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 第227章

作者:凤今 标签: 长篇言情

  “怎么?”章同似有所感。

  “没错。”暮青也没瞒他,“还有另一具尸体。”

  *

  暮青没去相府的庄子,而是带着人去了姚府的庄子。

  她不知姚府的庄子是哪座宅子,命月杀去查了查。月杀以轻功来去,很快就回来了。姚府的庄子离马车翻了的那处半山腰不远,顺着山路而上,约莫百步,见一果树林,穿过林子便看见了坐落在田地和果林里的庄子。

  姚府的庄子不大,只有三进,姚蕙青自从相府派人来寻郑青然后便没睡踏实,暮青深夜来此,下人们诧异万分,来迎她的是庄子里的管事婆子,那婆子一见暮青带了数百兵将来,足能将庄子围一圈儿,便赔笑问:“都督深夜来这庄子里,不知所为何事?”

  “要事,烦请小姐出来一叙。”

  “这……半夜三更的,小姐伤了腿……”

  “要事!”

  “那奴婢可能答此要事?”

  “不能!”暮青不信这婆子,此人一看便知是个精明人,若问她,她八成要因顾虑姚府的名声而东拉西扯。明知她不会实言,她又怎会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姚府的婆子早就听闻暮青冷硬,不好相与,但还是不想让她见姚蕙青,“都督,不瞒您说,我家小姐尚未出阁,夤夜私会男子,只怕于礼不合……”

  “都督是我的救命恩人,冒雨来见,又有要事,我若不见,只怕一样失礼。”这时,姚蕙青的声音远远传来,暮青抬眼望去时,见丫鬟提一灯笼,扶着她进了花厅。她伤了腿,行路缓而跛,背影隔着雨幕夜色,却依旧娴静庄重。

  婆子转头望进花厅,眼里有些冷意,却已不能再拦,只好皮笑肉不笑地将暮青请了进来,迎进花厅,立在门口,牢牢盯着。

  下人奉了热茶来,暮青解了蓑衣斗笠,坐定之后,姚蕙青便开了口,眸中隐有明慧之光,“都督理该在军中才是,深夜来此,莫非是郑小姐出事了?”

  “没错,人死了,就死在小姐来时所乘的那辆马车里。”暮青端着茶盏轻品一口,留意了一眼姚蕙青的神色。

  她沉静明慧,自己翻入山沟险些送命时未曾惊怒,听闻此话却惊怔了。

  暮青问:“小姐可记得郑小姐何时来的府里?”

  “戌时初。”姚蕙青虽惊,却未乱,听见暮青问话,她想了想便答了。

  “何以记得如此清楚?”

  “那是府里落锁的时辰。”

  “她来此何干?”暮青又问。

  姚蕙青却未答,转头看了眼丫鬟,那丫头福身便去了,过了一会儿抱了些东西回来,姚蕙青命丫鬟将东西摆去暮青身旁的茶桌上,这才道:“她来送了这些丹参燕窝,说是宁昭郡主听闻我伤了腿,让她送来的。我接了,她便走了。”

  “立刻便走了?”暮青问,“难道府上没留她喝盏茶?”

  此话听来是在怀疑姚蕙青,她却浅淡地笑了笑,看了眼暮青捧着的茶盏,笑容似空谷幽兰,静雅明透,“不怕都督笑话,我是庶女,郑小姐是嫡女,嫡庶有别,这庄子里的茶,郑小姐未必喝得惯。”

  暮青听了,心中自有论断,脸上却瞧不出神色来,将热茶喝了才起身道:“打扰了,小姐歇着吧,早上怕是还要请你去趟相府的庄子。”

  姚蕙青扶着阔椅起身,朝暮青福了福身,暮青便带着月杀走了。

  出来后,暮青问:“相府的庄子往哪个方向去?”

