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 第251章

作者:凤今 标签: 长篇言情

  血影蹲在墙头,手里把玩着匕首,笑意嗜血。

  今夜,意图进出这院子的,都得死!

  

第203章 小欢子到!

  一个时辰后,月杀回来了,手里提着只包袱,身后带着两个很面生的兵。

  暮青和姚蕙青的一局棋正下到收官,只见少女垂首观棋,青叶素罗,玉兰小簪,那风姿越是清卓,兰烛下苍白清瘦的脸儿越是叫人看着揪心。

  暮青觉出房间里的目光不同寻常,这才抬起头来,看见那两个水师精兵时怔了怔。

  姚蕙青见了起身道:“都督想必有军情要事与几位将军商谈,院中有偏厢,小女告退。”

  说罢,她带着香儿便出了房门,院中躺着十几个黑衣人,血影蹲在墙头上,目送着主仆二人进了偏厢。

  姚蕙青一走,月杀也退了出去,出去前他放下了包袱,随后将房门带上,守在了门口。

  暮青看着那两个面生的水师精兵,想要起身,却没有力气。她早已虚脱,只是在巫瑾到军中替侯天治伤和刘黑子等人的消息传来前不想晕过去,因此凭着意志力在强撑着罢了。方才有面前这局棋分散心神,她还能忍住不适,此刻两个至亲至近之人来到了身边,她竟觉得有所依靠般,绷紧的心神一松,身子就脱了力,想站也站不起来了。

  “大哥……”暮青看向其中一人,即便步惜欢和巫瑾都易着容,她也能通过目光分辨出他们来。

  但她没敢看步惜欢。

  她知道,今夜她在官道上遇伏的消息必定惊着他了,不然他不会深夜冒险出城。她派魏卓之回城去请巫瑾来给侯天治伤,但算算时辰,他不该来得这么快!他出现在此,必是步惜欢出城时就带上了他。她夜遇伏杀,生死不知,他定是怕找到她时,她需要医治,而军医不可信,医术也离巫瑾差得远,于是便将巫瑾一起带了出来。

  她怕看见他的眼神,不敢去想她在山里浴血奔逃之时,他经历了何等的煎熬。而在煎熬之时,他还能做出有助于她的决定,至少巫瑾提前到来为救侯天赢得了不少时间。

  越是感激,她心里就越疼,那为她挡箭而死的少年、那些特训营里的精兵、石大海、侯天,还有步惜欢和巫瑾,今夜有多少人为她担忧、重伤甚至送命,她就有多想冲出去把院子里的那些江湖杀手都宰了!

  但是她不能,她要留着他们的命,以便审讯。

  在审讯之前,她还有别的事要处理。

  “别说话。”巫瑾猜到了暮青要问什么,先声打断了她,他的声音颇沉,不似往常般温和,“你的寒症刚有起色,今夜在山中淋了半夜的雨,此刻必定神疲乏力,腹痛绵长,且腹凉恶寒。本该卧榻暖身养神,却偏偏坐等消息,还与人对弈!如此劳神,对身子可有半分好处?”

  暮青沉默以对,侯天重伤待医、石大海、刘黑子和汤良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她坐卧难安,如何能不劳神?

  “侯天的伤势如何?大哥可去看过?可能医治?”她坚持问道。

  话音刚落,忽然便被人抱起!

  暮青身子一僵,鼻间钻入清苦的松木香,步惜欢的声音自她头顶上传来,“他身中毒箭,内伤伤及五脏,外伤有刀伤三处,左臂骨断,右臂中毒很深。那毒本可见血封喉,但大雨冲淡了箭上之毒,深山夜凉,延缓了毒性发作,他算是捡了一条命。你大哥已为其解毒固本、接骨包扎,且已施过针了,但能否挺过去还要看这几日的情形。眼下大军正在搜山,一有那三人的消息就会前来回禀,你安心等着,这时辰里先歇会儿,可好?”

  男子的声音低沉,语气慵懒,轻声哄她。

  他的怀抱温暖舒适,她的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只觉得恶寒轻了些,连心也安定了。自从他进屋,她一直不敢看他,逼着自己先处理军中事务,然而此刻在他怀里,她忽然觉得有他在真好……

  “嗯。”她低低地回应了一声,缓缓合眸。

  这时,他已将她抱到暖榻旁,将她放下来时,发现她紧紧抓着他的衣襟,刚刚合上的眸子睁开,眸中有些掩饰不及的依恋神情。

  “我在。”他拍拍她的手,安抚。

  暮青望了步惜欢一眼,见男子眉宇间未见煎熬神色,有的只是温柔至静,她望着他,仿佛觉得风涛险阻已远,忽然便明白了何为鸟倦知还。暮青松开手,步惜欢将她放到榻上躺下,回头看了巫瑾一眼。

  那一眼,煎熬忧焚。

  他怎会不煎熬?得知她在官道遇伏,他煎熬,得知她平安无事,他依旧煎熬!

