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 第260章

作者:凤今 标签: 长篇言情

  “这……”高氏也看出暮青没事,于是看了婆子一眼,婆子拿出几张银票来,高氏道,“这些银票是妾身的夫君生前留下的,不多,只是聊表心意。妾身听说水师里有几位将士不幸捐躯,还请都督收下这些,给将士们的家眷日后养家吧。”

  “不必,朝中已发了抚恤银。”暮青言语冷淡,她惯常如此,不懂得如何面对善意,只是想着高氏送的这些都是她日后所需,不忍收下,于是便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高氏却有些尴尬,夫君服毒那晚,这少年去验尸,她其实并不喜欢他,且有些防备和敌意,最终却是他救了将军府满门。如果那晚没有他,夫君会被冠以通敌之罪,她的儿女甚至娘家都要受到牵连,因此这恩情她记在心里,本该早点来道谢,只是夫君新丧,她觉得登门拜访不吉利,昨日听说了遇刺之事,今早才赶紧来了,但所备之礼都督府一样也不收,难免有些失落。

  暮青看见高氏的神情便沉默了,过了半晌,命月杀取来一只木盒,拿了一半血燕收进盒子里,道:“够了。”

  说罢后,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多谢。”

  高氏愣了愣,随即笑了,福身道:“理该是妾身谢过都督。”

  暮青只负手点头。

  高氏知道暮青的性情,也不多留,:“那妾身就告辞了,日后都督若有所需,只管派人去将军府说,虽无高权,自当尽力。”

  暮青看了月杀一眼,示意他将人送出去,自己则立在花厅门口望着高氏主仆的背影,心生宽慰。

  步惜欢的亲人里,父亲庸懦,继母跋扈,弟弟阴毒,唯独庶兄有心进取孝敬母亲,却英年早逝,好在孀妻知恩图报,这算是唯一让人欣慰的了。

  今日都督府里当真门庭若市,高氏走后,又来了两拨人。

  一是元钰,一是盛远镖局的万镖头。

  元钰未嫁,出入都督府有违礼教,但她自幼受宠,行事随心惯了,昨夜相府里出了大事,华郡主命人将她看在闺房里不许出来,她直到今早才得知昨夜之事,趁着爹娘都忙着就偷偷跑出来了。

  虽已听说暮青没事,见到她时,元钰还是将她好生打量了一遍,而后才松了口气,却又欲言又止,看起来心事重重。

  暮青心如明镜,道:“元谦之事不必问我,朝中会审问同党,西北过些日子也会来信,此事早晚有铁证。”

  “可是……”元钰咬着唇,眼睛泛红,摇头道,“我不信五哥会做这些事,他那么好,六哥常年在边关,我跟府里的那些庶兄庶姐相处不来,唯独五哥真心待我。有一年我生辰,京城的雪下得晚,没能赏雪赏冰灯,我心情不好,五哥就拿石头雕了只灯笼送我,我还是头一次瞧见石灯笼,非但不笨拙,反而精致得很,山河镂雕,烛光一亮,覆雪一般……五哥的手很巧,为了雕这石灯笼,手指都磨破了,娘为此罚我为五哥煎了三日的药。六哥虽是我嫡亲的哥哥,但五哥陪我的时日久些,他从不争抢,从不算计,每回爹娘骂我,总是他安慰我,他怎么会是那个穷凶极恶的幕后凶手,怎会派人刺杀你?他没有那么狠毒,这回一定是你弄错了……”

  元钰初时还忍得住,说到后来小脸儿上已满是泪痕,怀疑暮青她很不好受,但她更不愿意相信亲近之人的欺骗,就像当初她不相信宁昭郡主会是心机沉沉的狠辣之人那般。那件事情之后,宁昭受了太皇太后和华郡主的冷待,已有些日子没有被宣召进宫和出入相府,如今正在国公府里闭门思过,不见外人。

  暮青心中暗叹,这位元家的小公主自幼无忧无虑,但其实内心敏感善良,元家势大,她身边围绕着的人不是逢迎讨好的,就是心怀算计的,少有真心待她的,因此她才会如此维护真心待她之人。

