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家的长孙媳 第301章

作者:刹时红瘦 标签: 长篇言情

“我才不像她这样自私自利!”康哥儿终于难忍愤慨,一忽间将教养规矩尽都抛去九宵云外,流露出孩子气的爱憎分明。

春归蹙着眉头,一副教训的态

势:“小四叔这样说可就更不对了,你也知道大太太才是你的生母,虽说你自幼被过继给了姻家二老爷和二太太,乃是因为大太太顾忌自己妨克着小四叔,大太太正是为了你着想,才忍着不舍断了和小四叔的母子名份,但名份可断,血缘之情哪能就此断绝?我听三叔母也说,大太太一直以来可都对小四叔关怀备至,小四叔可不敢毁谤生母,反说大太太自私自利。”

康哥儿于是越发急怒起来:“她何曾当真为我着想?明知自己命硬克子,却害怕因此被父亲厌弃,冷眼看着我的几位兄姐因她之故夭亡,若不是祖父和父亲担心我也难以存活,决断将我过继,她怎会答应?嗣父和阿娘待我有如亲出,尤其是阿娘,为了让我康复更是竭尽了心力,可大太太竟然因此对阿娘心怀嫉恨,那时欺我年小,她暗地里示好,硬哄着我偷偷唤她母亲,还挑唆我疏远阿娘和她亲近,她根本就不在意我的死活!”

春归品着康哥儿这番话,竟然是把伍家大舅爷称作父亲,把大太太称作伯母,二舅爷为嗣父,二太太为阿娘……小孩子应没觉察这样的称谓有何不对,但春归听着,大舅爷和二太太却成了康哥儿的父母……

不由有些怀疑这样的称谓是有心之人故意教会康哥儿,用如此隐晦的方式满足那层见不得人的心思。

可没加证实的猜疑,当然不能用来离间康哥儿与何氏这位嗣母的敬爱之情,万一事实与猜疑有异,何氏一心一意将侄儿视若亲出含辛茹苦的养育,到头来却遭至污篾,对伍家二太太确然大失公允。

春归缄默,兰舫却为他的大舅母愤愤不平,板着小脸竟然也教训起表弟来:“康弟不能因为诽议谣传就如此诋毁大舅母,大舅母确然是对康弟关爱备至,所以难舍母子之情,不过连我都亲耳听闻过大舅母对阿娘提起二舅母时,口口声声感激二舅母对康弟的多年照顾,自责未能尽到为人之母应尽之义,何尝挑唆离间康弟疏远二舅母?”

“大太太分明是人前一副嘴脸人后另番言行,否则怎会逼胁蒋妈妈悄悄哄骗我,让我勿听阿娘的教导事事依顺于她?”

春归抓住了重点:“蒋妈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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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9章 相由心生

蒋妈妈是康哥儿的乳母,是康哥儿过继后伍老太太亲自择选的仆妇。

三夫人对春归说起蒋妈妈时,眉头蹙得几近相联:“她是我父亲调入京职时,因着家境相比从前有所改善,通过官牙买的下人,说是因为灾情逃往京畿的难民,途中男人病死了,留下她们孤儿寡母无依无靠,只是她样貌还算周正,会一手针凿,可巧还结识了个媒婆,经那媒婆游说,改嫁给了个佃农,后来还替佃农又生下一子,可佃农自从有了亲儿子,就开始苛虐蒋氏和前夫的儿子,到后来更是要把蒋氏的长子卖给私牙,蒋氏不允,为护长子,竟然被那佃农休弃,蒋氏无奈之下才寻了官牙要卖身。

大嫂生下康哥儿后,原本坚持着自己喂康哥儿母乳,所以康哥儿起先没有乳母,只是后来因为妨克之说,大嫂只能让康哥儿过继,母亲这才替康哥儿挑选乳母,那时大嫂也在一旁掌眼,一来对蒋氏的遭遇心怀同情,且十分佩服蒋氏在那样的情形下,对亲生儿子庇护不弃,所以母亲和大嫂便择中了蒋氏,这件事弟妇根本没有插手。

我却没想到,原来康哥儿对大嫂的厌恨,竟然都是源于蒋氏私下挑唆!”

“叔母还是先莫打草惊蛇。”春归提议道。

“那是自然,现在就算质问她,她多半也会矢口否认,如今事实真相还没察清,又不能没凭没证的,就让康哥儿疏远弟妇。”三夫人很有些无计可施:“可也万万不能放任蒋氏居中使坏了,该怎么做才好呢?”

春归便倾过身去,压低声音出谋献策。

于是三夫人便遣了心腹丫鬟回娘家,让悄悄地请了她的长嫂来太师府一趟,还特意叮嘱长嫂另找个出门的借口,最好不要让人知道这一行程。

又说蒋妈妈,虽然现今康哥儿早就断奶了,然而毕竟还是个孩子,来姑母家中小住身边离不开仆妇照料,且蒋妈妈的儿子如今也是康哥儿的小厮,她自然而然也就随来了太师府。此日间听说自家的大太太竟然来了太师府,且似乎姑太太还特意请了康哥儿去见大太太,蒋妈妈心里直犯嘀咕。

待康哥儿回来,这仆妇便拉着小主人悄悄询问:“大太太究竟是为什么事,突然来了太师府?”

