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家的长孙媳 第77章

作者:刹时红瘦 标签: 长篇言情

母子三人一时间都有些发怔,抬眼的抬眼转头的转头,六只眼睛一齐盯着两扇大白天也下了栓子的院门,仿佛虽说还不知道何人到访,就已经预料又有一场祸患的忧惧。

“阿母,还是让我去吧。”——当焦小郎抢先一步出了书房挡在焦大嫂面前的时候,这句话更是带着几分决然的意味,又看他整了整网巾理了理襟袖,才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院门,那架势越像要去慷慨赴义了。

而门外的柴生,打扮成风尘仆仆的模样,胳膊上挎一个包袱,用土灰色的带子绑扎紧裤脚,脚上的鞋子几乎没被磨穿露出脚趾来,一脸的胳腮胡让他看不出少年模样,他本又生得健壮,这一打扮,让焦小郎误以为叩门人比自己要大出十来岁。

“这里可是满势大哥的宅屋?”柴生一开口,也果然将儿子只比自己小个两、三岁的焦满势称兄道弟。

“正……是。”简简单单的两字,焦小郎却在当中拖也个长音,足证心底的忐忑不安了。

“那你应当便是我大侄子了。”柴生呵呵笑了两声,挺起胸膛便一脚进了院门,全然不把自己当作外人般,三两步就站在了搂着女儿,侧身回避的焦母跟前,揖见道:“二位也定然便是焦大嫂、大侄女,兄弟在这里,给大嫂、侄女问好了。”

别看柴生一副江湖莽汉的做派,其实心里也在暗暗打鼓,拿不准莫问小道指点他的这套言行,能不能把一家三口给糊弄过去。

但事实证明莫问小道在弄虚作假的门道上,还真懂得不少技巧。

焦家母子虽然忧心忡忡,对待柴生这位不速之客很不热情,却并没有怀疑来人是经过了一番伪装,完全没看出他其实是个少年人。

“郎君认得外子?”焦大嫂依然是侧着身,似乎还把焦姑娘更往怀中紧了一紧,连一点侧脸,都不肯让不速之客瞧去。

“弟在太康,有幸结识了焦大哥,虽说时间不长,只觉相逢恨晚。只因弟在太康开罪一个地霸,不得不出外避祸,是想往太原投靠叔父去,原本劝着焦大哥和我同行,兄弟间互相照顾,只可惜……焦大哥因为病痛,经不起奔波了。”一路说话,柴生一路摘下了胳膊上的挎袱,两下解开,取出几块碎银子来:“这是焦大哥托我转交给大嫂以及大侄子,说他没法子再照顾妻小,心里愧恨,要是这回身体能好转,定会悄悄回来看望,大嫂子及大侄子、小侄女,定要珍重,如此焦大哥虽然流落在外,心中也总算是安稳的。”

“这真是我父亲托你转交的?”

却是当焦小郎刚刚才问出这句话,焦大嫂就一把将那碎银子夺在手里,又立即侧身:“大郎快些谢过这位郎君,好生送走吧,莫再耽延了客人的行程。”

柴生几乎是被撵出门去,他也无可奈何,只能把焦家母子的态度如实转告春归知情,却也是当然没有想到他走之后,还有个亡魂继续留在焦家窥望的。

渠出自从焦小郎赴汤蹈火般的去开门时,就觉得这家人简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真像做了天大的亏心事时时担心着报应的模样,再看他们对待柴生的态度,更加诡怪,此时当然瞪大眼竖高耳全神贯注,不愿错过一分一毫的情况。

她只见焦小郎慌里慌张的关好院门,却听焦大嫂的嘱咐开了院墙上的一扇角门,过去不久,就见一男一女从角门跟着焦小郎过来,开口把焦大嫂喊“嫂嫂”,想来应是焦满势的弟弟、弟妇了。

“刚才来了个人,说是大郎他爹在太康,还和他是称兄道弟的交情!”一句闲话没有,焦大嫂立即开门见山。

“怕不是哪来的骗子吧!”焦二叔道:“如今东墟一带,谁不知道大哥逃亡在外,指不定就有那蒙面丧心的混账,编造一番大哥在外头病难的话,来讹诈嫂嫂手头的财物。”

“真要是个骗子,我也就不用这么担心了!”焦大嫂急忙取了碎银子,给焦二叔瞧:“你们瞅瞅,那人说是大郎他爹托他转交,还带给我们几句话,让安心渡日。”

焦二叔的脸色就很古怪起来。

焦大嫂哭道:“这些日子以来,我心里就没有一天踏实的,梦里头都在担惊受怕,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才落得接二连三的报应,别说指望,怕是我也就要不得善终了。”

焦二嫂忙上前安抚:“嫂嫂可别这么说,造孽的都是那些赃官污吏,我们能有什么法子?还不都是为了吃饱穿暖,为了儿女子孙不受饥寒,上天有眼,才不会把报应落在嫂嫂头上。”

“嫂嫂怎么没有指望呢?”焦二叔也安慰道:“大郎不就是嫂嫂的指望?我们这样的门户,何曾想会养出个能读得进书,考得童生的孩子,要不是……大郎这时只怕就是生员秀才了!也不要紧,不就是挨上三年吗?等大郎进了学,考了功名当了官,今后就没人敢再欺凌咱们焦家!”

