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 第196章

作者:凤今 标签: 长篇言情

  暮青和石大海勾肩搭背的到了西大营的茅房,一进茅房,石大海便赶紧把手放下了,顺道瞥了眼暮青的脸色。

  暮青戴着面罩,月光从茅房墙上的小窗外洒进来,照见一双冷若寒星的眸。

  石大海沉默不语,他知道,都督定非因为他勾肩的事生气,而是西大营今夜守门的那俩守卫的屁股要倒霉了,不是鞭子就是军棍!

  石大海要留在西大营,他要等暮青等人先得手才能行动,因此只需装着拉肚子蹲在茅房里就行。暮青却要往东大营去,她摘了面罩,对着月光无声对石大海说了句见机行事,随后便出了茅房。

  她假装回南大营,一路上却留意着望楼上的岗哨和西大营的巡逻哨,走到二营附近时往一个营帐后头一躲,躲进了望楼上岗哨的视线死角。以前,暮青从军西北时,新军营是五人一伍,一伍一帐,水师到了盛京后便改成了大帐,一什一帐,一个营帐里有十人。到了夜里,除了有巡逻哨外,各营帐外还需有一人看守,以防营帐内有士兵随意出帐。

  一个营的编制是两千五百人,两百五十座营帐,一眼望去,营地甚广。但正如韩其初所言,西大营二营的夜防疏漏懒怠,不少值夜的兵在营帐外头打瞌睡,有的干脆坐在地上倚着帐子睡觉,暮青一路在二营的营帐间潜躲深入,甚至发现有个营帐外连值夜的都没有。

  元修带兵如子,但治军甚严,新军当初在西北边关时,营防也是很严的,入夜后在营房间穿行者必斩,无军符腰牌者以奸细论处!但来到盛京这两个多月,她不在营中,军纪都散了。

  暮青一路摸潜,越是深入,心中越冷,她摸到一处营帐后,抬头时见望楼上的哨兵要转身,她闪身便绕着营帐躲避,一转头却看见一队巡逻哨正往她的方向走来。

  前有巡逻哨,后有望楼岗哨,眼看着,她就要无处可躲。

  *

  月杀有粪车作掩护,一路顺利得多,他连营区间的水壕都没淌。水壕是挖在各营区间的壕沟,引水灌入,作用形同护城河,一是为了防止各大营之间的兵擅自走动,二是如遇火攻,可防火势蔓延到其他营区。

  水壕间有通行的吊桥,用于操练时或战时调兵,方便大军通过。夜里因有泔水车和粪车通过,吊桥会放下来一座,月杀赶着粪车一路无阻地进了北大营。

  北大营乃前营,夜防严密些,路上经过的巡逻哨见月杀是一人推着粪车,都查看了他的腰牌,但无人认出他不是腰牌上的人。

  一个大营万余人,各伍轮流运送泔水和粪水,大半年也轮不上一回,瞧着都是眼生的。

  月杀赶着粪车一路走一路冷哼,他没执行过万军之中烧营的任务,原以为有些难度,没成想如此容易。这支水师终究还是太新,夜防、岗哨、军纪、警惕性皆属下乘,这等大营,莫说让他万军之中烧营,便是让他万军之中取将领的首级也未尝不能。

  月杀本可以借着粪车的掩护走到离军侯大帐最近的茅房,但他这大半年少有活动手脚的时候,进了军营原以为能放开手脚松松筋骨,却没想到一路上如此容易,因此他赶着粪车就到了北大营一处极为偏僻的茅房,把粪车一停,就想摸潜深入,但他刚把粪车停下,远远便看见一队巡逻哨走了过来。

  那队巡逻哨瞧见粪车旁只有一人,远远便问:“前头是谁?为何只有一人?”

  “那个拉肚子,在西大营等着。”月杀依旧用这一路上的说辞。

  那队巡逻哨走了过来,为首的看军袍是个什长,他打量了一眼月杀,问:“你的腰牌呢?”

  月杀把腰牌一解,递了过去。

  这是一路上他遇到的第五拨看他腰牌的人。

  那什长看了眼腰牌,又打量了一眼月杀,月杀等着他把腰牌还回来,那人却将他打量得甚是仔细,越看眉头皱得越紧,“你……我咋瞧着你小子哪里有些古怪?你是一营四屯十伍的,你们伍长和屯长叫啥名儿?”

  *

  刘黑子赶着泔水车进了南大营,他腿脚不便,却不敢去驾马车,他不知军营里送泔水的平时驾不驾马车,怕像暮青解腰牌时那般遇险,因此不敢自作主张,只能一步一步的靠腿走。

  起初尚能装腿脚灵便,但走得远了脚踝便疼得厉害,春夜深寒,少年的额头上却见了细汗。

  “站住!”这时,一队巡逻哨唤住了他,“怎么就你一人?”

