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 第239章

作者:凤今 标签: 长篇言情

  “那若是问你查案之事呢?”

  无影顿时不那么胸有成竹了,他是主子替夫人所选的替子,夫人这一路的详报他都看过且熟记于心,但夫人的验尸查案之能却不是他学得来的,因此元相国若问起案子,他还真答不出,勉强答出,也未必能像。

  月杀却道:“元广不会真问案子,他把你传到相府就是为了验身的。”

  暮青看向他,“那我问你,验身之前会发生何事?”

  “验身之前?”月杀眉头皱得死紧,没听懂,“何意?”

  “无影替我去相府,在相府的人眼里,他就是我。我是何性情?我会乖乖的让他们验身?”

  月杀这才懂了暮青的意思,他冷笑一声,“恐怕这由不得你,相府一定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由不得你不验。”

  “你是说相府的人会硬来?错!”暮青道,“既是秘密验身,元广绝不会闹出大动静来。我是武将,元广知道我战过马匪杀过胡人,绝非几个侍卫就能制得服的,为防打斗动静太大,闹得人尽皆知,他不会动武。他传我去相府借的是询问案子的由头,因此我到了相府之后最有可能被请到花厅用茶,茶里必定下了药,喝茶闲聊之时,他很有可能随口问几句案情,无影若答不出,亦或答得不像,会如何?”

  月杀说不出话来了。

  无影怔愣无言,他第一次见夫人,听其他人说,主子上个月和夫人拜堂成了亲,他还一直好奇夫人是怎样的女子,竟能让主子如此倾心。今日一见,总算明白些了,凭几句话就能将元家之举推断至此,怪不得说夫人断案如神。

  没错,他在相府如果露了马脚,按门规只有一死。可是此事不同,即便他死了,尸体也会留在相府,一旦元家发现他的脸是真的,就会知道夫人的脸是假的。不仅如此,他们还会猜出夫人背后有人,此人是谁,他又是谁的势力,想必对元家来说必定不难猜。

  “此事只能另想办法。”暮青道。

  步惜欢总是如此,为她不惜冒此大险,可她不想让他冒险。

  有些心意,不是唯独他有。

  “那你想如何?”月杀问。

  “且看元家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她拒绝去相府,元家必有后招。

  不出暮青所料,一个时辰后,相府的人去而复返,带回了一道相令――传她明日上朝回禀练兵之事。

  暮青接了相令,冷笑一声,要她上朝是假,上朝之后将她留在宫中验明正身是真。

  “传信给你家主子。”暮青回身看向月杀,“让他今夜来都督府,光明正大地来!”

  *

  自从圣上传召男妃回京,内务总管府就成了圣驾在宫外召侍之地,美色笙歌,夜夜不绝。

  天刚二更,歌浓酒兴,琴音绝妙。那琴音不知出自哪位公子之手,拨弦三弄,初一听如拨落叶层层,再一听如见春色九重,仙音重重,似至仙境,引人上青霄。

  屋里,听琴之人懒倚榻间,红裳半敞,眉宇间融着抹倦意,懒得眼皮子都不想抬。

  “无趣。”他淡淡出声,掌心一翻,玉盏翻落,啪的碎成了两半。

  琴声忽止!

  屋里的太监宫娥慌忙跪下,弹琴之人起身出来,伏地而跪。

  屋里静无声息,唯有范通敢言,“陛下觉得无趣了?”

  “无趣得紧。”步惜欢懒懒道,“成日听曲儿听琴,了无新意。”

  “要不,老奴传李美人来?他擅舞剑。”范通试探着问。

  “他那几下子,朕看了几十遍了!”

  “赵美人惯会逗乐子。”

  “朕今儿没心情听他咋咋呼呼。”

  “王美人?”范通一连荐了七八人,见步惜欢就是提不起兴致,不由耷拉着眼皮子道,“圣上就是喜新厌旧了。”

  宫娥太监们闻言身子伏得更低,却听步惜欢哼笑了一声,“朕就是喜新厌旧,也得有新人可喜才是。”

  范通抱着拂尘无动于衷,“您可真是难为老奴了,新人的才艺也不过是这些,舞剑唱曲的、作画作诗的,老奴还能找个验尸的来不成?”

