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 第211章

作者:凤今 标签: 长篇言情

第148章 神翻译!

  李朝荣来送军需时正值晌午,他走之后,暮青便去了伙头营。自从来了军中,她一直是到伙头营里和将士们一同用饭,从不在军帐里开小灶。

  伙头营里,特训营正吃着聊着,热火朝天。自从特训开始,特训营特别辟了几个营帐用饭,跟军分开。他们的伙食跟军不一样,以前在西北时,军的伙食多是炖菜烙饼,少见荤腥,只有将领才有肉菜吃。到了盛京后也差不多,但特训以来,特训营的伙食就提高到了将领的级别,鸡鸭鱼肉瓜果时蔬都有,一些家境贫寒的少年兵丁这些日子里吃的肉菜比十几年都多。

  军每到饭时就往特训营的小伙房里看,可惜闻得见吃不着,只能盼着一个月早点过去,日后也天天吃香喝辣。

  今儿中午伙头营里加的菜是这时节少有的蔬菜,从江南运过来的,盛京天暖前,这些时蔬只供应宫里和王侯公卿府邸,步惜欢和元修都命人送了不少来,本是给暮青吃的,却被她一顿就送进了特训营的嘴里。

  方才暮青出去时,特训营已经知道是军需送来了,见暮青回来,少年们眼神发亮,问:“都督,您还真神了!说晌午送到就晌午送到,您咋知道朝中会给咱护送军需?”

  “对啊,咱们把骁骑营给揍了,朝中咋不处置咱们?”

  暮青坐到将领们那桌低头吃饭,头也不抬,“因为不是只有骁骑营才会写奏折,我们也会。”

  营一愣,有人问:“都督啥时候写的奏折?”

  “早写好了。”血影来信说练兵器械督造好的那天,韩其初到她帐中议事,他们就把善后之事一并考虑了,次日就让月杀送进了城中,就等着战事一发,第二天就以都督府的名义往朝中递折子。她和韩其初早就料到了陈汉会递奏折弹劾水师大营,但他半夜将奏折送到城下也进不了城,只能等早晨城门开了,派人弛进城中,过外城、内城,再到宫门,等折子递进宫中,估计都快散朝了。而水师大营的奏折从都督府里递出去,宫门未开就能递到,时辰上不知比骁骑营早了多少。

  “那奏折里写着啥?”又有人问。特训营的兵出身贫寒,听朝事写奏章这等事在他们眼里都是大官儿干的,一说起朝事来,个个好奇。

  “军师拟的,你们问他。”暮青低头扒饭。

  营的目光顿时聚在韩其初身上,韩其初放下碗筷,笑容谦和,“奏折上说,去年边外,侯爷得一野马,久驯不化,后沐陛下恩泽而化,随师还朝,放居于野。骁骑营偶遇神驹,甚喜,然捕而不获,遂迁怒水师,吵扰不休。微臣奉旨练兵,受命以来,日夜忧劳,常以居安思危自醒,唯恐练兵不效,有负朝廷所托。臣闻兵法有言:‘久练成兵,久战成军!’水师新建,不淬血火,难以成军。臣闻骁骑精锐,故行演练之事,以达磨练两军之效。肺腑之言,望君明知!”

  韩其初只说了个大意,营却都傻了眼,石大海问:“军师,你说的是啥意思?俺咋听得头晕?”

  暮青看了韩其初一眼,好好的一个让将士们心服的机会,他非要文绉绉!

  “军师之意有四!其一,神驹是圣上的,骁骑营抓的是圣上的马,骂的却是水师――有病!”

  噗!

  章同一口把饭喷了。

  “其二,你们让我们练兵,只练不打花架子,骁骑营号称精锐,我们就要挑他揍――自找的!”

  “其三,我们天天担心练兵不利会对不起朝廷,骁骑营被打成这副熊样子是自己练兵不利,好意思上奏弹劾我们――要脸不?”