  一个时辰前,他赶到军中时才得知她在姚府的庄子里,月杀说她平安。平安不代表无事,她畏寒,雨夜遇敌,在深山里待了半夜,寒症多半要加重,他却强压住见她之心,让巫瑾先给侯天医了伤,这才赶来。他知道以她的性子,必定先问重伤的将领,巫瑾如若没有先医治侯天,她必定不肯诊脉,一定会让他回营去。如此一来一去,反而更耽误她的病情,不如先救重伤患。

  可这一个时辰里,明知她在山上却不能相见,他比不知她生死时还要煎熬。但这些煎熬忧焚在见到她后,他只能藏而不露,她重情,今夜为她死伤的那些将士必成她心头之痛,他何必再让自己的痛往她心头填一分?

  巫瑾望见步惜欢的神情,心照不宣,搬来张阔椅便坐到榻前,便开始给暮青把脉。

  但刚诊了一会儿,他便问:“你可有落水?”

  步惜欢闻言,气息一屏。

  “嗯。”暮青含糊地应了声,“对方有弓箭手,我和侯天无处可避,只能躲进了河里,后来我们在山洞里藏了一会儿,侯天出去将人引开,我才进了断崖山。”

  暮青没提早晨被侯天拽入湖里的事,她怕提了之后,巫瑾会再不给他治伤,因此便说是侯天救了她。

  巫瑾没再说话,诊脉的时辰比往常久了许多。

  暮青只觉得恶寒阵阵,腹痛绵绵,但身子半夜来都是如此,她已习惯了忍着。她一声不吭,苍白的脸色却难以掩饰,巫瑾一心把脉,仿佛没看见,步惜欢笑着帮她理了理脸颊旁边的发丝,也仿佛没看见。

  半晌后,巫瑾诊完了脉,未说她身子如何,只道:“妹妹把神甲脱了吧,大哥要帮你施针。”

  巫瑾医术高明,向来是药到病除,遇到重症时才动金针。暮青的心沉了沉,却不觉得意外,她的身子其实一直没有时间好好的养,巫瑾给她的药,她服用的时日不常,今日这几番折腾,只怕是雪上加霜了。

  “莫要忧思。”巫瑾眸中生出几分打趣的笑意,“你总这般折腾,不肯好好养伤,岂不是白浪费我的好药?不如施针,好给我省些药材,你以为那些药材好得?”

  暮青:“……”

  她擅长看人表情,自然看得出巫瑾的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但她没有说破,他不希望她忧思过重,她便装作信了,淡淡笑了笑。

  暮青要脱神甲,若是往日,步惜欢定不放过这机会,今夜他却温柔正经得很,帮她把床帐放了,便和巫瑾背身走远了几步,待她说好了,才回来拢起床帐。

  巫瑾隔衣施针,暮青以为会痛,没想到第一针刚下,她便觉得困意重重袭来,眼皮子似被千斤压着,掀了掀,便抵不住困意,沉沉睡了过去。

  待暮青的呼吸声沉稳后,步惜欢和巫瑾的神情便淡了下来。

  “如何?”步惜欢看着巫瑾施针,那针入肉一分,他的目光便凉一分。

  “脉沉紧,肝脾亏损,气血不畅,寒毒聚宫。”巫瑾施针不停,金针结丛,九根金针竟一连下入了七根!

  步惜欢懂医理,一听寒毒聚宫,眉宇间的意态便沉如瀚海,忽起波澜。但见巫瑾尚未动九针,便问道:“还可医?”

  巫瑾道:“可医,但女子十有九寒,身子需养,方可固本。她不能好好养着,药再好也只是一时之效,若伤了根本,有药也无用。”

  “如何做,你说。”

  “日后每个月,我需为她施针一次,要她在我府中住一日,我会为她调理身子。三年内,不得再受重寒之气,不可再伤根本。前者我能做到,后者就看你的了。”

  “好。”步惜欢一口应了,负手走到窗前看向院中,那十几个江湖杀手躺在地上,任大雨浇着,其中一人右手已废,被碾碎的血肉在雨水里泡得发白,男子淡淡望着,目光凉薄,抬手折了窗台一枝兰花,漫不经心的一捻,花瓣成粉。男子袖口一垂,玉指明润,花粉暗红,流光在窗台袖下一划,如染血之剑!