  “嗯?”步惜欢抬眼,喜怒难测。

  范通眼观鼻鼻观心,闭嘴不言了。

  步惜欢瞧了他一会儿,还真笑了,“别说,这验尸的还算新鲜。”

  “您饶了老奴吧,朝中会验尸的那人虽是能人,可那模样您也瞧不上。”

  步惜欢笑了声,“朕看那些模样好的还真看腻了,偶尔看个相貌平平的,也算新鲜。”

  范通半晌没接话,似乎很无语,但看圣上的兴致,这差事不办又不行,于是只得道:“您若是真瞧上了,老奴就去传召。不过,那人的脾气……可未必能来。”

  “也是。”步惜欢看似认同,却兴味一笑,下了榻来,懒意尽去,“她不来,朕去!”

  他自去开了房门,笑道:“摆驾江北水师都督府!”

  房门一开,内务总管府在外服侍的小厮们纷纷跪倒,只见一人施施然走了出去,含笑的声音随风传来,“把那怀恩散带上。”

  一屋子太监宫娥急急忙忙跟了出来,听范通唱报一声摆驾,圣驾便匆匆走了。走在最后的一个小太监回身看了眼院子里的小厮,一个小厮抬起头来,两人目光对上,顿时读懂了。

  ――急报宫里!

  *

  圣驾一行太监宫女百人,御林卫千人,到了都督府后,侍卫围府,太监宫女随驾入府,平日里冷冷清清的都督府顿时人满为患。

  江北水师都督已歇下了,圣驾到了府外才有宫人传报,府里人根本来不及迎驾,待英睿都督起身穿上将袍,圣驾已到了后园阁楼外了。

  太监宫女们在阁楼底下守着,范通抱着拂尘守在阁楼门口,圣上自行上了楼去。

  夜深更静,轩窗未启,阁楼里的声音却听得清楚。

  “陛下深夜前来微臣府里,所为何事?”少年声音冷寒,隐含怒意。

  “自从爱卿去城外练兵,你我君臣便未见过了,朕有些想念,故来瞧瞧。”此话暧昧,说此话之人却看着眼前少年,目光含斥,亦含无奈,说话间便坐下了。

  明明是她让他来的,害他演了出戏才过来,如今还得演。

  他猜得出她想做什么,因此更觉得怜惜疼痛,亦更欢喜。疼的是今夜若能唬得住宫里,她的名声也别想要了,欢喜的是这一腔倾心相护的真情终究不是他独自付出。

  暮青也坐了下来,脸上面无表情,嘴里义正辞严,“陛下想见微臣,传旨要微臣明日上朝就是了。再说了,微臣已接了相令,本就打算明日早朝进宫陛见,禀奏练兵诸事的。”

  步惜欢笑了笑,眸光勾人,声也醉人,“朕都说了,朕思念爱卿了,莫非爱卿不思念朕?”

  暮青被这思春的眼神看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莫名其妙的就想到了昨夜做的那个梦,看着他的神态,听着他的情话,她真不相信他是雏儿!

  “陛下既然来了,也看见微臣了,想必也可以回宫了,微臣送陛下!”暮青瞪了步惜欢一眼,嘴里说着送,却坐着不起。

  “爱卿真无情,朕既来了,陪朕浅饮几杯如何?”

  “陛下恕罪,微臣府里无酒!”

  “那陪朕品茶也可。”

  “无热茶!”

  “冷的朕也不嫌弃。”

  两人一来一去,一个魅惑无赖,一个冷淡无情。

  宫人们在阁楼底下一字一句听得真切,不少人提着气,只觉这英睿都督真乃狂人。

  这时,忽闻阁楼上传来倒水声,水声落下,传来茶壶重重放在桌上的声音,不必去听说话声,宫人们就仿佛能猜到此声之意――赶紧喝,喝完了滚!

  然而,阁楼里,两杯冷茶之间却放了只玉瓶,那玉瓶是暮青从怀里拿出来的,步惜欢怔愣时,见她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了个字:“春。”

  步惜欢低声笑了起来,也从怀里拿了瓶药出来,学着暮青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下一字:“药。”

  他的字在她的字后面,一者洒脱飞扬风骨卓绝,一者藏锋敛颖乾坤凛然,二字合为一词,步惜欢瞧着那词,又瞧着暮青,笑吟吟无声道:“娘子与为夫真有默契。”

  他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第186章 臣要在上!