  “其四,骁骑营久不经战事,我们揍他们是为了共同增加实战经验。人得居安思危,看看这一仗骁骑营的败绩,想想将来战事若起,他们护不护得住京师――忠言逆耳,自己琢磨吧!”

  营再次傻了眼,没过多久,只听噗噗的喷饭之声,石大海哈哈大笑,“原来是这意思,军师,你直说俺们不就懂了?”

  韩其初气也不是笑也不是,苦笑道:“都督!”

  暮青放下碗筷,起身就走,“一个时辰后,沙场集合。”

  昨晚一夜没睡,暮青给特训营留了午睡的时辰,自己也打算回军中大帐去睡会儿,走到大帐门口,却愣了愣。

  一匹野马正在她帐前吃草。

  卿卿?

  卿卿向来独来独往,它来了中军大帐,必是有事。

  “对不住,不是忘了与你之约,而是昨夜之战是在山里,你不适合进山。”今天辕门外骁骑营声势太大,暮青猜想是惊动了卿卿,它应该是为此事而来。

  果然,它专心低头吃草,只给她一个马屁股看。

  “再过半个月,我要回盛京城里一趟,你可以和我一起回去住一晚。”暮青提出补偿方案。

  卿卿还是只给她马屁股看,把她营帐前刚长出的草都吃光了才昂起头来,甩着马尾巴走了。暮青看不出这是同意与否,只决定回盛京城前去湖边寻它,随后便进帐午憩,一个时辰后去了沙场。

  那些练兵的器械里有高低单双杠、绳网以及各类障碍物,暮青还命血影督造了滑降索,命人安在了大泽湖对面的绝壁之上,这些新的训练器材特训营里的人都未见过,但除了滑降索,其余的都很好掌握,半个月的枯燥特训后总算有了新的项目,虽然依旧苦累,但好歹花样多,不枯燥。

  新的特训开始后,暮青放出话去,半个月后考核,综合成绩优异的前一百人可跟她回盛京城里游玩一日。

  特训营里的少年们为此嗷嗷拼命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里,骁骑营没再来骂营,听说骁骑营的将军陈汉和虎豹两个精骑营的都尉都被罚了,陈汉被罚去看马场,罪名是抢天子的马!而豹骑营的都尉被革职,最惨的虎骑营,虎骑营的都尉连同那夜抢夺军需的百人被扒光吊在树上,豹骑营的人进山追水师时发现了他们,救回去后人直接送进了医帐,伤了身子丢了颜面又得了风寒,本已是凄惨之事,次日陈汉领旨被贬时,这百人直接被从医帐里拖到了沙场上,虎骑营的都尉以抢夺军需之罪问斩,其余百人军棍五十,自军籍中除名,撵出军营发落回原籍!

  暮青听说此事时颇为无语,抢夺军需乃是重罪,按律当斩,陈汉都该是死罪,人只被贬去了马场,想必是出身高贵,杀不得。而虎骑营的都尉就成了那替罪羊!这倒罢了,让暮青无语的是,那百人打军棍时,行刑的并非骁骑营的执法军,而是宫里的人,监刑的是步惜欢身边的大太监范通。

  这人定是恼她看了那百人,不然怎会让范通监刑?

  新的骁骑营将军还没上任,朝中正为这肥缺你争我抢。

  此事与暮青无关,但日子离特训结束一天天近了,要回盛京城了,她忽然心情复杂了起来,似归乡之情,盼归,却近乡情怯,怕归。这心情离回城那日越近便越是浓烈,回城那日,水师大营外飘起了春雨。

  春雨如毛,漫山柳黄,暮青到湖边寻了卿卿,刚走上山坡,便见坡下跪了二十来人,赤膊负荆,跪如雕石。

  “何意?”暮青立在山坡上,冷冷问。

  “末将们负荆请罪,望都督留我等在军中,他日战死沙场,不负此生披这一回军袍!”四大营的军侯领着西北军出身的都尉们请留,自那日暮青沙场立威已过去了一个月,老熊等人养了一个月的伤,如今已经见好了。他们都听说了元修的决定,前些日子特训,他们不敢叨扰,备受煎熬的等到了今日。

  今日,暮青就要回盛京城,若见了大将军,她不打算留下他们,他们就会从军中退伍。

  直到今日,他们才知道无论是西北军还是水师,他们都不想走,只要能穿着这身军袍,战死沙场也甘愿!