  这夜,江北水师出动了两个营的兵力围了大泽山和断崖山,地毯式搜索了一夜,大军在两山的所有出路上重弩封道,官道两旁弓手齐待,箭声弩声响了一夜,天明之时,战报传来――大泽山中搜出江湖杀手的尸体三十一具,遇弓手和杀手合计三百二十人,无有降者,已数诛杀!

  在大泽山和断崖山交界的山坳里,大军找到了刘黑子、石大海和汤良,石大海身子已凉,刘黑子和汤良都受了刀伤和擦伤,但还活着。

  清晨时,巫瑾取了针,暮青醒来,换回将袍,出了屋去。

 

第204章 亲理遗容

  暮青醒来时恶寒已散,腹痛也好多了,她庆幸没睡个三天三夜,也庆幸没染上风寒,这定是昨夜巫瑾为她施针的功劳。但身子虽舒服,心情却是沉重的。

  清晨时分,姚府的庄子里来了一批水师精兵,披甲执刀,守在下人们的房门外,管事的想打听一下出了何事,只被告知踏出房门者,杀!

  姚蕙青和香儿仍在偏厢,杀手们被关进了柴房,暮青换回将袍走出房门时,外头细雨如毛,山间晓雾障霞,水师在姚府田庄外的山路上列开,少年们战袍已湿,脸上雨水未干,静默地看着雪冠银袍的少年都督一路走向山道。

  山道上,三百多具尸体一路排开,昨夜领兵围剿的是卢景山和莫海,两人见暮青现身,一齐上前禀明昨夜战果。

  暮青一言未发,也没看那些尸体,而是往山顶而去。山顶的空地上搭了顶军帐,里面躺着九具尸体,刘黑子跪在石大海的尸体旁,汤良和乌雅阿吉陪在两旁,见暮青进来,汤良忙行礼道:“都督!”

  乌雅阿吉跟着行礼,目光有些闪躲。

  刘黑子听见声音回过身来,双眼已经哭得红肿,见到暮青时,少年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眼,见她当真毫发无伤,这才松了口气。他见月杀跟在暮青身后,随月杀进帐的还有两个面生的精兵,但未多想。他见暮青望向石大海,不由悲从心来,禀道:“都督,石大哥是昨夜子时前后走的,俺们滑下山坳时,他还有气儿……后来、后来俺和汤良找到了一间废弃的木屋,本想让石大哥在里面避避风雨,可是、可是过了会儿,石大哥就……”

  刘黑子泣不成声,“都督,石大哥曾说,他祖籍江北下陵,现居汴州永川县永河村,家中是种田的,上有六十老母,下有儿女一双,女儿七岁,儿子才三岁,都还小。”

  他和石大海交情很深,当初他在呼查草原上被机关短箭伤了腿,从草原到西北边关,一路上都是石大海在照顾他,对他来说,石大海是亦兄亦父般的人,他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

  暮青静静听着,待刘黑子再不出声了,她才走近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跪在了石大海身边。

  刘黑子擦了擦眼泪,见暮青将石大海腹部围着的战袍解开,露出了那堆流在外面的肚肠。刘黑子和汤良撇开目光不忍多看,听暮青道:“水,帕子。”

  乌雅阿吉闻令,低着头便出去了。

  水盆端进帐中时,石大海的战袍已被划开,止血膏混着血水将衣袍沾在了伤口上,暮青已将战袍割开,只留了伤口上的碎布。她拿湿帕捂了了会儿伤口,将其一片片的揭下后,只见止血膏糊在伤口上,刀伤从左胸到右腹,深且狰狞。

  暮青抿着唇,一言不发,默默地拿湿帕为石大海擦着刀伤,这些清理刀伤的事她熟悉,在上俞村时,她曾为自己剔肉包扎,今日是为麾下的将士整理仪容。

  擦伤、剔肉、收敛肚肠、缝合刀伤,一盆血水端出去,又送进一盆来,暮青为石大海擦了脸和手后,淡声吩咐道:“战袍,九套。”

  乌雅阿吉依言去办,暮青起身走到那为她挡箭身亡的少年身旁,少年面色青黑,胸口透出的箭头泛着幽森的光,暮青将少年胸口的战袍撕开,割断箭头,取出后拿帕子抱住递到身后,看了巫瑾一眼。