  “我不相信,我和六哥都把他当成嫡亲的哥哥看,若一切都是虚情假意,六哥该怎么办?”元钰拿帕子抹着眼泪,十四岁的少女,终究稚嫩。

  暮青不知如何宽慰元钰,只是有话提醒她,“你若是不信,那就等西北的消息,切不可偷着去见元谦,最好别有当面问他的心思。”

  元钰一愣,暮青看见她的神情才知她还真有当面相问之意,于是沉下脸来再次告诫,元钰嘴上应了,擦擦眼泪,从怀里拿出盒药膏来递给暮青,说道:“这是南图圣药三花止血膏,止血救命最是管用,你带在身上,日后若再有险,它可救命。”

  元钰不知暮青有一盒此膏,因此从相府里偷出来带了过来。她显得心事重重,把药膏放下就匆匆走了。

  暮青看着元钰的背影,吩咐月杀,“你去把她今日偷偷来都督府的事,还有她想去见元谦的打算传给华郡主。”

  她的劝告,元钰显然没有听进心里,那她只好将消息传给华郡主,她必定会将元钰禁足在闺房里。

  元修不在,她希望能保护好他的妹妹。

  盛远镖局的人与元钰前后脚到了,听说都督府里有客人,万镖头便一直在府外等候,待元钰走了才进府,他也是送江湖上的跌打药来的,听说江北水师死了几个将士,便提出镖局想将将士们的遗体运送回乡,虽然路途遥远,但盛远镖局乃大兴数一数二的大镖局,时常从江南接镖运送时令蔬果来盛京城,一路都是用冰镇着。万镖头和镖局的当家昨夜商量了半夜,想用此法把将士们的尸体运送回去,趁着今日送药来,顺道问问暮青的意思。

  此事一时做不得主,棺木如何打造、冰块放置在何处、多少里一换、多少时日能到江南,眼下岭南形势严峻,盛远镖局的镖车路上会不会遇上劫道的,亦或别的势力抢损棺椁遗体,这些都要考虑。

  暮青收下了跌打药,运送遗体的事只说要考虑考虑,让万镖头回去与大当家的商量得细些再来禀她,随后便让月杀送客了。

  人都走了以后,暮青坐在花厅里许久未动。想当初爹刚过世时,她举目无亲,以为从此要孤身一人,没想到时至今日,官道遇刺,有为她挡箭的将士,有过府探望的朋友,虽然这些人也称不上朋友,但足以暖心。尤其是她在朝中立足未稳,人人都知道她明日堪忧不敢亲近之时,这些亲自上门雪中送炭的人,才显得真情可贵。

  暮青亲自将花厅里摆着的东西收了放回阁楼里,把箱子的暗层盖上,锁好之后才又回到了花厅里,问月杀道:“魏卓之呢?”

  不出所料,月杀答:“玉春楼。”

  暮青端起茶来喝了一口,“传他来都督府。”

  半个时辰后,魏卓之随月杀回来,一进花厅就道:“别找我算账,你要找就找圣上,没他同意,我可不敢将你是女子的事告诉小芳。”

  暮青并不意外,那些月事带的做法与她昨晚做的那条一样,不是步惜欢说的,还能有别人?她唤魏卓之来另有其事,她只见了萧芳一面,对她并不熟悉,步惜欢放心萧芳知道她的身份,即是说,此人可信。

  仿佛看出暮青心中的顾虑,魏卓之叹道:“你不必担心她,她是萧老将军的孙女,萧家军之后。”

  

第218章 我想娶两个

  萧家军?

  “可是那支在东南沿海抗击海寇的萧家军?”暮青问,当世已经没有萧家军了,她对萧家军的熟悉来自于自幼听爹讲述的故事。

  大兴东南沿海地带常年有海寇出没,抢夺渔船,滥杀渔民,大约三十年前,沂东总兵萧老将军之子上奏朝廷,请愿率军出海,抗击流寇。随即造战船,练海军,出海剿寇,镇守大兴东南海域,十年之间,萧家军的威名传遍天下,深得沿海州县的百姓爱戴。但因常年漂泊在海上,萧元帅成婚甚晚,年近三十才得一个女儿,女儿出生不久,大兴便发生了上元宫变之乱。