康哥儿想到今日姑母似乎有意让他和大太太亲近,且又说了不少敲打教诲的话,显然是听了五表哥抑或庭大嫂说起他的言行,竟然也为了大太太打抱不平,劝诫他必须孝顺,他心里极其郁烦,但又不愿让乳母知道这些事,免得乳母对阿娘提起,又惹得阿娘担心难过。

便只道:“是姑母特意请的大太太来,且有意当大太太面前,考较我的学业,应当是以为大太太会关心我的事儿,才操这番闲心。”

“大太太就是这样,惯会做这些表面功夫,四处招揽同情。若换成别家,子媳命硬妨克,就算不出休书,定然也会送到庙观里头去的,可大太太呢,照样执掌中馈,一来是这些表面功夫的确做得好,再者也是咱们家上下,不管是老太爷、老爷还是老太太、太太都是心善的人,才会认真对大太太心生同情,不过大太太知足的话,老

奴也没有这么多怨言,至多感慨大太太幸运而已,可大太太不该的是竟然唆使四爷与二太太离心,二太太待四爷如何,老奴可是一直看在眼里的,真受了大太太的胁迫行教唆之事,老奴可不成了狼心狗肺的东西,也幸亏四爷一直有主意,懂得二太太才是真正对您关爱备至,不曾中了大太太的算计。”

康哥儿听这话就越发郁烦了:“只是姑母竟听信了大太太的话,似乎反而责怨我有失孝道。”

“老奴听说大太太本是被老太爷老太太抚养成人,过去姑太太视大太太一直有如亲姐妹,难免会偏心大太太一些,说到底,二太太进门没多久,姑太太就出阁嫁人,论亲疏远近,在姑太太眼中,二太太到底是不如大太太的。”蒋妈妈越把声音压低:“姑太太这回特意让四爷暂住太师府,指不定就是因为大太太的盘算,好避开二太太,让大太太和四爷亲近,可四爷如今算说康复了,万一再被大太太妨害……老奴虽是下人,到底是奶大四爷的乳母,心心念念可都指着四爷的平安康健,不是老奴不敬大太太,但老奴确然不能眼看着因为大奶奶的缘故,让四爷再受妨害,可姑太太乃四爷的亲长,四爷自然也不能顶撞姑太太,不如……四爷还是回尚书府去吧。”

这话让康哥儿大为意动,但想到姑母今日另一番话,到底还是犹豫了,少年郎皱着眉头苦着小脸思考了一阵儿,竟是长叹一声:“姑母说三位兄长年节上都会来太师府串门儿,唯有我因着阿娘的小心,还从没来过姑母家中,且如今父亲因为入仕,并没有空闲督教我的学业,太师府里有宗学不提,姑父在国子监任职,不比得父亲公务繁重,能够督促我的学业。”

蒋妈妈惊道:“姑太太的意思,难不成是要让四爷长期住在太师府了?”

“姑母确然有这样的意思,且……祖父与父亲、嗣父也十分赞同。”

“这可怎么好?”蒋妈妈忧心忡忡:“二太太必定不舍得与四爷骨肉分离。”

“可我既然已经启蒙,的确应当以上进为重。”

“老奴可不敢阻着四爷上进。”蒋妈妈到底还有顾忌,没有再行唆使。

但她当然不知道这番话已经泄露了。

渠出亲耳听闻蒋妈妈的挑唆,原本笃定是三夫人多疑的判论不由开始动摇,她没急着通风报信,却是盯着蒋妈妈暗下让儿子找了个替伍家四郎去拿书册的借口,回一趟伍家,却被二太太单独叫到了个花厅问话。

渠出细细打量一番何氏。

这妇人长着张桃心脸,论脸型倒也标致,只可惜眉眼生得差强人意——眉毛黯黄无光,靠黛笔添色,但无论如何精心描画,近看仍露端倪。眼睛有些外凸,下眼睑可见浮肿,显出眼大却无神采。肌肤色泽偏白,却有失滑/润,稍站得近些就能看见鼻翼两侧显然的毛孔。

何氏与三夫人年岁相仿,但看上去却比三夫人要显老得多,在太师府看惯了美人的渠出颇觉这张面孔太过平谈无奇。

再看她的穿着,大红的衣裳碧嫩的裙,腰间系着一条鹅黄丝绦,脚下踩着双深紫的鞋……

这色彩搭配实在花哨了。

偏还端着板肃的架势,整个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透露着一种诡异的矛盾。

渠出“呸”了一声,深觉自己是近墨者黑,不知何时竟被庭大奶奶影响得以貌取人了。

但很快她就再有改观了——以貌取人倒也没什么不对,不是还有句话叫做相由心生?

因为何氏听了蒋氏儿子的禀报,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多亏了们娘两个,及时报知了我这事儿,我也知道和娘都是知恩图报的人,可我当真担心着们这样做……一来会让大嫂忌恨,再者更会得罪大姑,别说康哥儿,只怕日后连我都保不住们娘俩……所以我虽然知道了大嫂的盘算,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能揭穿的,否则要若连累了与娘,我如何过意得去?”长叹一声,当着个小厮的面竟然哽咽起来。

渠出翻了个白眼:这何氏的手段比起太师府那些女人们,真不够看,只能忽悠老实人。

奈何蒋氏的儿子就是个老实人。

跪在地上连连叩首:“倘若不是二太太当年施针救治,奴才早就小命不保,奴才若是夭亡,阿娘更不会在世上独自挨苦受难,阿娘和奴才的命都是二太太所救,为了二太太肝脑涂地也是应当,二太太不用顾忌阿娘和奴才,大太太妨克四爷,却还暗暗同四爷接近,二太太当四爷为亲出怎能容忍?二太太理当禀明老太爷和老太太,为了四爷的安危着想,千万不能让大太太得逞。”

渠出瞠目结舌的观赏了一番何氏在小厮面前淌眼抹泪的矫情,待终于一人独处时,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