  巫瑾接了过来,轻轻颔首,不必暮青多言,他也知道她的意思,她要知道这箭上是何毒。

  暮青将少年胸口的箭身拔出,同样为他清理了伤口,剔除了翻出来的血肉,缝合了伤口后,又逐一为其他人整理了仪容。

  昨夜天黑,突遇伏杀,很多人在战马上就中了箭,一个少年的喉咙被毒箭射中,当场便死了;一人伤了腿,死前挣扎过,还维持着匍匐的姿势,指甲里满是黄泥;一人从战马上跌下,撞伤了膝盖,随后被五支毒箭射中了背部;一人被长刀刺穿,死前抱住了杀手,咬掉了那杀手肩膀上的一块肉……

  暮青忽然觉得,会验尸也不好,这些将士战死的一幕幕,此刻在她眼前重演,她一根一根地拔着毒箭,一针一针地缝着伤口,缝到最后,手竟微微发抖。

  一只清俊的手覆了过来,掌心暖人,暮青没看步惜欢,只微微低下头,一滴眼泪落在他手背上,啪嗒溅开,她狠狠擦了下眼,收针,起身!

  一回身,只见帐帘掀着,莫海和卢景山立在帐外,一些小将一齐聚在门口,山中下起了小雨,人人望着帐中,眼眶刺痛。

  暮青走了出来,背对帐中道:“给他们穿好战袍,把战马牵来,回营。”

  *

  大军撤出断崖山前,姚府庄子里的十几个杀手被绑进了马车里,一起带进了军营。但姚府庄子周围的水师并未撤走,血影也留在庄子里,以防暮青的身份要事被人泄露出去。

  暮青回营时,章同带兵镇守前营,见她平安回来,煎熬了一夜的心这才放了下来。昨夜水师出动了两个营的兵力围山,军中只剩半数人马,韩其初为防事变,将章同和老熊留了下来镇守军营。章同主动请缨镇守前营,立在大雨里望着辕门外,整整望了一夜,总算在清晨将暮青盼了回来。

  韩其初已在军营里设下了灵堂,九具将士的尸身被抬进灵堂,灵堂里摆着九口新棺,虽非华棺,却是当初特训营里的兵们进山伐木,一起新做的。没有一起死在战场上,至少用这种方法送战友一程。

  暮青并不打算把这些将士运回家乡安葬,他们都是江南人氏,如今江南天气已暖,从盛京到江南,尸体运到时一定已经腐烂了。暮青不想让这些将士的爹娘妻儿看见那样的遗体,她宁愿他们记得至亲之人离家时的样子。

  “停灵七日,七日后葬入断崖山上。”暮青如此决定,离开灵堂时对韩其初道,“草拟奏折和丧书。”

  韩其初应是,暮青吩咐他留下安抚将士们的情绪,随后走了。

  暮青去看了侯天,军医正在帐中为侯天诊脉,侯天昏迷未醒,胳膊和身上包着绷带,脸上未见青黑,已经解了毒,只是正发着高热,口中不住地呓语。

  军医已为其施过针,回禀时十分庆幸,“侯都尉重伤至此,竟还能撑过一夜,下官在军中行医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事。都督放心,侯都尉既然能撑过昨夜,想必定是命大福大之人,吉人自有天相。”

  巫瑾易容前来军中,昨夜为侯天解毒施针之时,军医正在医帐里配制解毒之药,回来时巫瑾已经走了,他本以为昨夜必定凶险,没想到侯天稳稳地度过了,自然以为是奇迹。

  暮青应了声,吩咐军医亲自去煎药,随后看着巫瑾为侯天再次施了针,这才一同回了中军大帐。

  月杀守在帐外,帐中只有步惜欢、巫瑾和魏卓之三人。

  暮青坐到军案后,问道:“大哥昨夜可是用毒蛊为侯天解的毒?”

  巫瑾颔首,昨夜不是在瑾王府,他没有时间去仔细分辨侯天所中何毒,再为其配制解药。他需赶在军医回来前施针解毒,心里也挂念着她身上的寒毒,因此只能动用毒蛊。

  “即是说,侯天所中何毒,大哥现在还不知?”

  “蛇毒。”巫瑾将那包着毒箭头的帕子拿出,摊开后放到了桌上,“此毒味腥,我观侯都尉擦伤之处肿胀发硬、流血不止、皮肤紫黑,初断为蛇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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