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 第138章

作者:凤今 标签: 长篇言情

  呼延昊倒笑了,只是那笑有些狰狞,看起来像草原上的狼。

  季延被斥得有些委屈,谁叫这小子昨晚嫌他的衣袍是穿过的?她昨晚先瞧不上他的,今晚却又提出要赌衣裳,以他季延的作风,当然要报复一下。不就是条亵裤吗?军中哪个汉子没遛过鸟?元大哥在西北戍边十年,早该习惯了才是,怎么还斥责他胡闹?

  暮青身后,步惜欢抬头瞧了眼季延委屈的脸,缓沉一笑,那笑不辨喜怒,但意味深长,只是被元修和呼延昊遮了,季延没瞧见,只听暮青道:“行!”

  元修眉头一跳,倏地回身!

  呼延昊都愣了,草原上的女子都没她这么豪放!

  季延乐了,刚才的紧张被这事给冲淡了,点了点头道:“都督果然爽快!”

  “大!开盅吧!”暮青猜得也挺爽快,最后一次的机会竟无半分犹豫,其声断然。

  季延的脸却顿时青了,再也笑不出来。

  众公子在他身后,瞧不见他的脸色,只觉得紧张,纷纷低头看向季延。元修和呼延昊站在季延对面,却将他的脸色看得清楚,呼延昊大笑一声,“小白脸输了!”

  季延原本铁青的脸因为这话顿时成了青黑,他身后一群京中子弟大惊,见季延的手还按在骰盅上,恨不得将他的手拿开,开盅瞧瞧,说不定是那胡蛮故意吓他们呢?

  “开吧。”元修道,“敢赌就要敢开,不敢开,我帮你。”

  “谁说小爷不敢?”季延受不得激,一把拿了骰盅,“输了就输了!不就是一顿家法,一身衣裳?”

  他这个时候倒成了一条好汉了,但看见那盅下输局的一群京中子弟却面如死灰,不是人人都像季延这般是府中独苗,挨家法也不挨得太重,如今输了这一局,满盘皆输,今晚回府衣裳都没了,必定惊动府里,到时还不得被打残?

  一时间,还没回府,大堂里便人人哀嚎,唯独曹子安铁青着脸。今晚他起初赌暮青赢,元修无甚表态,如今他又输了,这可如何是好?

  季延郁闷地看向暮青,问:“你到底是怎么赢的?”

  暮青忙着收拾桌上纸片般的银票,头也没抬道:“你输了,所以你没有权利知道。”

  “但我总有权利知道你之前那一局是不是故意输的吧?”季延沉声问。

  这事儿他一开始真没想到,如今看见暮青收拾满桌的银票,心中才有古怪的念头闪过――这些银票可是他们这些人带来的部银两!开始那局,她提出以两人的输赢开一场赌局,既然是赌局,自然有赌他赢的,也有赌她赢的,假如那一局她赢了,她赢的不过是他手里的银两,至于那些以他们两人的输赢下注的人,他们的输赢他们自己算,银票根本不会到她手上。但是那局她输了,她还连累她身后的那些人把银票都输到了他们这边,而接下来再赌,她身后自然就没人了,又出现了昨晚的情形,她一个人赌他们所有人。而今晚更狠,只是一局,她就赢光了他们所有人!

  这结果不得不让他怀疑,她前头那局不会是故意输的吧?

  众公子面色一变,元修和呼延昊也回过味儿来,两人看向暮青手里那厚厚的一沓银票,再一回想这赌局,心中顿明。

  呼延昊仰头大笑一声,笑得恣意――她真的狡诈得像母狼!

  元修长长呼出一口气――害他白担心一场!

  “你猜。”暮青这时已收拾好了银票,她将那沓厚厚的银票往怀里一塞,对季延等人道,“脱衣裳!”

  季延顿时苦哈哈地看向元修,“元大哥……”

  “愿赌服输。”季延还没开口相求,元修便打断了他,他知道他想求什么,但是他也知道,暮青绝非财迷,她来玉春楼赌钱八成是为了查西北军抚恤银两贪污一案,事关军中将士,他不可为季延求情。

  “可军中银两一案跟镇国公府没关系,元大哥,咱们是发小,你是知道我祖父的,这事儿怎会跟他有关?”季延也知道事关西北军,元修定然以军中将士为重,但正因为他笃定此事跟镇国公府无关,所以才想让元修求求情。他祖父为人为官如何,元修最清楚,他儿时常去镇国公府,他的骑射启蒙还是他祖父教的呢!

  “有关无关,查过才知。”暮青看了眼大堂里的人,将银票又拿了出来,当众道,“若与军中抚恤银两一案无关,这些银票如数奉还!若是有关,那就对不住了。”

  与贪污案有关的,她会交给步惜欢收归国库,日后发给军中将士的家眷。

  这些京中子弟原还不确定暮青来玉春楼赌钱是为了查案,有人甚至觉得她身为朝廷命官,赌钱本就有违国法,因此并未放在心上,此时听她把话挑明了,不由震惊,这才明白今夜之赌真是捅了篓子了。

  “把衣裳留下,你们就可以走了。”暮青道。

  满堂死寂,半晌后,季延问:“真要这么狠?”