  “负了你们这身军袍的不是我,而是你们自己。”暮青道。

  “末将们知道,以前是末将们糊涂胡闹,还望都督再给末将们一次机会,只要能留下,都督说啥末将们都干!”卢景山道。

  其余人等附和苦求,细雨湿了那些浓眉粗脸,眼眶里浸了雨水,久压不落,逼得眼神烧炽。

  黑云压营,湖风湿寒,滚滚闷雷如鼓声,暮青立在土坡上看着曾在关外奋勇拼杀过的有志儿郎们,半晌,道:“好。”

  卢景山和老熊等人抬头,眼里逼出喜意,暮青却又道:“但需约法三章。”

  “都督请说!”

  “一,你们严重违反军纪,降职处分!军侯降成都尉,都尉降成兵丁;二,从今往后,你们不再是西北军的将领,而是江北水师的人,需尊我为都督,听从我的军令;三,我从盛京回来后,你们需与军一同操练,考核通过,你们留下,考核不过,你们走人!”

  众将领面面相觑,他们知道,暮青需要选拔嫡系将领,而他们是西北军的旧部,没有占着将领之位的道理。暮青其实可以以他们违反军纪不忘旧帅为由将他们退给元修,但她让他们留了下来。

  能留下就已经不错了。

  “末将们领命!”众将领躬身垂首。

  暮青没再说话,下了山坡便走了,这些将领此前一心想回西北,如今又苦求留下,必是元修不要他们了。水师只有一年的时日可练兵,一年之后,她必有险,到时水师很可能面临着战事。一年的时日练兵尚可,培养将领太难了,若能将这些在西北边关久经沙场的将领们收服住,对水师有益。

  暮青边想边带着卿卿出了大营,她的战马已备在辕门外,百名特训营的将士已经各自立在马旁,整装待发。

  章同没有来,他的综合考核成绩营第一,却想留在营中看家。暮青知道,眼下水师将领不足,又刚刚得罪了骁骑营,章同是怕她一走,骁骑营会来偷袭。

  韩其初也没来,他是军师,需留在中军大帐里坐镇,如遇紧急事态,也好调兵遣将速速处置。

  暮青带上了百名特训营的兵,带上了月杀、刘黑子和石大海,还带上了魏卓之。她应允过要带他回盛京城,他说要去见个故人。

  “走!”到了辕门,暮青一声令下,率先上马!

  刚坐上马背,她忽觉小腹针扎般疼痛,不觉面色一白,眉头一皱。

  “怎么?”月杀问。

  “没事。”腹痛只是片刻,随即便没再发作,春雨湿寒,许是她体内寒气未清所致,“急行军,傍晚前赶到城中!”

  说罢,暮青扬鞭策马,身旁一匹神驹与她的战马一同驰出大营,月杀等亲卫率百名特训营的兵随后跟上,一行人向着盛京城而去!

  

第149章 为你为我

  霢霂潇潇,两岸新绿,万里云罗里坐落着巍巍古城。傍晚时分,雁北飞,人归来,百名高坐战马束装披甲的将士惊了城门口排队进城的百姓。

  盛京城里的百姓见惯了驰冲城门的将士,没见过在百姓身后排队的,见惯了高坐马背得意谈笑的,没见过目光如铁军容整肃的。

  为首的将领是个少年,白袍银甲,银冠虎靴,束发如旗,貌不惊人,却英姿清卓。

  少年身旁跟着一匹骏马,其身量高出同行的战马半头,身白如雪,耳蹄如墨。时值傍晚,黑云压城,天边起了云龙,风电将至,骏马傲立城门口,昂首迎烈电,蹄踏旧时都,那神骏傲物之态,一眼知是匹神驹!