  “我们伍长拉肚子,在西大营的茅房里呢。”刘黑子转身道。

  “你的腰牌呢?”

  “这儿!”

  刘黑子将腰牌递了过去,那队巡逻的借着月光低头瞧了瞧,一抬眼正巧看见刘黑子额头上的汗,不由问道:“这大冷天儿的,你咋出了这么多汗?”

  刘黑子心里咯噔一声,但想起他假扮的那少年的性子,不由嘁了一声,道:“一瞧就是没去后山送过泔水的,要不小爷跟你换换,瞧瞧你出不出汗!”

  “嘿!”那为首的兵先是一愣,随后便恼了,“你小子横啥横!”

  “小爷就这脾气!”刘黑子一把将腰牌拽了过来,横道,“不服干一架!”

  “干就干!”那兵也是个暴脾气,提着他的衣领就要打架。

  刘黑子鼻孔朝天,哼哼道:“干架可以,不过小爷得告诉你,泔水还没送完,要是今夜送不完,明儿伙头营里恼起来,不让你吃饭可别怪小爷!”

  “你!”

  那兵一怒,刘黑子拍开他的手便顺势往车辕上一坐,恶劣地笑道:“要打日后再打,别妨碍小爷办差。”

  说完,他架着马车就走。

  既然他对这队巡逻的兵说自己这满头汗是累的,那当着他们的面儿驾马车走应该不会惹人起疑。

  那兵眼睁睁看着他走远了,气得指着刘黑子的背影道:“三营二屯八伍的小子,给老子记住他!明儿去他营帐里,老子非跟他打一架不可!”

  “军中私斗是要挨军棍的。”这时,后头一个兵咕哝道。

  “挨啥军棍?都督又没回来!”那领头的兵回头就骂道,刘黑子却已驾着泔水车走远了。

  他没将泔水车赶到伙头营,伙头营离军侯大帐太远,他腿跛,路上容易遇险,因此他驾着泔水车沿西路而行。

  西路紧邻大泽山,地势呈山坡,与望楼之间有死角,可寻死角潜入——这是韩其初的话。

  西路在大泽山脚下,不止地势呈山坡,枯草还很茂盛,一间茅房就建在不远处,刘黑子停下马车,将泔水车停到茅房里,出来后便猫在枯草里,沿着山脚下的山坡往南大营深处潜入。

  他一边潜一边数着营帐,待来到南大营中段山脚下时,他停了下来。

  接下来便不能再沿着山脚下行进,而是要深入大营中心地带了。

  他面前十步远处就有一座望楼,望楼因临近山脚下,底下枯草丛生,足有半人高。刘黑子趁着那望楼上的岗哨转身之际,悄声潜入了望楼底下,伏在枯草中偷偷探出头来观察里面营区的情形,琢磨着如何往里头潜入。

  正在此时,一队巡逻哨匆匆行来,远远的便听见有人道:“搜营!”

  

第133章 火烧大营

  “啥事?”望楼南面,一队巡逻的闻声而来。

  “哨子刚刚去茅房,茅房里停着辆泔水车,却没见着送泔水的人。一营的黄大头说他刚见过那小子,那小子说泔水还没倒完,要回伙头营,可怎么把泔水车停到茅房里了?兄弟们和黄大头都觉得这事儿蹊跷,莫不是奸细混进来了吧?”

  “这……盛京城外天子脚下的,胡人刚走,哪来的奸细?”

  “你不知道,那小子横得很,黄大头查他的腰牌,他差点跟黄大头干起来。咱们营里哪有这么横的兵?不会是骁骑营那帮孙子混进来了吧?”

  那人不说话了,思量片刻,道:“那禀告上头了没?”

  “别别!那小子是黄大头放进来的,他怕挨军棍,让兄弟们先帮忙找找,兴许是咱们多想了,那小子溜哪儿打诨去了呢?”

  “……那行!兄弟们,四处搜搜,动静儿先别闹得太大。”

  一声令下,巡逻哨的兵们便开始四处寻人。

  木墙建在山坡上,山坡上的杂草足有半人高,巡逻兵们拿着刀枪拨拉着找人,刘黑子蹲在十步之远的一座望楼底下。这望楼是木制车载型的,望楼下绷着麻绳,并有四轮,刘黑子就蹲在四轮中间的杂草里,他压低着身子,一双漆黑的眼睛紧盯着面前的杂草,屏息而待。

  潜伏之时遇敌,不可紧盯敌后,以防遇上敏锐之人。

  潜伏之时遇敌,不可戒备紧张,以防气息外露,被人察觉。

  这些是越队长说过的,他都一字不落的记着。

  少年潜伏在望楼之下的草丛里,巡逻兵离他仅有十步之远,他不动不看,只听。听刀剑拨打枯草的声音,听军靴远近来去的声音,听小将们低声指挥的声音。他靴子里藏着把匕首,却碰也不碰,杀气一丝不露。

  巡逻兵都是江南的新兵,多是穷苦出身,其中不可能有江湖高手。少年心里清楚,却仍遵循着上官的教导,一步不差。出身于贫苦渔家的少年,这一刻近距离避敌潜伏,军纪做派已像个合格的侦查兵。

  这时,杂乱的声音里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人数一人,方向正是向着望楼!