渠出眼看着被寄予重望的少年,虽才十四,但因为父亲离家,就梳起发髻带起网巾的“一家之主”,他这时一声不吭垂眸而立,尚且青涩的面容,似乎蕴积着难以言诉的悲凉,而毫无回应母亲、叔父那凝重的期望,像懂得担当,又茫然应当何去何从,像一直盯着影子看,就能看透自己的心中所想。

这个焦小郎,是在悲痛什么,又因何犹豫呢?

渠出突然有些同情这少年,胜过当初对王家三姑娘的同情,可这同情又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难道是被美色所惑了?

渠出紧紧盯着少年的面貌……

怎么可能,这少年也就是眉清目秀而已,还没莫问小道的脸白呢。

渠出有些嫌弃的收回目光,重新全神贯注,正听焦二叔出谋划策:“不用管那不速之客了,最多不过于,是汾州换了新上任的知州老爷,怀疑咱们还和大哥暗中联系,使了人来暗中试探,我和族伯可是都打听过了,这位赵知州,可是和胡通判等些属官都不对付,大哥的案子是胡通判审的,赵知州格外关注些也是情理当中。”

原本低头不语的焦小郎,却忽地抬起脸来,仿佛因为焦二叔的推测,十分期待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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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吴家夫妻

春归听完渠出的叙述,眉头紧紧蹙在一起。

“你也觉得很怪异吧,就算焦满势和蒋氏通奸,合谋杀人后畏罪潜逃,犯事的是他,他的妻儿做何这般惧怕?通奸杀人罪又不比得谋逆,得把家人连坐族诛。又就算焦妻痛恨丈夫和别的女人勾联,犯下死罪,让她和儿子受人指点议论,乍听闻有人得知丈夫的行踪,她不闻不问,焦小郎却不能也不顾父亲的好坏吧,就算是装,也要装出几分担忧的模样,要不可得被指责不孝了!我听焦二说,焦小郎的志向,可是科举入仕,他已经是童生了,应当知道其中的利害。”

渠出憋不住,把她认为的蹊跷先说出来,倒有了几分和春归会商的心思。

“且柴生走后,焦妻立即把这事知会焦二夫妇,应当往常,和夫家小叔、弟妇的关系就很是和睦亲近,既如此,要心里真有怨气,数落几句焦大也是情理,却半个字没有,只是忧愁自己会遭报应……”春归实在想不通:“她能遭什么报应呢?死者吴大贵就算真是被焦大害杀,焦大也不可能是得了妻子的指使呀。”

“又连焦二,既不埋怨焦大,也不关心焦大人在何处!”渠出指出。

“兴许是他们真和焦大暗中联系,明知焦大不会在太康,更不可能身患重疾,所以才一点也不关心担忧。”

“若真是这样,那胡端就没有断错东墟命案了,吴大贵就是因为撞破了蒋氏和焦大之间的奸情,被奸夫淫妇杀害,焦大畏罪潜逃,蒋氏没能脱身,企图污陷吴二贵好教自己逃脱罪责也没得逞,被明察秋毫的胡通判关押待死。”渠出话虽如此,但显然不觉此案真是这样简单。

“那么焦二嫂说全是赃官污吏造孽,又是为何呢?”春归摇了摇头,显然也不觉得此案单纯。

渠出飘着近前,纵管除了春归,没人能听见她的言语,也存心把语气低沉下去:“费二说等他侄儿当了官,费家再不受欺凌,似乎暗指有人欺凌了费家。”

“那便只能是指东墟命案,焦大是被冤枉,可焦大却为何逃跑,他们当初又为何供认焦大是畏罪潜逃呢?”春归百思不得其解。

“或许是胡端,或许是别的什么人,有意置焦大于死地,焦家惹不起这势大的仇家,只能选择让焦大逃亡躲过这场杀身之祸。”

“可焦大表面上和吴大贵无怨无仇,甚至两人都算不上认识,假设焦大和蒋氏之间并无奸情,为何吴大贵一死,他立即意识是有人要陷害他,连夜逃亡?且焦大不过是薄有产业的庶民,怎么会和胡端这样的州官结下死仇?”

“兴许不是得罪胡端,仅仅只是得罪了衙门里头的某个司吏,胡端只不过断事不明,被底下人蒙蔽,断错了案子而已。”渠出提出一个可能:“这地方上,各种猫腻可有不少,往往可怕的不是阎王,就是司吏、衙役一流小鬼。”

且一地政务,相比赋税水利等事,刑案司法处于次要地位,主理这一类别的官员就难免吊以轻心,如同东墟命案一类,民杀伤民,无关君国社稷,无涉达官显贵的寻常案件,绝大多数都是草草审结。渠出的假设不是没有道理。

“总之我们现在得出的结论,是焦大家眷知其下落,且很有可能焦大不是凶手,那么蒋氏也有极大可能清白无辜,反之,蒋氏的证供可信,凶犯必定也只能是死者的弟弟吴二贵。”春归叮嘱道:“有劳姑娘,这些天必需盯紧焦家,要想还原真相,还是要找出焦大的下落,听他怎么说。”

“这我省得,不用你一再提醒。”渠出抬着下巴:“另外,你家相公那边也已有了行动,今日尹寄余可是亲自走访了东墟,问话死者的四邻亲友,我顺脚去探了探风,你想不想听都打探出什么来?”

“我问相公不也一样?”春归很不以为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