  萧元帅的妹妹是先帝的淑妃,七皇子的生母,七皇子被斩于宫宴之上,得知此事的萧老将军悲痛欲绝,当夜便病死了。萧元帅在海上抗击海寇时得知家变的噩耗,不幸身中流箭,坠入海中,一代名将葬身大海。

  萧家没落后被冠以皇子同党之名抄家,九族被绑,押往盛京问罪,萧家军不忍萧元帅尚在襁褓中的女儿被杀,路上欲劫囚车,被朝廷兵马围困,军战死于夷陵道,从此世间再无萧家军。

  民间故事未必属实,但暮青实在没想到萧芳会是萧元帅的女儿。

  “没错。”魏卓之坐下之后道,“民间传言萧老将军是病死的,其实并非如此。老将军得知宫变之事后病倒在榻,那时忽有海寇登岸抢烧村子,萧元帅不得不率军而去,萧家军刚走,老将军就在府中被心腹副将陈康所杀,总兵府一夜之间被血洗!事情传到海上,萧元帅得知陈康与海寇勾结调虎离山时已晚,那夜他身中流箭坠入海中,留下了刚临盆不久的夫人和只见过一面的女儿。萧家军阵前失帅,拼死杀了海寇返回岸上,回到总兵府时,萧家已被抄家,萧夫人母女被投入囚车里押往盛京,萧家军盛怒之下前去劫囚,半路上中了朝廷的埋伏,军战死于夷陵道,五万海上儿郎死于朝廷之手。”

  魏卓之越说声音越沉,暮青端着茶盏,越听捏得越紧,眼前似有一幕幕掠过,尽是悲壮。

  听罢之后,她将茶盏往桌上一放,喀的一声,杀气凛然!

  “萧夫人在囚车里苦求萧家军离去,眼见着无人肯听,悲痛之下将女儿掷出囚车,自己一头碰死在了囚车里。侥幸的是,当时满地都是萧家军的尸体,孩子身在襁褓之中,坠在尸堆里,并无大碍。萧家军为了保住萧元帅唯一的血脉,副将临死之前高喊萧元帅剿寇十年,在某座海岛上藏有巨财,藏宝秘图的线索就在萧家的血脉身上,故而后来萧家九族被诛,独独留下了一个襁褓女婴。”

  “实际上没有?”暮青问。

  “哪里会有!”魏卓之嘲讽一笑,“朝廷心里也清楚,不过是贪心作祟罢了。”

  暮青沉默了,看起来似在想事。

  “现如今的沂东总兵正是陈康,元广的庶女元贞嫁的是陈康之子,萧芳背负着五万萧家军的血,与元家有血海深仇,只是官奴之身,谁也赎不得,她又伤了腿,血海深仇难报,一腔悲愤难舒,生生困出了那性情。”魏卓之叹了一声,难掩自责之情,“这也怪我,我与她指腹为婚,却不知有这桩婚事,偶然得知时查出她在玉春楼,赶到时……她刚伤了腿,若是我早到一日,她的腿便不至于落下此疾。”

  此事错不在魏卓之,但暮青不擅长安慰人,因此没多言。她没想到魏卓之和萧芳竟有婚约在身,萧芳是将门之后,魏家是商贾门第,且魏卓之有江湖身份,官商不通婚,只听说过商家小姐抬进士族府里为妾的,倒没听说过官家小姐嫁入商贾人家为妻的,他们两人的婚约是怎么定下的?

  暮青知道当年必定还有很多故事,但眼看要晌午了,她午后就要回营,没有太多的时间听故事,于是言归正传,“你说谁也赎不得她?若是我硬要将她赎出玉春楼呢?”

  “何意?”魏卓之抬起眼来,话是这么问,却压不住眉梢眼角飞扬的神态。

  “得了吧!”暮青没好气地冷哼一声,“休想糊弄我!步惜欢不就是这意思?”

  她昨晚才跟步惜欢说要娶妻,今早就收到了一箱子月事带,还是玉春楼里送来的。她跟萧芳只有一面之缘,对其不知底细,自然会唤魏卓之来询问,以她的性情,得知萧家军五万将士的冤情血仇后必定不会坐视不理,而满朝文武里,敢碰当年萧家军血案,敢救萧元帅之女的人只有她。

  反正她想娶妻,何不娶萧芳?