  月杀一指西边深处,暮青带着人便进了果树林子。刚进林子,暮青便放慢了脚步,命人将火把往地上照,慢慢地找。她告诉众人说找石头,要一手能抓起,或者双手能捧起的大小。

  山上的果树林子都是各府庄子上的,平时有人打理,林子里少有石块,火把一照,草都不盛,地上多是黄泥。因此,当一个少年在林中深处的一棵树下发现了一块石头时,简直如同见了宝贝。

  “别动!”暮青却没让他靠近,只命他拿火把照着地上,见树下摆着的石块旁有一双清晰的脚印,脚印里虽积了雨水,但仍能看出尺码。暮青绕过那双脚印,蹲到树下拨开杂草,见那石块棱角分明,大雨将石块上方都冲刷干净了,暮青在石块下面带着泥土的部分摸了一把,对着火光捻了捻,指腹上除了黄泥外,还留下了淡淡的血色。

  暮青冷笑一声,刚要起身,眼角余光瞥见树后,顿时又蹲了下来。

  只见树后还放着块石头,底下触之细观同样有血色,但有意思的是,那石块还压着只帕子的一角。

  那帕子上沾着血渍和泥污,暮青拎起来一看,古怪地笑了。

  她不常笑,这一笑把周围的人看得寒毛直竖,只觉得林深雨密,火光飘悠,少年手提染血的帕子,笑容古怪诡异。

  月杀大皱眉头,他觉得暮青不仅不会笑,而且不会在正确的时候笑,他正要“提醒”她,便看见暮青把帕子收了起来,抬脚往相府庄子的方向走去。

  “走,去会会凶手。”

  

第169章 动机

  相府的庄子里灯火通明,王侯公卿府里的小姐们齐聚在花厅,听说郑青然死了,近来残杀女子的那凶徒到了断崖山上,小姐们无不惶然。

  元钰怀抱暖炉,捧着姜汤喝了口,蹙眉道:“宁姐姐,这回都是我的错,若不邀你们出城来庄子上,哪有这些事?”

  宁昭与元钰一同坐在上首,乌髻堆云,华簪玉钗,倾云髻下饰一朵宫粉茶花,衬得面盘圆如满月,富贵端丽,“别人遇事都是往外摘,哪有你这样往身上揽的?若不是我这些日子恹气难消,你哪会张罗此事?再说了,那凶徒要来,谁又事先知道?倒是你,说要去水师大营求援,策马就出去了,追都追不上!幸亏平安回来了,不然可叫我如何跟太皇太后和郡主交待?”

  宁昭这头儿斥责着元钰,那头儿又吩咐身后的婆子,“去拿氅衣来给她披上,再去催催府医,问药熬好了没?”

  元钰淋了雨,为防她着凉发热,回来沐浴更衣后,宁昭便唤了府医来为她诊脉开了方子,这会儿药已熬上了。

  “宁姐姐,这都开春儿了,哪需氅衣?”

  “还不是怕你着凉?你若不肯听从,我必将你去水师大营之事回禀郡主,看她不罚你!”

  元钰一听,缩了缩脖子,乖乖喝姜汤。但想起独去水师大营的事,便想起少年亲手递来的蓑衣斗笠和他那被雨水浇湿的战袍,不觉一笑,莫名觉得姜汤有些甜。

  宁昭吩咐着婆子,没瞧见她这神情。

  过了会儿,元钰将姜汤喝了,才道:“对了,都督说他先验尸,待会儿许会过来。”

  宁昭一愣,“此乃盛京府的案子,死的又是郑大人之女,英睿都督乃是武将,查察此案怕是不太合适吧?”

  “盛京府?”元钰喝完姜汤,把翠玉小碗往桌上一放,冷笑一声,“盛京府要是有能耐破案,那凶徒还能逃到断崖山上来?郑广齐白吃着朝廷的俸禄,今儿夜里把自个儿的女儿都搭进去了!他若来了,悲痛哭号还来不及,宁姐姐指望他破案?”

  宁昭低头沉吟,一时无话反驳。

  “英睿都督是我哥哥赏识之人,武能杀敌报国,文能验尸断案,宁姐姐不信我,还不信我哥哥的眼光?”

