:“因为我对宗祖母的了解。”

“了解?”兰庭不仅拉长了语调,还拉斜了眉梢。

“是,了解。”春归自己不觉莫名加重了语气:“宗祖母的恶意是针对我,对曲哥哥却无恶意,且宗祖母乃内宅妇人,对于攀结权贵这类外务历来迟钝,她甚至根本便不重视能否攀附荣国公府,恐怕更加乐见的是我受家法处治彻底葬送,又怎么会因此对曲哥哥心存杀意?必定是听从唆使,宗祖与宗伯,皆无此种狠绝,唯有顾华英,才是唯一具全恶念和狠断的人。”

这个理由应当充足了吧?春归很忐忑。

兰庭也就没有再露出质疑,他又转移了话题:“我还有疑惑,关于狸猫绞脏腑,群鼠上房柱,辉辉又是怎么达成?”

春归不由“噗嗤”一笑:“装神弄鬼的手段罢了,把绿豆熬汤,净喂狸猫三日,在最后一日,再喂狸猫巴豆,狸猫看似无礙,实则已然病疲,极易被获,当然,不仅狸猫,于犬、豹等等食肉的禽兽,皆能适用,只那张冲,尤其嗜食猫肉,我才挑了狸猫下伏,他吃了病疲的猫,就会引起腹痛腹泻,不过这不算剧毒,银针察不出来,症状也并不严重,就算不请医,至多数个时辰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