  想救萧芳之人会被视为当年萧家一党,唯独她不怕,她特立独行狂妄胡为非已久,早把元家得罪狠了,不惧再得罪些。元家不会姑息别人,却会容忍她,至少会忍到明年阅兵之时。

  萧家与元家有血海深仇,当年萧元帅有没有在海上藏着一笔巨财,如果有,藏在何处,这些事萧芳绝不会对元党和去玉春楼里的恩客透露,但对恩人未必保密。她若救萧芳出水火,便是她的恩人,且她同样不喜元党,元家定然会觉得萧芳有对她吐露实情的可能。若她还是不肯说,明年一并处置了便是。

  暮青气得有些想笑,她昨儿说想娶妻,步惜欢今儿就给她荐来一人,手脚倒是麻利,就是心思拐了好几个弯儿!

  当她不知他打什么算盘?

  萧芳是魏卓之的未婚妻,瞧上回两人相处那情形,想必是魏卓之一头儿热,萧芳要是进了都督府,她回城时,魏卓之必定跟来府中,死缠烂打也好,倾诉衷肠也罢,总之她的“夫人”会被别的男子缠着,没空打扰她。

  此计一可帮魏卓之,二可救萧芳出水火,三可圆她娶妻之念,四还不打扰步惜欢来找她偷情,一举数得,顺道还将元家算计了进去,这世上就数步惜欢肚子里的弯弯绕绕多,这醋吃得可真够深的!

  魏卓之见暮青的脸色不太好看,忙笑着起身,一揖到底,拜道:“都督向来见不得有人蒙冤,何况是忠心报国的将士之冤?天下女子,唯都督不让须眉敢行壮举,有劳都督帮我一回,日后定当图报!”

  魏卓之拍马屁拍得顺溜,暮青淡淡地看着他,道:“好啊,不过不必日后图报,今日就有一事要你去做。”

  “谢都督!”魏卓之大惜,却并不意外,他知道暮青定会帮忙,于是问道,“都督想要在下去做何事?尽管吩咐,在下必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你去说服步惜欢,就说我想娶两个。”

  “……”魏卓之刚要起身,忽闻此言,险些磕在花厅里。

  *

  午后,都督府门外备了辆马车,朝廷赏下的近千两抚慰银和追封圣旨被搬进了马车里,由刘黑子驾马,月杀护卫在侧,出了城去。

  暮青的箱子藏在数箱抚恤银之间,直到策马驰出长街,还能感受中午吃饭时巫瑾和魏卓之投来身上的目光,魏卓之被她留在都督府里与盛远镖局细谈运送将士尸体还乡的事,谈好了再回营禀报。

  从盛京城到水师大营,午后出城,不用傍晚就瞧见了军营,暮青却没回营,而是改道去了断崖山上。

  这几日,姚蕙青主仆一直被血影看着,连同庄子里的下人们都一步不得出庄,也不知血影是如何恐吓姚府的下人的,暮青进府时,从前院走到东厢,一个人影都没见着,好好的一座庄子如同死宅。

  血影蹲在东厢的院子里抛着匕首,百无聊赖。

  暮青没等他发牢骚就径直进了屋,香儿见她进来,眼神怯怯的,却护在姚蕙青身边未动。

  姚蕙青放下书,不慌不忙地吩咐,“香儿,去泡茶来。”

  “不必了。”暮青唤住香儿,直奔要事,“我救过你的命,你也救过我的命,本该两清,但你们主仆知道了我的身份,而朝中如今也在怀疑我的身份,所以你们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嫁入都督府?”姚蕙青问,见暮青挑了挑眉,便知自己猜得没错,随即沉吟道,“这几日,我也想到了此法。都督女扮男装从军入朝,按我朝律法,此乃死罪。为防有人起疑,娶妻是最好之法,可我没想到朝中已经起疑了……敢问都督,是朝中起疑了,还是元家起疑了?”