  “这……自是信的。”宁昭垂眸笑答,面含春粉。

  “那就是了。你放心,都督若查此案,兴许一夜就能抓着那凶徒。早日抓着人,咱们也好早些放心,省得提心吊胆的,不知谁会是下一个死在那凶徒手上的人。”元钰看向花厅里坐着的贵族小姐们,那些小姐们听闻此言,皆露出惊惶神色,纷纷称是。

  众意如此,宁昭只好答应了,“那我在此等着,你和她们都回房歇着吧。”

  “为何?”

  “钰儿,你们皆未出阁,夤夜私见男子,于礼不合。我好歹……”宁昭没说下去,那神情不知是羞是怨,烛影晃着,看不真切。

  “都督兴许有话要问,都回去了,谁来答话?”元钰不想回屋,她看向那些小姐,“让你们的丫头回屋取面纱来,都将面容遮上,再传侍卫们在花厅外守着,如此光明正大的,还有谁能传出闲话去不成?”

  小姐们犹豫着,既怕那凶徒抓不着会危及自己,又怕夜会男子之事传出去败坏了闺誉,可想着今夜在庄子里的人都未出阁,所谓一损俱损,有谁会往外传闲话?因此便纷纷命丫鬟取面纱去了。

  面纱取回来不久,暮青便到了,她只带了月杀进府,其余人围在庄子外头。

  “都督。”元钰起身相迎,她也戴了面纱,平日里喜爱穿骑装的少女,今夜回来后换了身襦裙,鹅黄高襦,嫩绿裙带,娇俏灵动。

  暮青进了花厅,闻见花厅里有淡淡的姜汤气味,见元钰眸子明亮,未见病容,心里松了口气,面上却依旧冷淡,只微微颔首。

  元钰顿时低下头去,那冷淡的目光不知为何让她心头一撞,少女捏着帕子,薄纱覆面,眼帘微垂,平添了几分娇柔。

  这模样谁也没留意,一屋子的贵族小姐打量着暮青,暮青也扫了一眼花厅,知道坐在元钰身旁的那少女应该便是宁昭郡主了。

  宁昭道:“此案有劳都督了,来人,给都督看座!”

  元钰醒过神来,顿时有些懊恼,她竟忘了此事。

  “不必了。”暮青谢绝了婆子搬来的椅子,问元钰道,“小姐请来的人都在?”

  “都在!”元钰笑答,有些雀跃,似在邀功。

  “都在?”暮青扫了眼花厅,“郑青然的随身仆从也在?”

  元钰一愣,脸儿一红,忙低声吩咐身后的人,“去把那婆子找来!”

  那丫鬟从命而去,稍时带回来一个面色悲痛的婆子,那婆子显然听说郑青然已经死了,进了花厅便噗通一声跪下了,道:“郡主,小姐,可要为我家小姐做主啊!”

  郑青然的死是飞来横祸,若元钰不请她们来庄子上,也就没这事了,但那婆子却不敢这么说,她家小姐虽死了,郑家却不敢得罪相府。

  元钰却道:“你家小姐在我这儿出了事,我自是要负责,我把英睿都督请来了,他定能抓到那凶徒,为你家小姐报仇。”

  那婆子听了,这才赶紧给暮青磕头。

  暮青从身上拿出条帕子来,其余部分握在掌心里,只将那绣着的图案给婆子瞧,问:“你瞧瞧,这可是你家小姐的帕子?”

  那婆子拿袖子擦了擦眼里的泪,盯着那帕子仔细一瞧,点头道:“没错!正是小姐的帕子。”

  “为何如此肯定?”

