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家的长孙媳 第456章

作者:刹时红瘦 标签: 长篇言情

眼睁睁地看着老道从凿空的持柄里抽出一卷纸,单手递过来。

谢百久照着烛火一看,又惊又喜:“欢好令?道长是自己人?”

站在门外的兰庭听见这话:……

魏国公还真是很风流了,连密令凭信都取个这样的名儿。

谢百久却并不觉得多么好笑,他还记得主人定的规矩——见令如见主,听令莫违抗。

手持欢好令者可不是普通人,谢百久过去只见过魏国公世子携有这样的凭信,而在他麾下的受他调遣的多数人,甚至连主人真实身份都闹不清,也就是说面前这位道长的地位与魏国公世子不相上下!

谢百久立时起身行了个长揖礼。

老道警慎收好那张看着普通却印有密鉴的凭信,问:“你来江南是授令于谁?”

“是魏国公亲自下令。”谢百久对老道的身份毫不怀疑。

“有何任务?”

“在下着实……魏国公只交待在下交近赵迳勿,且务必刻意引他怀疑,待赵迳勿识穿在下身份严刑逼供,在下便如实交待来历,尽力说服赵迳勿弃周王而与魏国公结盟,魏国公提醒在下,赵迳勿与东风馆木末姑娘早有瓜葛,或者可以利用木末,离间周王与赵迳勿主臣二人。”

丹阳子严肃了神色:“这如何能够告成?赵迳勿又不是傻子,哪里会相信如此浅薄的离间之计?魏国公真是……他这样做险些坏了老道的大事!我实话告诉你,老道好不容易才有一些进展,暂时取信了赵副使,结果你又闹这样一出……”

“在下着实也不知国公爷是何打算。”谢百久哭丧着脸。

“罢了,事到如今抱怨也是无用,一阵赵副使问话你据实应答便是,你能不能逃出生天,可就在赵副使一念之间了,切记不能有一丝隐瞒。”

“赵副使也来了?”谢百久瞠目结舌。

“废话,否则老道怎么知道你竟然是自己人,更加没有打开这间舱房的钥匙。”

他这话音刚落,谢百久就见兰庭施施然从门外入内。

谢百久:……

果然是手持欢好令的人物啊,手段确然不是自己一流小头目比得上的,这情形还真是把赵副使给游说得三心二意了?难怪今日傍晚周王一再坚持要把自己毁尸灭迹,赵副使竟然寸步不让据理力争,他家娘子也不

遗余力从中和稀泥,此时赵副使又通知了道长前来相会,看来自己非但能够保住性命,甚至可以减免一番皮肉之苦了?

谢百久打定主意必须实话实说,又确然魏国公的授意,也是让他在赵副使面前知无不言。

兰庭的这场问话就根本不存半点障碍了。

“魏国公的授意当真是为离间周王与我?”

“是,魏国公早已察实赵副使与木末有旧,不过因为已故的赵太师阻挠,赵副使为孝道所限才无奈断绝与木末姑娘之间的情谊,周王殿下看似代为照庇木末,实则觑觎美色,只不过木末对待赵副使仍然矢志不渝方才未让周王得手,可只要周王有朝一日登临九五,必定逼迫木末姑娘行为违心之事,然则木末姑娘傲骨凛凛,如何甘愿屈服?届时走投无路,唯有选择玉碎瓦全!赵副使乃重情重义之人,即便因为祖父令禁无法与意中人结发合巹,又怎能忍心眼睁睁看着木末姑娘玉殒?”

“魏国公的消息看来不真。”兰庭负手而立,神色平淡:“我对木末并无男女之情,周王也绝无可能行为逼迫之事,正如道长所言,此等离间之计何其拙劣,魏国公也太过低看了赵某。”

谢百久也讷讷说道:“是,在下亲眼目睹了赵副使伉俪之间相处情境,确然也怀疑国公爷是听信了以讹传讹之说。”

原本满京城的贵胄都在传论赵迳勿与他出身普通的妻子两情相悦琴瑟和谐,俨然一双神仙眷侣,但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大抵都会维持着相敬如宾的表象,所以这样的传言本身就可能言过其实,再兼那顾氏又颇善钻营,入京没多久便先后获取了圣德太后、晋国公府的青睐,攀上这两根高枝就连太师府也不敢轻疏,赵迳勿是入仕之人,自然更要维持这门姻缘稳固。

谁知这回在金陵城亲眼一看,赵迳勿小两口的言行神态端的是大有别于多少表面上相敬如宾的夫妇,那顾氏与木末争风吃醋竟去捧场楚楚,赵迳勿二话不说由得顾氏胡作非为,无疑是把顾氏捧在手心里宠爱。

就连这会儿子如此私密万万不会流传开去的谈话,赵迳勿都不忘矢口否认他对木末有情,生怕导致顾氏猜疑,看来国公爷这回是当真失算了。

不过谢百久当然没有放弃继续游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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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4章 空降馅饼

为了不让自己受皮肉之苦,谢百久务必说服面前的赵副使,就算一时还难下决定真与魏国公精诚合作,那么至少也得继续三心二意的犹豫下去。

“魏国公也只是让在下提醒赵副使提防周王过河拆桥,但则也明赵副使既一意承先祖之志,力效于君国社稷,又怎会为此等儿女私情影响便生动摇?国公爷情知赵副使既然择周王而辅,定必是因周王确有可取之处,只是在国公爷看来,自从储位废悬,皇上虽也视周王为储君备选,周王却着实难以担当中兴盛世的重任!赵副使虽乃良臣,周王却断非明主。”

兰庭挑了一挑眉头:至少这理由听上去要比为了木末“另择栖枝”像样许多。

不过脸上却带出一抹冷笑来:“那么在魏国公看来,秦王殿下又有何德何能一定能中兴盛世呢?”

