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 第261章

作者:凤今 标签: 长篇言情

  屋里静了下来,香儿咬着唇欲言又止,既担心姚蕙青进了都督府,日后会受连累不得善终,又担心她这一生真要在庵中度过。她家小姐的才情不输那些嫡小姐,只是命苦,遇不到良人,竟要嫁个女子,日后的路究竟还要怎样的坎坷?

  暮青看着姚蕙青,她不出声,姚蕙青便不起,静等她的决定。

  半晌,她看见面前伸来一只手,“起吧,不过我要告诉你,除了你,还有一个女子要进都督府。”

  “啊?”香儿一出声便忙捂住嘴巴,她还以为小姐进了都督府就是都督夫人呢,虽说都督是女子,可外头的人不知道,小姐好歹有个名分在,可怎么还有一人?

  暮青看见香儿的神情便知道她心中所想,不由目光一寒,冷声道:“我还以为女子嫁了男子会争风吃醋,倒没想到嫁的是女子还能争风吃醋。丑话说在前头,进了我都督府的都是自己人,谁若是把刀子对准自己人,我就把她军法处置了!”

  香儿一惊,这才想起眼前之人虽是女子,却不是闺阁女子,她上阵杀过敌,也验尸断过案,一身的冷厉之气和军中做派,与她在姚府后院里见过的夫人姨娘和小姐们截然不同。

  “是,奴婢记住了。”香儿忙福身回话,不知不觉已出了一身冷汗,她真是一点也觉不出此人是女子,方才那一个眼神,她真的错以为她是未来的姑爷了。

  姚蕙青浅笑不语,香儿本性不坏,只是在姚府过惯了处处算计的日子,太过在意她的得失。都督府不是姚府,未来的日子大有不同,有个人能让她怕一怕也是好事。

  “那人是玉春楼的清倌,萧芳。”暮青见香儿服帖了,这才对姚蕙青道。

  两人果然都惊愣了,谁也没想到另一个要进都督府的人会是青楼女子,而且还是玉春楼的名妓。

  “玉春楼里的女子皆是罪臣之后,按律是不能赎的,不过都督看上了,硬是要赎,想必相爷也不会拦着,只是不知这位萧姑娘有何身世来历?”姚蕙青虽与暮青相识不久,但看得出她不是做无谓之人的人,她既然想赎萧芳出来,她就必定有特别的来历。

  “她是萧元帅之女。”暮青道,既然她想让姚蕙青进府,那日后就是自己人了,这些事也就不瞒她了。

  于是,她将萧家军之冤讲述了一遍,没想到香儿听后哭得稀里哗啦的,刚刚还想为她家小姐争宠,这会儿竟哭湿了帕子,边哭边道:“太惨了,萧小姐好命苦……”

  这世上竟有比小姐还命苦的人。

  姚蕙青叹了一声,“世上命苦之人何其多,可怜了那五万忠烈之魂。”

  暮青并无太多多愁善感的情绪,有这时间她喜欢做事,“军中还有些事要处理,提亲之事我自会派人去办,一切从简。”

  “我爹不会答应的,都督可以先让我进府,再派人去提亲。”姚蕙青道。

  满朝皆知都督府的荣华富贵只到明年,姚府是不会与都督府结亲的,提亲无用,唯有用生米煮成熟饭之法,先让她进府。只要她住进都督府,姚府为了颜面也会答应,而且婚事会从简从速。

  “好!这几日军中有事,过几日我回城时,你就随我一起回去。”

  姚蕙青颔首而应,这等大违礼教的事,两个女子就在一座山庄里自己做了主。

  这一日,大兴元隆十九年四月二十一日。

  命盘轮动,烽烟未见,却已悄燃。

  *

  朝廷的追封和抚恤安了水师将士的心,侯天性命无忧,留在都督府里养伤,于军心来说多少是个抚慰,莫海和卢景山得知暮青请了巫瑾每日到都督府里给侯天医伤,便结伴来中军大帐里谢她。

  暮青只说了一句话:“等哪日你们不知来谢我时,就是把我当成自己人了。”

  说罢,她便出了大帐,留下了若有所思的两人。

  暮青去了湖边,坐在山坡上,过了一会儿,乌雅阿吉和汤良一路小跑而来。

  “都督,您传我们?”