  “这……小姐的女红针脚,奴婢怎会瞧不出来?再说,这帕子上绣着的小荷是前些日子小姐刚绣好的,奴婢曾与小姐说过,说春日里用这绣图不合时节,小姐却说成日看那满园的杏花桃花看得都厌了,再有两个月便入夏了,春用夏图,夏用秋图,倒也新鲜。”

  暮青看那婆子回忆的神色,这才信了,将帕子遥遥给花厅里的小姐们看了一眼,道:“我验尸时,并未在郑青然身上发现这条帕子,这帕子是在姚府前的果林里找到的。”

  贵族小姐们一愣,面面相觑,神色有惊有怔。

  “经验尸,郑青然死在三个半时辰前,她是酉时末走的,到了姚府放下补品就走了,即是说,她死在从姚府出来后。于是我刚才过来之前去了趟姚府,从姚府外的果林里一路过来,在那林子里发现了这条郑青然贴身用的帕子,以及两块带血的石头。经验,郑青然是被石头砸中后脑而死,随后被移尸马车中的,那辆马车也是姚府的。”暮青如实道。

  花厅里却静了静。

  郑青然到姚府去送补品,死在姚府外的果林里,又被移尸进姚府的马车里,此事处处沾着姚府,莫非……

  “都督此言何意?杀郑小姐的难道不是在盛京城里犯下两桩案子的凶徒?”宁昭问。

  “该不会是姚府的人所为吧?”这时,又有一人出了声,暮青循声望去,见那小姐薄纱覆面,容貌看不真切,只瞧着身量略见高挑。她边猜测边看了其他小姐一眼,似在求认同,“郑小姐之死,处处沾着姚府,这也太凑巧了些!”

  此话虽没人附和,但贵族小姐们互相望了望,人人目光闪烁,别有深意。

  暮青挑了挑眉,问:“小姐为何如此说?”

  那小姐看向暮青,只是睃了一眼,那目光却如箭般寒厉,暮青未待细看,那人便低下头去,瞧着似是避忌着男女之防,不敢多看她,只听她道:“小女不懂断案,不过是觉得奇怪,随口猜测罢了。”

  其余人也纷纷低头,似是怕暮青问起缘由。

  这众人避忌之态让暮青挑了挑眉。

  元钰看了宁昭一眼,“宁姐姐……”

  宁昭面色淡了些,坐回椅子里,把脸转开,神态有些失意,自嘲笑道:“没什么不可说的,盛京城里无秘事,还有谁不知此事的?说吧,抓着凶手,大家都好安心。”

  元钰听她如此说,这才对暮青道:“都督可还记得为我哥哥剖心取刀那日?”

  暮青不答,只听元钰说。

  “那日,我哥哥昏睡之时曾喊了个‘青’字,都督以为我哥哥说的是青楼,事后姑母和我娘却都不信。其实,我也不信,我哥哥乃英雄儿郎,怎会流连那些烟花之地?姑母和我娘猜测,许是哥哥心中有意中人,闺名里带个青字,因此便在朝中广问此事,查找谁家小姐闺名里带此字,结果找出两人来,便是郑姚两位小姐。”元钰没提元修曾对家中说过他有意中人之事,只说许是有,此话也是为了给宁昭留些脸面。

  暮青倒是头一回听说此事,正思量时,元钰接着道:“我娘……我娘曾拿着郑姚两位小姐的闺名给哥哥瞧过,问他是哪一人,哪知哥哥大发雷霆,要娘莫再提此事,我娘怕哥哥恼坏了身子,便没敢再提。”

  元钰撒了谎,她没说郑青然和姚蕙青曾在某日夜里被偷偷送进侯府,此事尽管已传得人尽皆知,但传言归传言,当面说出来,无疑是打宁姐姐的脸。再说,嫡妻未娶,先抬妾室进府,说出来相府也脸上无光,因此她避重就轻,只说拿了闺名给元修看过。

  但她不说,暮青也看得出来。元钰直率,心里不藏事,她说话时那纠结迟疑的神态,哪怕面纱覆了半张脸,瞧她的眼神都看得出来!此事定不像她说得这么简单。

  元修当时伤势危重,元敏和华郡主为了要他欢喜,八成是自作主张把人给抬去侯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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