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家的长孙媳 第591章

作者:刹时红瘦 标签: 长篇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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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0章 “正直”之患

娇杏这几日仍然跟着华霄霁。

其实当她明白自己是被华霄霁谋害时,并不存在多少怨恨,是因清醒的灵识对于生死大限本无执念,也明白积世的轮回修渡的无非超脱凡身,长登极乐之境再不受爱恨情仇之苦。那么这一世的生抑或死,寿终正寝还是死于非命,都大可不必介怀。

对楚楚这元凶首恶也好,华霄霁这帮凶同谋也罢,娇杏着实没有太多的仇恨,她之所以仍有妄执,确然是对春归的不舍,因为这一世轮回,春归是唯一替她着想,愿意提供给她安稳生活的人,尤其当她明白春归正陷于危险关隘,大有可能也亡于阴谋,她无法袖手旁观了无牵挂的往渡溟沧,她受了恩惠,还没有报答。

当娇杏亲耳听闻楚楚那番话,确信她也属敌党阵营后,于娇杏而言,实为震惊胜于恨怒。

一个看上去如此清雅和气的人,竟然是个杀伤人命眼都不眨的心狠手辣的角色,相比起来华霄霁这个七尺男儿,反而是因受人蛊惑蒙骗才误入歧途,没有那样的果狠与毒辣。

但把华霄霁跟着跟着,娇杏便觉愤慨油然而生了,因为这个人着实愚蠢蒙昧,他都不想想他所信仰诚服的人,明明连杀人害命的恶行都敢毫不犹豫施为,这样的人怎么会真正为社稷苍生谋取福祉,真不知华霄霁因何坚信他如今的行为,是大道正义。

这些天根据楚楚的提醒,华霄霁见了好几拨人。

有商贾,他们如丧考妣:“周王殿下和赵副使说是纠察不法公衡税制,去年秋赋朝廷公派的粮长也确然都是当地上户,从此我们看似可以不再因为忧虑被摊派粮长一职,行贿州县官吏,甚至就算被委派粮长,反而还有好处,因为粮长虽然必须承担征运秋粮之责,但可免去当年赋税,是朝廷对粮长施行的补恤。可粮长被免除的这笔赋税,却照样被官衙摊派给其余人户承担,尤其我们这类被评为中户的商贾是首当其冲!

接下来会如何?我们年年都会因为此政令承担摊派,要想减免便依然只能行贿州县官吏,这岂不是换汤不换药?甚至于损失比过去还要重!”

还有这回被派为粮长的大户,也是抱怨连连:“朝廷明明承诺了我们负责征运秋粮便可免除今年赋税,只这句承诺根本就没有落实!如我所在安庆府,知府大人便公然告诫我等,说要是不行贿赂,他就敢担保我等根本无法征足秋粮,朝廷降罪下来,项上头颅都怕难保。我等能如何?还不是只有行贿挨过去这场无妄之灾,赋税是免了,给出去的贿款比赋税还多,吃力不讨好,横竖怎么都不得安生。”

像华霄霁今日见的这位,甚至自称是个贫户:“也不知官衙怎么核实宅田的,我家共七口人,只有十亩田桑,过去倒是按这十亩田桑纳粮纳粮,日子倒也不是过不下去,这可好,都说殿下监行政令,千万江南百姓再也不受重赋之困,轰轰烈烈的治办了许多贪官污吏,急得县令老爷连忙核实宅田,这一核察,却被我表兄罗秀才名下五十亩良田记在了我家头上,结果这回上交秋粮,把一年收成都搜刮去九成!不告贷,我一家老小七口人还怎么糊口?可要是告贷,明年仍按六十亩田桑征赋,我哪来的钱粮去偿还告贷?说不得只好让人霸占了田宅,我是无法了,只能来南京另谋营生,这也不是长久之计,迟早得被逼着成逃户。”