  “不狠。”暮青看了他一眼,道,“亵裤我不要。”

  季延眼前一黑,刚才他可是连她的亵裤都要的,如今她不要,确实是“不狠”。

  “好,你小子……”季延气得直喘气,“能不能给留件大氅?这正月天儿的!”

  暮青却一脸没得商量的表情,只是嘴上道:“你觉得光着身子跑回去,染一场风寒好,还是披着大氅回去,也许染不上风寒,但是要挨一顿家法好?”

  季延一听便愣了,他是家中独苗,风寒不过是小病,但若染了病,祖父许不舍得打他。

  这话也让不少京中子弟眼神亮了亮,随后看暮青的眼神便添了些深意。

  季延也深深看了暮青一眼,再不说什么,当众脱光了衣袍,把一身锦衣往地上一摔,道:“走!”

  他从小胡闹,在盛京纨绔子弟里向来称大,他都愿赌服输了,剩下的人也只好脱了衣袍,脸色铁青地出了玉春楼,人人走时没脸看人,唯独曹子安恨恨瞪了暮青一眼。

  这晚,三四更天儿,一群贵族子弟穿着亵裤跑在花街柳巷的长街上,场面壮观,见雪下的大,各自家中的小厮忙赶出马车来请主子上车,却没人进马车,宁肯染了风寒也要在雪里跑,没人知道这是为何,此事在多年以后被人谈起,仍引为盛京怪谈。

  这晚,除了怪谈,还有桩奇谈。朝中新封的江北水师都督周二蛋在玉春楼里以一赌众,把一群纨绔子弟赢得只剩下了亵裤,赌神之名次日便传遍了京城!

  

第53章 我还没摸过

  这晚,暮青出了玉春楼时,元修和呼延昊一起跟了出来。

  暮青回身看向呼延昊,问:“你跟来作甚?”

  呼延昊负手望了眼长街,道:“路只一条,难道只许你走,不许本王走?”

  暮青见他强词夺理,冷笑一声道:“可以,狄王最好一直跟着,到了深巷,咔嚓一刀,管杀不管埋!”

  呼延昊闻言仰头大笑,雪片如刀,割得人脸颊生疼,他心里却热得滚烫,笑罢看着面前矮他一头相貌平平的少年,道:“本王就爱你这股劲儿!”

  草原上的野马,大漠上的母狼,他早晚有一日驯服她!

  元修面色一沉,道:“狄王好男风,可去象姑馆,英睿乃江北水师都督,未受皇命奉陪狄王,狄王还是莫要纠缠的好。”

  “本王只是想问问她刚才赌钱时耍了什么花招。”呼延昊看向暮青,她那局既然是故意输的,那便说明她知道骰盅下的大小,她说她不会听色,虽然这有可能是骗人的,但这个女人花招多得很,他总觉得她一定是耍了别的花招!

  暮青听了转身就走,理也不理呼延昊,她为何要告诉他?

  “她没有向狄王禀告的理由。”元修替暮青答道,说完便随暮青迎着风雪往长街上走去。

  “本王跟自己人纠缠,不关大将军的事,大将军不觉得多事吗?”呼延昊冷冷看了眼元修的背影。

  暮青和元修顿时停住脚步,回身齐看呼延昊。

  雪大如梅,随风遮人眼眸,步惜欢在最后头,目光淡而凉薄。

  呼延昊得逞,笑得快意,隔着风雪遥遥对暮青道:“别忘了,本王摸过你!以草原上的习俗,你就是本王的!”

  元修面沉如铁,冷笑道:“英睿是大兴人,不按草原的习俗!狄王还是莫要自作多情了!”

  若按大兴的习俗,他在马场就摸过她,那她不是非嫁他不可?可她并非那等闺阁女子,这些习俗还是省省吧!

  见两人争执,步惜欢一笑,凉薄如刀。

  暮青本不想多言,回头瞧见步惜欢的神色,面色冷了冷,道:“嗯,对。”

  元修猛地回头,目光如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对什么?

  呼延昊眼神一喜,夜色里青眸亮如狼――她是说他说的对?

  “对!”暮青对两人点了点头,冷声道,“我从军西北,半年时日里断迷案、破箭阵、战马匪、入敌营、下地宫,还顺道跟一个变态谈了场恋爱,我好闲!”

  呼延昊眼底的喜意顿时结成了冰,元修提着的心放下,忍不住发笑,步惜欢半低着头,掩了眸底的舒心笑意。

  暮青转身便走,这回懒得再扯皮,一路回了都督府。

  元修一起到了都督府,却只在花厅稍稍坐了会儿,喝了盏茶。他有很多事想问,但今夜太晚了,于是喝完了茶便道:“我今夜回侯府歇息,你也早些歇着,明天还得早朝。”

  “我明天不上朝。”暮青道,见元修怔住,她又道,“有人问,你便说我病了。”

  称病不朝?