  “嗯。”暮青仰头望着湖对岸的山壁,那山壁顶上便是断崖山,那晚侯天从上面跃下,那晚她失去了九个将士,“大海去了,我身边只有越慈和黑子两个亲卫,你们两人愿意留在我身边当亲卫吗?”

  两人皆怔,乌雅阿吉低下头去,神色不明,风吹着草坡,草浪绵延,少年额前的碎发被风拂起,眸底生波,胜了湖光。

  汤良一脸欣喜,大孩子似的,“愿为都督亲卫,万死不辞!”

  “那你去找刘黑子,让他帮你将内务搬到亲卫帐中。”

  “是!”

  汤良兴高采烈地走了,乌雅阿吉还在原地,暮青没说话,只等他开口。

  等了半晌,听身后的声音有些沉,问道:“那晚,你就不怕我逃了,不回营报信?”

  暮青依旧望着山壁,淡淡地道:“逃了便逃了,总归能活一人。”

  乌雅阿吉一愣,盯着暮青的背影,仿佛看见个傻子,怒道:“我要是逃了,你们可就死了!”

  “嗯。”

  “我进江北水师的目的你可知道?”

  “不知,也不想知道。”

  乌雅阿吉气得直摇头,“你什么都不知,就敢让我当你的亲卫?”

  暮青一脸无所谓,“我以为你那晚没有逃就说明你选择了我们的性命,既如此就是战友,无关来历目的,既能同生共死,就可性命相托。”

  乌雅阿吉顿时没话说了,原地跺了几脚,转身就走。

  “你还没回答我。”暮青回头时,乌雅阿吉已下了山坡。

  “回答个蛋!”少年在山坡下遥遥指着暮青,恨铁不成钢似的骂道,“像你这么笨的人,要是身边不多几个人,总有一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乌雅阿吉怒气冲冲地扭头走了,暮青坐在山坡上笑了笑,回头时见午后的春阳照着草坡,湖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天已开始暖了。

  *

  次日午后,五城巡捕司押着十几辆铁打的囚车来了水师大营外,将那夜抓到的江湖杀手押入囚车运送回城。

  傍晚,魏卓之回了水师大营,看见暮青时一脸苦哈哈,不知他是如何对步惜欢说的娶妻之事,他只带回了盛远镖局的消息,事情已经商量细妥了。

  “路线都考虑了?”暮青坐在军帐中问。

  “镖局会绕开青州,经越州,走下陵,而后过江。江南水师何家表面上还是圣上一派,他们不会为难镖局。岭南偏远,镖师不至,将士们的家乡都在汴州附近州县,岭南军过不来,即便有小股袭扰的,也不必为惧。最好明日就出发,赶在雨季前到达江南,沿江而下,送将士们的遗体还乡。放心吧,我会跟着这趟镖,今日就广发江湖帖,让沿途的江湖门派多多照顾,命盛远镖局的仇家不可劫这趟镖,谁敢动手便是江北水师、魏家和合谷派之敌。”魏卓之道,只有一事瞒了暮青。

  途中会有神甲军暗中护卫,随后神甲军会跟着镖师秘密来京。此事是步惜欢和他秘密商定的,他下江南也是为了顺道打听些消息,这些事没打算告诉暮青。

  暮青知道魏卓之在江湖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他虽然平时没心没肺的,但办起正事来应该不含糊,因此便将此事权交给他办了。

  水师的将士们得知石大海等人的遗体可以回乡后十分激动,从军之人,凡是战死沙场的少有能马革裹尸而还的,多数会葬在沙场,没有棺椁,没有墓碑,有时连坟头都没有。而这回牺牲的九位将士不仅得了追封和抚恤银两及田地,遗体还能葬在妻儿身边,年年有家人祭拜,这无疑是对亡魂的告慰,亦是对军心的抚慰。

  这日之后,操练如旧,军营上空却仿佛被沉铁压着,大军操练时咬着牙绷着脸,心里较着劲。

  这股压在心里的意念暮青明白,她也有。

  有朝一日,江北水师威名远播,定叫天下无人敢犯!

