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家的长孙媳 第311章

作者:刹时红瘦 标签: 长篇言情

“春儿也帮着寻思一下,这件事还需不需得再究察。”三夫人此时完全对春归的能力心悦诚服。

“何氏的说法虽然让人匪夷所思,却不像胡诌。”春归道:“我听叔母前几日的一番话,其实便隐隐察觉何氏对于僧道似乎格外信服,而今再听她幼年时这番奇遇,倒觉得是理所当然了,那老者虽然不知来历,不过是出现在道观,何氏或许就此认定老者为道修,她亲眼见识过老者的手段,所以从那时便对道修心存敬服。”

更重要的是如果未经此番奇遇,何氏根本不可能习得那两套针法,且她的小弟莫名其妙便痊愈,又该怎么解释?

世上也许有不少人鄙夷术士,其实根本不信鬼神之说,春归觉得自己从前也有这样的偏见,但亲身经历了玉阳真君“显灵”,且目睹过这么多的亡魂,她过去的认知已经全然颠覆——莫问是神棍,不代表所有术士都是神棍,正如何氏认定了自己救助的人是“神仙”,虽说收买了空虚子这么个神棍,但仍然相信莫问也许是另一个“神仙”的道理相类。

春归既然觉得何氏这番供述可信,那么就能断定三叔母的本家从此安全,没有另一个藏在阴暗里意图迫害的主谋。

何氏那时还小,谁能断定她必须嫁进伍家?如果那老者当真具备卜算出何氏日后命运的神通,何必借何氏为刀匕,做如此漫长的铺垫,他要谋害伍家可谓易如反掌。

春归偏向于老者当真是身怀异术,不知遇上什么险难一时自身难保,刚巧何氏有此机缘成了老者的救命恩人,老者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教会何氏两套善恶相异的针法,但老者不可能是针对伍家布局。

“伍尚书准备如何处治何氏?”春归问。

“送官是不能的。”三夫人道:“有几个原因,一来如此家丑不外扬,再者何氏是罪该万死,但大哥儿几个孩子何其无辜,若真将何氏送官法办,小弟一房的几个孩子日后怎能在世间立足?”

春归颔首,能够理解伍尚书的担忧。

何氏害杀这么多侄子侄女,一旦送官,必须究其罪因,那么何氏暗慕大伯对嫂嫂心怀嫉恨的事一定败露,市坊闲言可不会理论事实,必然会认定何氏水性杨花不守妇德,何氏的三个儿子就会被诽谤为奸生子,莫说仕途,恐怕今后都不能抬头挺胸做人了。

“另有何氏虽然有罪,父亲却仍然不愿与何世父反目,所以决断,先将何氏禁闭家中,立即通知何世父赶来京城,两家人当面理论清楚此事,把和离书交予何世父,将何氏交由何世父处治。”

春归认为伍尚书如此处治着实很能体现世情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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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2章 权衡之下

也许对于更多的世族,处治何氏会以“暴病身亡”为最佳方法——首先这能把家丑一铺盖遮掩,再者又能让长房出口恶气,体现伍尚书这位家主的公允无私。然而这样一来,就完全不把姻亲何家当一回事,何家若是信了何氏乃暴病身亡,自然不会对伍家怀恨,但虽说何氏“病故”,何氏还有三个儿子,仍然需奉何父为外祖父,且伍家也必须对何家示以虚伪。

法外用刑,这当然不是官员应持之道,伍家手里会沾染何氏一条人命,让何氏的三个儿子如何自处?他们毕竟是何氏怀胎十月所生,日后怎么面对杀害生母的祖父和伯父?他们怎么能够为了自己的利益,一直瞒骗外家?

要么就是何家对女儿的暴病起疑,但两家门第此时相差悬殊,伍尚书完全可以“恃强凌弱”,但这样的做法更加后患无穷。

关键是伍家本为受害一方,根本不应担当这样的愧错。

最公允的选择无非将何氏送官法办,可世情往往不会认可这样的公允,到头来伍家仍然会受诽议,所以春归能够理解伍尚书的权衡。

请何父来京,两家人当面说穿此事,和离了断,伍家是给何家留足了情面。

如果何父当真是个表里如一的人,不会轻恕何氏的罪错,就算不忍亲手断送何氏的性命,但何氏也休想为所欲为,她的余生,虽无牢狱之苦却受牢狱之实,而伍家的留情,实则是让子孙仍然能够得以堂堂正正,不担非罪之惩。

但何父如果表里不一……

还是那句话,伍、何两家门第悬殊,何父既然伪饰多年,就不会看不清这显然的利弊,他们会毫不犹豫舍弃何氏,求得伍家的宽容,那么何氏就断然再无生路。

总之伍尚书这样处治,都不至于造成何氏逍遥法外完全不受罪罚。

但春归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仿佛有个甚大的疏漏,但她却偏偏不能拿实,找不到那疏漏的入口。

而这时三夫人又再次直言感激:“这事儿若不察实,难保何氏欲求不满之下,还会做出多大的罪恶,总之多得春儿相助,才能让水落石出。康哥儿非但不会再有性命之忧,且经此一事,对他也算磨砺

,虽然兄嫂这么多孩子遇害,实在让人痛心,但庆幸的是终于能够剜除毒瘤。”

春归便暂时摁下不安,道:“我也有一件烦难事,需得叔母援手。”