不是他自榜清高贬低郑秀,着实魏国公的种种作为看来,怎么也不像以天下为重而弃废私利的正人君子,单凭为除宋国公废黜皇长孙便草菅人命一条,说什么心怀社稷苍生便为荒唐可笑,魏国公无论是辅佐秦王还是八皇子,所图无非日后权倾一世、手揽大权罢了,周王不是难担大任,是其母族与魏国公完全不存姻联,倘若是周王登位,魏国公当然不能把持朝政。

所以说什么为了中兴盛世富强君国的政治宏图,如此冠冕堂皇的旗帜之下,实则还是一家一人的野心欲望作祟,兰庭当然不会认同郑秀是他的同道之人。

“魏国公从不认为今上之外,还有哪一位皇子皇孙是真心实意以造福百姓为重!”谢百久上前一步,将嗓音压得低沉:“太祖出身贫苦,曾饱受贪官污吏欺霸,所以深知民不聊生水深火热之艰屯,自从建国,轻百姓税赋,禁官宦贪赃,太祖确然是心系民生的贤主,然,弘盛帝治时,那些因贪桩枉法遭受极刑的臣公,当真无一不是罪证确凿死有余辜?说到底不无冤屈,多少人的罪名,实乃功勋太过以至于威胁皇权!帝位上的君主,他们真正看重的始终还是强权,太祖为何废除千百年来形成之宰相治政?难道举国上下,就当真找不到清正廉洁的良相之材?

更何况太祖、成祖之后,皇室天家的子孙坐拥天下尊荣无双,又有哪一位真正能够体谅贫苦百姓家的忧难困艰?可逐渐检朴勤政之风湮灭,穷奢极侈大兴,太祖时的善政有如空文,宰相治政却始终难得恢复,这又是为何?”

谢百久竟然说出这一番话来,着实有些出乎兰庭意料,所以这回他并没有反驳奚落。

于是谢百久大觉士气鼓舞。

“今上心系民生,说到底是因举步维艰如履薄冰时,倚重令祖及许阁老真正良臣,所以大受几位政治理念影响,而今上在诸多良臣佐助之下才能登临九五尊位,故而也极其重视人心所向。然!今上虽怀贤德之志,慈悲民肠,不过优柔寡断有失果毅,这从今上虽然早已谙悉皇长孙断非明君之质,却念及祖孙之情迟迟难下废储决心就可见一斑。赵副使同样参与废太孙一役,理当认可,若无魏国公及其赵副

使诸位一再谏劝,甚至逼请,今上势必不会废皇长孙储位。

正因今上优柔寡断,早已激生了诸皇子夺位之欲,因为众皇子乃至内廷后妃心里无不清楚,就算逆上抗命,就算功败垂成,今上还会给他们留下一线生机与退路,正如皇长孙至今仍未囚禁高墙,江琛也仅仅只被削夺爵位。

周王有圣德太后、晋国公及太师府鼎力相助,确然于竞储一役极大胜算,不过就算周王得储,这场战役也不会因此结束。齐王、秦王势必不会服输,多少外戚勋臣仍然蠢蠢欲动,内争不能平息,隐患此起彼伏,今上中兴盛世的宏愿便难以实现。”

一长篇话下来,谢百久却并不觉得口干舌躁,紧跟着又道:“秦王虽为贵妃养子,然幼时受贵妃虐苛,秦王当真不介意贵妃之苛待甘心孝敬?不瞒赵副使,魏国公早已看穿秦王并无以德报怨之胸襟,甘于隐忍,无非是欲争取郑门佐助其登临九五,有朝一日,必定会将昔时所受屈辱变本加厉报复,魏国公不是贪生怕死之徒,但心系中兴盛世海宴河清之志,魏国公确然笃定,唯有郑门,携手太师府,集合许阁老等等清正贤臣齐心协力,方能随方矫正,彻除久弊,使君国社稷繁荣昌盛,天下百姓富足安生。”

兰庭这才又露出丝缕讥讽的神色:“是么?赵某还真未看出魏国公竟然有此志向抱负。”

“魏国公乃勋贵,乃戚臣,与太师府、许阁老等等世族文臣天然有如楚河汉界,双方自来便有利益纷争,具此消彼长之患,且今上当真便无权衡掣肘以稳皇权之想?魏国公便是将胸臆直抒,等等世族仕林便能信任?倒是会导致天家疑忌,毕竟权勋外戚纵然衰败,天下舆论尽握仕林之手,也不会赋予丝毫惋惜同情。何为随方制变?那便是不拘定则,因时因势制宜。谢某虽为魏国公遣为说客,莫说本身便为无名之辈从来不被厂卫留意,即便是为赵副使检举,谢某也断然不会承认事魏国公为主,所以有些话,不能出自魏国公亲口,只能借谢某之口言说。”

这下子兰庭终于明白了魏国公为何遣谢百久“出战”,这人虽然不善伪饰,但儒生的身份应当不假,也曾寒窗苦读饱学经史,倘若他深摸谢百久的底细,或许还能察明此人应试科举却因为种种不公屡试不第,但不可否认的是谢百久真正具备机辩的能力,要是换一个人,说不定就会被谢百久这番话说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