  元修随即便明白了,她今晚在玉春楼把事闹那么大,明日朝上必遭御史弹劾,称病不朝是想躲躲清闲。他笑了笑便起身道:“行,随你吧!明日下了朝我再来。”

  他还想问问她赢这些银两与军中抚恤银两贪污一案有何关联呢!

  外头风急雪大,元修没让暮青相送,只是临走时特意瞧了月杀一眼,心头有些古怪之感。以往他来都督府,越慈都是冷言冷语的,今晚倒安静。但没待他多想,刘黑子便提着灯笼来了花厅外,元修便由他送出了都督府。

  元修一走,暮青和步惜欢便去了后院阁楼。

  一进屋,暮青便说道:“我要借你的人,办两件事。”

  “嗯,说。”步惜欢将面具摘了,笑看暮青。

  “第一,查查今晚回府的那些公子,谁罚得重。”如今她在查军中银两贪污案,此案虽然据说在朝中牵连甚广,但总有与此事无关的。无关的自不会怕家中子弟输了银子给她,只有那些与此案有关的才会惊怒。

  “第二,查查自从朝中下拨抚恤银两,这些年来哪些人官儿升得最快,尤其是那些县官,并且查查他们是谁的门生。”李本当初就是在奉县贪了西北军的抚恤银两后入朝为官的,年前他们到了奉县后,时任奉县知县的人也贪了抚恤银。依照大兴的选官制度,入仕必须要有人推举,查出推举人是谁,就能知道是谁收下了军中的抚恤银两,一层一层地往上查,此案其实并不难。

  这些事不必暮青细细解释,步惜欢一听便知道了她的查案方向,道:“你可要见见原奉县知县?”

  暮青正要问此事,听了便问:“此人现在何处?”

  “天牢。”步惜欢笑意颇深,有些耐人寻味。

  “那他能活到现在真是奇迹。”暮青看出步惜欢的神色有异,因此这话不过是说说,随后便问道,“你把人藏哪儿了?”

  步惜欢笑了声,她总是如此聪明,“城外大寒寺下的密牢里,天牢里的那人是个假的。”

  “大寒寺下有密牢?”

  “此牢乃高祖皇帝时所建,关押的是前朝皇族,后来便成了关押密犯之地。此牢密建而成,只有历代帝王知晓,我本来是不知的,早些年在御书房里无意间打开了一道暗盒,在其中发现了密牢的旧图,这才知道大寒寺底下竟有座密牢。”

  暮青细心听着,听罢问:“那天牢里那人是谁?”

  步惜欢既然将那奉县知县偷偷换了,他应该是怕将人关在天牢易被灭口,可那假奉县知县是何人?她早前没接手查军中抚恤银两贪污案,朝中与此案有关的人还没有危机感,天牢里的假奉县知县也就没险,但如今她接手查了此案,难保不会有人想对他下手。

  人命之事不可儿戏,他并非真的奉县知县,若是被人所害,岂非死得冤枉?

  “放心,此人是个死囚。”步惜欢一笑,就知道她将人命看得重,早先做此事时他便挑了个死囚,给他家中亲眷送了银子,他便进了天牢。

  “死囚?”暮青听了却更不解,“他假扮奉县知县,不会露馅儿?”

  她原以为步惜欢会让刺月部的人来假扮奉县知县,刺月乃江湖死士,精于此道,她原是心疼这些护卫的性命,但听说是死囚,又不免怀疑死囚如何扮得好奉县知县。

  “他扮得好,你放心。”步惜欢笑得高深莫测,见暮青蹙眉,似乎解不开此事她便会一直想,他不由叹了口气道,“我所练的功法里有一式可控人心神,只是未臻化境,施展此法所耗心神颇重,我身上旧疾未除,因此极少用。”

  暮青闻言,眉头蹙得更深,问:“你老实说,离开奉县那日你旧疾复发,可是因为此事?”

  步惜欢淡淡一笑,就知道说了此事便瞒不住她了。

  暮青看他的神情便知道了,不由有些恼,“不过是个奉县知县,线索在他这儿断了,我自会别处查去,何需你做此事?”

  那日銮车里光线有些暗,他在香丝后,神态她瞧得有些不清楚,不然也不会今晚才知道他干了什么!旧疾未除还行此险事,可真是拿自个儿的身子不当回事!

  “此案值得冒险。”步惜欢道,若查清了,对安抚军心有助。再者,她对案子有多执着他还不知道吗?在汴河行宫时他就领教过了,若是查不清,她便茶不思饭不想的,既然奉县知县是个线索,他怎能容许断了?

  见暮青眉头还是皱得紧,步惜欢便笑了笑,问:“这算是关心我?”

  男子穿着身亲兵长的墨色衣袍,衣袍虽暗,却越发衬得容颜如明月,懒懒一笑,好似窗外的春花都开了。

  暮青没好气地看了步惜欢一眼,转身便往帐中去,懒得再说了。她去榻旁解帐子,步惜欢却来到身后拥住了她,在她耳边低低笑道:“青青,若是关心我,不妨让我摸摸?”

  暮青手一顿,面色一寒,问:“步惜欢,你能不吃这等飞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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