娇杏看今日这位贫户,说话眼珠子乱转满脸的奸滑之色,分明不是好人,但华霄霁却对他的话一个字都不怀疑,只凭这些人一面之辞,就坚信周王一方果然不是以纠察不法严明法纪为重,所有手段无非是为了争权夺势,娇杏亲眼看着华霄霁因此义愤填膺。

又有一人,直接指控的是杭州富贾娄藏。

“娄良弓仗着投靠了周王有殿下撑腰,利用这回粮长职务大肆打压异己,我胡家不过是在商事上和娄家有些争执而已,他这回就敢往我胡家头上摊派重赋!又有杭州府治下如钱塘、临安、昌华等地,但凡与娄良弓交好之门户,也不乏借其势力打压异己,而今的杭州府,可是不知府官姓氏唯闻娄藏威名,行贿不用拜衙门,只消上贡娄四爷!”

这人交出厚厚一迭文书,应当记录的都是娄藏的“友朋”,以及为娄党迫害所谓“异己”的名册,这在

华霄霁看来便是罪证确凿!

他无非便是早知娄藏的确对于公派粮长之令尤其积极,可谓为周王一方能够在江南四省监施政令立下汗马功劳,称为急先锋的角色都不为过,所以但凡有人指控娄藏,华霄霁便觉果然如此。

娇杏忍不住翻白眼:好糊涂一男的,你这是连求证都压根没想过啊?就凭着这么个糊涂的脑子,阁下哪有能力为社稷百姓谋福祉?

华霄霁当然察觉不到身边魂灵的暴躁心情,这一日他终于又去见了楚楚。

这一日陈实却难得有空闲,这便对华霄霁与楚楚的私话造成了不便,但相比无计可施的华霄霁,楚楚完全显示出了她的“专业才能”,有她劝酒趣话,陈实很快便酩酊大醉,楚楚又贴心的捧上一碗茶,陈实饮后干脆趴在食案上睡得无知无觉。

“郑公说得不错,周王和赵迳勿果然存有私心,枉我曾经还因为好友一案,信服赵迳勿大公无私,甘愿为其僚客以报其恩义。”华霄霁因为饮了酒,这时愤慨的情绪彻底无法掩饰。

而做为醉生馆曾经倾倒众生的红牌,楚楚这时却毫无风情万种:“当初,袁箕便与赵太师为政敌,甚至还成为赵太师好友许阁老的掣肘,可以说不除袁箕,赵迳勿便无法保证能佐周王顺利得储,后来的事,相信华先生身在太师府也有所耳闻,那时皇长孙还在储位,赵迳勿便有了动摇东宫的念头,他先后设计高门、江姓等家,一步步终于达成废储,使周王成为与临淄王、秦王三足鼎力的局面,不得不说庙堂之上,能够翻云覆雨者,当首推赵迳勿这么一位青俊。”

“周王信重赵迳勿这等权术之徒,万万不能为社稷之主,否则恐怕权争不断,庙堂之乱更胜先帝在位之时。”

娇杏:你才是权术之徒,你才是庙堂之乱,你简直就是个男颜祸水,经史诗书这是读到了狗肚子里去?

“所以绝对不能让周王得逞,不能让赵党把控朝政,我们理应发动这些受害百姓及儒生士人,抗议阻止秋粮启押……”

娇杏:……

很好,华霄霁你这是要犯上作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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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1章 宴请窦公

楚楚这时的心情也很无奈,因为她几乎都要怀疑华霄霁的确是打算祸国殃民了。

“如果我们阻扰征运秋赋,且还是以鼓动作乱的方式,你可知连你在内,那些阻纳秋粮者全都会被当作逆贼处死。”这样的手段,可是就连袁箕这样的权奸当走投无路时到底还是因为心存顾虑而不敢孤掷的,华霄霁却能理所当然提出建议,楚楚当真有些怀疑她英明睿智的主公这回恐怕是病急乱投医,废尽心思结果找来一个猪队友。