没有客套,开门见山。

三夫人却很喜欢春归的坦率,又是一笑:“我决心请托春儿相助时,就已经有所准备了,我看得出来,春儿大抵是不愿中馈被二嫂一手掌控吧?我虽生性懒惰,且因为老爷是庶子,往常难免小心谨慎,不愿牵涉太多……可我还不敢有违老太爷的遗令及庶母的嘱咐,但凡是庭哥儿这家主有令,我其实都不敢懈怠的。”

春归认为还是很有必要申明:“此事我并未与大爷商量过。”

“夫妇一体,庭哥儿待如何,太师府众所皆知,春儿既觉此事不需同庭哥儿商量,那这事儿就的确没有商量的必要。”三夫人干脆坦诚布公:“春儿刚进太师府的时候,我的确谨持观望,因着沈皇后的缘故,不确信与庭哥儿能否夫妻同心,直到白鹭事件后,我心里才有笃断,实则决定向春儿求助时,我就已经认定为轩翥堂的主母了。”

三夫人既然把话说到这番深度,春归也直接追问:“那么叔母能否告知……婆母当年之事实情究竟如何?”

“春儿是怀疑幕后推手不仅只万选侍?”三夫人果然是个明白人。

“毕竟惠妃娘娘是在此之后选入内廷。”春归也提出了关键的疑点。

“我不喜朱夫人。”三夫人毫不诲言:“相比之下,我着实更觉沈夫人易于亲近,但当然我这话并不是说朱夫人的品行有何不妥,我和朱夫人着实不算熟谙,我嫁进太师府那年,朱夫人刚怀上心姐儿,认亲时我对朱夫人印象深刻,因为那日,她屋里的一个奴婢因为和二伯多说了几句话,她便下令将那奴婢发卖,那婢女很是委屈,说二老爷问话不敢不回,但朱夫人没有听信婢女的解释,后来那婢女担负有失检点的罪名儿,被发卖充作劳役,活活累死的,朱夫人甚至告诫家里的仆婢,说这是她的安排,因为尤其侍奉过主母的婢女,不可能会被发卖到烟花之地,就连婢女也不能流落肮脏地界,所以倘若有奴婢再犯,等着的就是个劳役累死的下场。

无论有多少人跟我说朱夫人如此处治符合世情规范,但我着实不能认同,我以为她不能用自己的观念束禁他人,奴婢不是贵妇更不是大家闺秀,她们听从主人才是应当,不能强加奴婢也遵从男女大防,我一直不认同朱夫人的治家观念,她太冷情,虽未如何氏一样谋害人命,但着实也是铁石心肠。”

三夫人摇头道:“死者为大,我并无意妄责朱夫人,但我只是想让春儿明白,因为我对朱夫人心怀异议,所以从来与她保持距离,根本没有亲近过。后来朱夫人受圣上降旨斥责,我只留意到那段时间安陆侯夫人几乎日日过来太师府,那时老太爷不在京城,家里的事都由老太太和大老爷作主,庭哥儿……为此事还去求了圣慈太后,可在这此关头沈夫人又自缢未遂……皇上震怒。

朱夫人无奈被弃,未曾入朱家大门,于街门外以自刺身亡,死前当众声称她绝无诋毁沈夫人的言行,而后朱家才洞开街门,将朱夫人遗体迎入,后来当老太爷回京,为朱夫人鸣冤,皇上彻察,终于察明一切都是万选侍居中唆使,意图乃是让太师府与后族衔恨,谏阻立故太子之后为储,让齐王得利。

结果皇后和太师府化干戈为玉帛,甚至因为皇上的主张,两家结为姻亲,万选侍因此永失尊位,可没过多久,惠妃便被皇后提携入宫……这些事情或许不能说存在蹊跷,然而当年朱夫人身边一个婢女,比和柔姐姐贴身服侍的时间更长,她并没有殉主不说,甚至当老太师回京,为长媳鸣冤之后,这个名唤和惠的婢女并没有申求再回太师府照顾庭哥儿,她嫁了人。”

听到这里,春归忍不住问道:“嫁的不是普通人?”

三夫人眨了眨眼睫:“安陆侯最小的一个庶子,娶了这婢女做正房。”

春归:!!!

脑海里忽然呈现一张脸,初见时是江家唯一一个对她鄙夷小看的,是江家的六太太。

“这六太太虽是奴婢出身,惠妃对她却是极为看重的,我怎么想,这其中都存在厉害关系,不过春儿,老太爷未必没有怀疑,但仍然放过了追究,这件事对于轩翥堂的大势而言,应当没有追究的必要,我劝还是不要再深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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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3章 终解关键

和惠,本家姓花,她不是朱夫人的陪嫁婢女,与和柔一样都是朱夫人嫁来太师府后买入的丫鬟,当年朱夫人被弃,她随朱夫人一同回了朱家,朱夫人在朱家街门前饮匕自刎,和惠甘以“孝女”之名为朱夫人捧灵——那时朱夫人是被皇上降旨责斥而为出妇,虽有兰庭、兰心一双子女,可据律法而言出妇与夫家再无瓜葛,与儿女也当断绝母子之名,故而朱夫人的丧事只能由朱家操办,兰庭、兰心莫说捧灵送葬,甚至连吊唁都不被允许,和惠甘为“罪妇”捧灵,所以也受到世俗一句“忠义”的赞诩。

朱老太爷甚至还宣称将和惠视同朱夫人义女,替她赎了奴籍,所以当朱夫人冤屈得雪太师府收回出妇的休书时,和惠并没有再回赵家,因为她已经不再是奴婢,而为朱夫人名义上的养女,但这并不是朱夫人生前的意志,更不是赵江城的意志,故而和惠留在朱家受其庇养并不有悖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