  “元家,但年后刚从江南回京休养的安平侯府嫡小姐沈问玉与我有宿仇,已猜出我的身份。”姚蕙青问,暮青就答,倒想听听她想说什么。

  “那都督还是有必要娶妻的。”姚蕙青略微思索,眸中隐露慧光,“元家需要都督练兵,再怀疑都督的身份也会以练兵为重,因此别说怀疑,就是明知都督是女子,也会秘而不宣,待练兵过后再清算。可都督要防着这位沈小姐,一旦她将此消息散布得满朝皆知,元家就不得不顺应百官之意而将都督验明正身了。”

  暮青听着,心中微讶,正因如此,她才想到了娶妻之策,没想到姚蕙青只是听她将所处的境地说了个大概,就知一策可行不可行了。

  此人……若是男儿身,当有军师之才。

  “姚小姐可要想好了,若是嫁入都督府,你这一生就毁了。”暮青望着姚蕙青,有些矛盾。

  姚蕙青知道了她的身份,要么杀人灭口,要么另想他法。正好她想到了娶妻之策,因此昨夜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姚蕙青,将她接进都督府里,她们便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如今时局越来越紧迫,她身边太缺可用之人,姚蕙青是个聪慧的女子,若她在军中之时,能有个人在府中坐镇周旋,自是再好不过。

  可是,她一旦进了都督府,这一生可就……

  姚蕙青却笑了笑,问:“都督怎知我进了府,这一生必毁?”

  

第219章 烽烟未见已悄燃

  暮青知道,有朝一日天下大定,步惜欢可以给姚蕙青指门好亲事,但她曾经嫁给一个女子,嫁的还是女扮男装从军入朝不为礼教世俗所容的女子,只怕会连累她的名声。

  “我不认为以你的聪慧,需要我多费口舌。”暮青懒得多言,与聪明人说话的好处就是对方可以自己思考,而她可以少说话。如非必要,她不喜欢多言。

  “都督指的无非是世俗的眼光。”姚蕙青当然懂,可她有不同的看法,“我爹姚仕江只是骁骑营的参领,我姨娘是个教书先生的女儿,寒门出身,位同贱妾,几年前就过世了。姚家并非大姓豪族,四品武官比比皆是,我是庶女,又无姨娘帮衬,本就嫁不高。我原本期望着能遇一良人,不望高官厚禄,只望举案齐眉,奈何我爹望着高官厚禄,不顾我的名节,将我一顶小轿抬进了侯府后门。我被送了回去,倒有人说我坏了名节,将我送来了庄子里。都督倒是说说,以世俗的眼光,我此生可还能嫁得好人家?”

  “不能。”暮青一向诚实。

  姚蕙青笑了笑,心生好奇,此话她若问别人,哪怕是虚情假意,都会说几句安慰的,眼前这姑娘倒好,冷淡,言简,清冷的声音如同一把刀子扎入人的心口,宁肯刺得人鲜血淋漓,也不让人做梦。

  不过,虚情假意的见得多了,她倒喜欢这样直白诚实的人。

  “我也觉得不能了,在这庄子里住着,兴许哪天我爹又想着高官厚禄了,我就被一顶轿子抬进了不知那家府里,成了哪个纨绔公子亦或年过百半的老臣的妾室,余生困于后宅,算计争斗,至死方休。都督觉得,如此一生,于我来说毁也不毁?”姚蕙青又问。

  “无趣。”暮青依旧冷淡言简。

  姚蕙青笑了声,倒真是喜欢上她这性子了。

  “我不妨与都督说实话,如若不是前几日不慎撞破了都督的身份,走也走不了了,我都与香儿说好了,要禀了我爹,以失了名节为由自请去庵里当姑子,常伴青灯古佛也好过余生困于后宅,过那样无趣的日子。”姚蕙青看向香儿,暮青循着望去,见香儿连连点头,瞧那神情,姚蕙青还真没有说假话,“只是没想到救了都督,还撞破了都督的身份,我从未想到这世间还有女子敢从军入朝,倒也心生羡慕。”

  姚蕙青看着暮青,初见时那静若秋湖般的眸中终于生了波澜,忽然便福身而跪,道:“这世间的男子,拘于礼教的,嫌我出身的,皆非良人,不嫁也罢!我不惧礼教拘束,不惧名节有损,只求过一日想过的日子,不辜负我自己这一生。都督若能让我进府,我必倾尽力助都督为谋算。如若不然,我宁常伴青灯古佛,永不出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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