  少年身后跟着百人,风驰雨密,扫打脸庞,将士们端坐马背,风摧不动挺直的腰背,雨浇不熄如铁的意志,区区百人,如见一支铁军!

  这队伍,这军容,看得守城的兵丁都像被摄了魂儿,水师递军符腰牌进城时,那兵丁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哟!都督,您这是要带水师的各位爷进城逍遥?”

  城门内外的百姓听闻此言嗡的一声,低低议论。

  “这些人就是江北水师?”

  “这军容,怪不得能把骁骑营揍得哭爹喊娘!”

  “前头那个就是英睿都督?还真是个少年郎!又能断案又能练兵,怪不得能少年得志,官居三品!”

  “哎,瞧见那马了没?那就是骁骑营没抢成的关外野马吧?一瞧就是匹神驹!”

  百姓们议论纷纷,特训营的兵不由腰板挺直昂首远望,守城的兵丁看过腰牌点过人数,赔笑请入,暮青和卿卿在前,亲卫率人在后,百人有序地进了盛京城的城门。

  从穷乡僻壤走到西北边关,从大漠关山走进富丽盛京,这是他们一直想见的皇城,如果不是征兵入伍,他们此生都没有可能得到一张来皇城的路引,多年以后想起今日,他们才知道,这不过是第一步。

  *

  外城荷花巷里有间雅致的戏楼,杏花满园,乍遇春雨,戏台四周生了水雾,三面阁楼围着戏台,临窗而望,台上念做唱打的名伶犹如瑶池仙子。

  杏春班是盛京名头最响的三大戏班子之一,三月杏花开,春雨滋仙景,杏春园赏戏最好的时节便是阳春三月,今儿杏春园一早就谢绝了踏雨而来的高客,因为三日前杏春园就被江北水师都督府包了场子。

  雅阁里摆开十桌,桌上佳肴精致,窗外串串红灯笼,一串灯笼照亮一寸天地,那天地里杏花烟雨,笙笛悠悠,名伶如画。围桌而坐的少年们低着头,不敢看窗外戏台上美如仙子的歌姬,只盯着桌上的佳肴。

  “今夜没酒,只有佳肴,不必拘礼,开席吧。”暮青坐于中堂首桌,与她同席的有魏卓之、月杀、刘黑子、石大海和特训营里的几个陌长什长。

  “都督,这地儿……很贵吧?”汤良问。

  这些日子在伙头营里,他们也吃了不少鸡鸭鱼肉,可若论精致,离这一桌菜差得远。再瞧这园子,包一晚得多少银子啊?

  “这一桌子菜得十两银子吧?”一个少年问,那一口江南的侬语伴着莺莺戏音,煞是好听。

  乌雅阿吉嗤笑一声,这桌菜若是出自名厨之手,一道菜就得十两银子!这戏园子里的名伶夜里应该都是要出场子的,估计个个都是盛京士族子弟的榻上宾,这园子一包,一夜的点戏、出台、流水都得算在都督头上,绝非小数目。

  此话乌雅阿吉没说,平时在军营里最活跃的少年,自从进了城就异常沉默。

  魏卓之满含兴味的一笑,能有这般见识,这少年在族中地位必定不低。

  暮青也看了出来,但没有说破,反倒看了眼魏卓之,问:“你进城来不是要寻故人?”

  怎还不走?

  魏卓之不急,当先动筷,没心没肺地道:“末将那故人啊,小家子气!饭时去,她必定不招待,还是吃饱了再去为好,免得饿着肚子被撵出来。”

  魏卓之笑着吃菜,那笑容在灯影里莫名柔和,似盼又怯,一口菜嚼到无味了才咽下。

  那神情似曾相识,暮青一想,不正是她这些日子去湖边独坐时瞧见的自己的神情?

  魏卓之要寻的故人,必定是他此生至爱。

  “魏大人要去见谁啊?”

  “大姑娘?”

  “小媳妇?”

  “老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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