  刘黑子屏息而待,依旧不动,两队巡逻哨共二十人,他特训了两个多月,解决二十人没有问题,但一定会惊动望楼上的岗哨。他身在三营的营区,离军侯大帐相距两百多个营帐,此时正值夜深时分,大军睡得正熟,望楼上的岗哨发现敌袭后,大军未必立刻出帐,远处的巡逻哨要赶过来需要时间,他趁这个时间可以奔袭四五十座营帐的距离,随后便是苦战了。他未必要赶到军侯大帐,只需突出重围,只要能见到军侯大帐,将火油罐子和火折子一齐扔过去,大帐火起,今夜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刘黑子盘算着这一路的可行性,那脚步声越近,他反而越不怕被发现了,他自幼腼腆,直到今夜才发现自己竟会如此期盼痛快地打一场架。

  可那脚步声却在离他五步远时停了下来。

  走近前来的正是一队巡逻哨的小队长,他压根就没看望楼底下,而是举目远望,扫了眼安静的大营,“若真是骁骑营的孙子胆大包天潜进来了,目的肯定是野马王!那野马王在何处?”

  另一队巡逻哨的小队长觉得有道理,说道:“在湖边溜达,今儿晌午还瞧见过。那野马成精了,刚开春儿,湖边的水草最鲜嫩,它霸着湖边,军中的战马只能吃山上的枯草。”

  “那就是了,要是真有人潜进来,目的不是野马王就是咱们军中大帐里的军机密要,谁在这营边儿上待着?人肯定潜入进去了,咱们在这儿搜什么?”

  “也是!”

  “那我们去湖边,你们去军帐!先看看有没有形迹可疑之人,弄清楚了再报军帐,免得说咱们谎报军情。”

  “说的是,走!”

  “走!”

  两人将在草丛里搜寻的人召回来,匆匆带着人往大营里头去了。

  刘黑子从望楼底下探出头来,没想到这也能化险为夷,他看着那两队巡逻的兵走远后才从望楼下钻了出来。这两队巡逻哨中的一队就是这附近营帐的,他们往军侯大帐去了,附近的营帐夜防也就空了,他跟在后头轻而易举的就潜了过去,当见到前方营区的巡逻哨时,他闪身便躲到了一座营帐后。

  “咦?你们怎么巡逻到这边来了?”那小队长见到隔壁营的人到了自己的营区很是疑惑。

  那人道:“少了个送泔水的小子,兄弟们正在找。”

  “少了个人?那报军帐了没?”

  “这不是正要去吗?我们先一路找找,找不着就报军帐。”

  “那快去吧!”

  “对了,我那边就劳烦兄弟们先给照看一下了。”

  “没问题!”

  那小队长点了点头便带着人往后头的营区巡逻去了。

  这一队人一走,前头的营防便又空了,刘黑子又怒又乐,心道这些自作主张的,等着挨军棍吧!

  他心里骂着,人却跟在其后,往军侯大帐摸去。

  *

  暮青还在西大营,后有望楼,前有巡逻哨,她无路可退,眼看就要被发现!

  她一扫对面营帐,心头忽动,就地一坐,低头抱膝――打盹儿!

  望楼上的岗哨几乎同时转过身来,远眺大营,没发现什么。

  巡逻哨远远走来,经过暮青身边时,小队长却咦了一声,停了下来,“这哪儿来的小子,咋睡在这儿?”

  说话间,他拿靴尖儿踢了踢暮青,“哎哎,别睡了!你小子哪个营的?腰牌瞧瞧!”

  暮青把脸埋在双膝里,被踢了两下才醒,醒来后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她坐在营火照不到的暗处,眉眼不清,甚是平常。

  “哪个营的?咋睡这儿了?”那小队长又问了一句。

  “嗯?”暮青迷迷糊糊的应了声,瞧着像还没睡醒。她转头四顾,瞧了瞧四面的营帐,又往对面瞧了一眼,一愣,“哦。”

  她只哦了一声,随即便打着哈欠起身懒洋洋的走到对面营帐门口,那营帐门口的值守不在,她往门口一坐,抱膝,低头,把脸一埋,继续睡了。

  那小队长愣了半晌,释然一笑,“迷糊小子,值夜的也能睡错了地儿!”

上一篇:画满田园

下一篇:重生之嫡女有点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