  他今夜摆驾前来都督府,内务总管府里必定有眼线将此事禀至宫中,但元敏未必会来,若想她来,需用猛药。

  世人皆以为他好男风,此事连朝中也分不清真假。起初朝中以为非真,送了很多公子来试探他,人被他杀了偷梁换柱之后报告给朝中的自是对他有利的消息,谎言说了多年就成了真的,不信的也信了。

  今夜之事,朝臣们会觉得他喜新厌旧,腻烦了曲意逢迎的男妃们,对性情冷硬的她生了征服之心才会如此荒唐。但元敏未必如此认为,他幼时入宫,年数已久,他的隐忍,他的心思,她都懂。青青在查步惜晟服毒案时就摆明了忠于皇权,在元敏眼里,她是他的近臣,而他在她的身份被怀疑的关头忽然到了都督府,以元敏的心思,会怀疑他在演戏。

  若她今夜不来,这出戏就白演了,所以他带了怀恩散来,为的是逼元敏出宫!

  元敏怀疑他在演戏无妨,只要她来。她怀疑青青是女儿身,且已经知道青青许是元修的心上人,若怀疑今夜之事是他和青青之间演的戏,她或许不会理会,但他若是带了药来都督府,元敏定不敢赌。她视元修如子,假如这不是一场戏,假如今夜出了事,元修知道她得了禀告却没有来,元敏承受不起那结果,元家也承受不起。

  步惜欢笑看暮青,她想必是与他想到一起了,只不过他有些不解,这药他只是拿来逼元敏出宫的,没打算用,她是打算……

  还没猜,便见暮青拿起面前的玉瓶来,瓶塞一拔,将药咚咚倒进了茶盏里。

  步惜欢见情势不对,伸手覆住了杯口!

  “爱卿怎不喝?”这话自是说给窗下听的,步惜欢用眼神问暮青――娘子要喝?

  “微臣没说过要喝,是陛下说自己不嫌弃冷茶的。”暮青说着不喝,头却点着――要喝。

  她跟大哥求药时想的是即便步惜欢来了都督府,元敏也未必会来,所以此药是用来引元敏来的,只是没想到步惜欢也带了。内务总管府离宫里近,此时宫里必已得了消息,快的话,元敏应该已经出宫了。

  今夜的戏必得演得逼真,但她不擅长演戏,房事上本就生疏,如何演得出中了药之后的媚态?迫不得已,她只能真喝了!好在这药是大哥给的,药性温和,且有解药。

  暮青将解药拿出来放到了桌上,以眼神示意步惜欢莫要担心。

  “好,朕不嫌弃,朕喝。”步惜欢拿起那杯下了药的茶来便喝,这药必是巫瑾给她的,想必药效温和,但再温和的药服下之后也难熬,他怎忍心叫她受这份儿苦。

  暮青惊住,忙夺步惜欢的杯子。她是女子,对此事的忍耐力比他好,他禁欲多年,温和之药服了也能形同虎狼,虽有解药在,可谁知这戏要演多久?

  “爱卿,你这茶莫非是隔了夜的?朕怎有些不适?”步惜欢按着茶盏,还没喝便如此说道。

  暮青一听,心生恼意!他如此说,宫人们都听见了,显然是想绝了她争抢的念头。

  “爱卿来瞧瞧朕……”步惜欢这就演起来了,边笑边朝暮青伸手,待她走来,一把便揽了她的腰身将她抱坐在了腿上,笑着凑近她耳边,低语道,“为夫定力深厚,沾了媚毒也无妨,娘子未经人事,为夫怕娘子太辛苦,待会儿按捺不住,要了为夫。”

  谁会要他!

  今夜她要让人相信她是男子,如何要他?

  暮青直磨牙,瞪向步惜欢时瞥见他手里端着茶盏,还没顾得上喝,于是心中一动,压低声音冷笑道:“五十步笑百步!我未经人事,你又何曾经过?老雏儿!”

  老……

  步惜欢果然在意这字眼,心神一分时,暮青出手如电,夺了茶盏,滑下步惜欢的腿,退到远处仰头便将冷茶饮尽,喝完就势往地上一摔,她怒声道:“陛下此举何意!”

  步惜欢:“……”

  谁说她不擅长演戏的?

  步惜欢看了暮青许久,朝她招了招手。暮青走过来,看见画烛明影里男子的轮廓雍容华贵,眸底似有幽火跳动,仿佛能让人陷入深渊,亦能将人烧得飞灰无存。

  这事儿本该如此,且她也是关心他,却不知为何被看得有些心虚,仿佛她才是做错的那个。暮青走到近前,往步惜欢腿上一坐,眼神飘向别处,低声道:“那什么……不是有解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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