“可我们阻纳秋赋,为的可是社稷安定啊,皇上仁厚,难道会不分青红皂白只依成律处置?”华霄霁颇有些轻鄙楚楚的妇人之见:“楚娘虽得郑公信重,到底也只是负责居中联络以及执行之事,并不了解朝堂政务,更未曾熟读经史,不明事急从权的道理,而这时,再急报京城待郑公决断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楚楚因被小看,竟然也不着恼:“而今国无战事,华先生以为赋税及不及时上交无关要紧,但华先生不妨设想,今次阻抗纳赋若得皇上据事发有因而宽赦不问,日后万一边疆不宁,外敌挑生战乱,国内细作便敢再次鼓动民众暴力抗法阻拒征赋,届时便有亡国之忧!是以此事绝不可为,我们只能等到秋粮启运顺利纳交京城之后,再发动抗议之事!说到底我们阻止的是私心图权的周王蒙蔽圣听被立为储君,而绝对不可行于国于君有害之事,这一直都是主公的坚持,所以这件事,主公早有定策,华先生之建不可试行。”

娇杏听得心下冷笑:这楚楚为了说服华霄霁,一时心急竟然露出了口风,几乎明说她那主公一早就在筹划阴谋,但华霄霁应当会再次忽视,完全不怀疑多少“原告人证”都是那主公安排,利用他这个蠢货为急先锋马前卒,发动陷谤周王的诡计。

周王和临淄王两败俱伤,一定有人坐享渔翁之利。

可一个华霄霁显然不足够有这大能耐,让皇上相信周王在江南监政果然实施了枉法纵私的罪行。

“那郑公究竟有何安排?”华霄霁果然未生疑心。

“应天府尹窦公,确为忠臣良士,无非是为周王、赵迳勿蒙蔽方为其佐助,届时由华先生集合众多受贪宦奸官逼剥之百姓,于应天府衙击鼓状告诸多不法,窦公经察实,绝对不会包庇周王明为纠察不法,实则广结党徒,并纵容党徒渔肉百姓之劣行,窦公乃留京要员,劾策可直达天听,这件案情一定会被皇上知获。”

娇杏恍然大悟。

华霄霁只是一名急先锋,应天府尹窦章才是对方的杀手锏!

窦章官誉甚佳,于南直隶而言,原本就是广受百姓信服,更不要说周王这回监政江南,窦章一直行为的都是佐从之事,先有华霄霁检举,再有窦章发起弹劾,只怕皇上就会相信周王果然犯下诸多罪责,纵便是这回南下,周王肃清了不少贪官仕乱,且更让朝廷政令得以顺利推行,依时按量征送秋粮抵京,不过只要察实了江南四省仍然存在贪墨索贿,甚至胡乱摊派等事,周王所

有努力便将付之东流,倒不至于因此有死狱之灾,但有如回到了起点,优势尽失,再也无望被立太子!

连娇杏都想到了,比如娄藏是一定没有仗势欺人的恶行,但敌党针对周王发动的弹劾也不尽然都是污谤,窦章因为隐藏得极深,他又职任应天府尹,一度深得周王的信重,窦章不难察知周王一方存在的疏忽,甚至根本就是窦章居中运作,导致周王等对某些州县长官的不法行为没有知察。

往往只需要少数个案得到证实,就会造成所有罪行均有“确凿”。

如同那个谎称只有十亩田桑却被摊派重赋的“贫民”,他便理所当然成为受害者之一,纵然江南治下,绝大多数民户其实都没有承担不应交纳的粮赋,但既然被证实了个案,他们就都会忧心忡忡,认为若然不彻底断绝隐患,这样的厄运迟早也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民怨、舆论,有的时候就是这么容易造成。

江南四省民愤汹汹,负责监政的周王还哪里有资格克承大统?

一定不具备贤主明君之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