  韩其初立在战船上,笑看军的劲头儿,叹道:“这支水师,心性已成。”

  暮青却负手望了望天,见晚霞映红了半座军营,夕阳沉在西边,不久便会落下,她不由往西北方向望去。

  算算时日,密信应该到西北了。

  

第220章 计杀元修!

  日斜关山,晚霞如匹,信使策马驰进嘉兰关城,停在了大将军府外。

  一名小将接过封了火漆的密信,捧入书房。

  书房里,顾老将军负手望着挂在墙上的关外舆图,听见京城有密信传来时,回身接过,撕开信封,将信展开一瞧,脸色顿时变了,叫一声:“不好!来人!”

  小将未走,就势跪接军令。

  “执我兵符,命鲁大点五万兵马出关,强行军赶往望关坡,赶到之后将武卫将军连墉拿下,再将此信交给大将军!”顾乾将兵符和密信递出,小将应是,退下之后,顾乾疾步出了书房。

  “命各关城军侯以上诸将来府中议事,军情紧急,不得拖延!”顾乾吩咐过后,先一步去了花厅,步伐飞快,目光焦灼。

  这信早到一日该多好!

  数月来,关外形势生变,狄部灭了月氏,直逼乌那,勒丹联合戎部去救乌那,意图三个部族结成盟军共同剿灭呼延昊,没想到中了呼延昊的圈套,乌那在援军到了之后忽然和狄部联手,重创勒丹和戎部的援军!呼延昊趁着勒丹战败,一鼓作气灭了戎部,如今草原上只剩下狄部、乌那和勒丹。

  乌那人知道呼延昊是草原上的狼,一旦他们和呼延昊联手灭了勒丹,下一个就会轮到他们。半个月前,勒丹王密派使节进了乌那王的王帐,意图劝说乌那与勒丹联手,共灭狄部。乌那王是个聪明人,知道跟谁联手,乌那部族的结局都一样,于是嘴上说着考虑,连夜就派人进了塔玛大漠直奔嘉兰关城,向大兴求援。

  草原统一对大兴不利,大将军当即便派兵进入乌那部族,将乌那保护了起来。狄部和勒丹都还没有独抗西北军之力,只好忍下杀乌那王之心,而狄部灭了两个部族之后,兵马稍强于勒丹,双方这段日子隔着乌那遥遥对峙,偶有摩擦,但无大动。

  大将军昨日得到军报,称狄部今夜有异动,呼延昊密谋刺杀乌那王,以此吸引住西北军、乌那和勒丹的注意,自己则会亲率一支王军奇袭勒丹在草原北边的马场,马场如若有失,勒丹就失去了与狄部一争草原王位的后备军力,必败无疑。

  石关城的武卫将军连墉出身御厩使之家,其父掌盛京宫内御马,他自幼跟随其父阅遍天下名马,对培育战马很有一套。大将军尚武,也爱战马,连墉的年纪与大将军相仿,武艺不错,又识战马,大将军未从军时与他常有往来,算得上知交。他来到西北重修关城之后,亲自向朝廷要来边关的人便是连墉。连墉跟了大将军七年了,一直在石关城里任武卫将军,督监培育战马之事。按密信上所言,如若军中的内奸在石关城内,那必是连墉无疑!

  可是,连墉今日不在关内,他随着大将军去了望关坡!

  望关坡在乌尔库勒草原北部一带,因上了山坡能遥遥望见嘉兰关城而得名。呼延昊要奇袭勒丹的马场,夜里从望关坡上能看到战况,大将军不想坐视呼延昊得手,今早便带人出关去了,临走前连墉自请随行,说勒丹马场的战马不错,想牵几匹马王回关,大将军便带着他一起出城了。

  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事,顾乾看了密信后却惊觉不妙!

  以如今的时局,大将军如果被害,则呼延昊可趁西北边关无暇顾及草原形势时,一统草原!而尚在盛京的五公子则可趁朝中生乱时搅动天下风雨,一旦岭南王和江南水师联手兴兵夺得江南,青州军和呼延昊合围失去主帅的西北军,则边关危矣,大兴危矣!

  以五公子的城府智谋和呼延昊的狡诈善计,今夜狄部要奇袭的根本就不是勒丹马场,而是大将军!

  糟了!

  *

  大漠如雪,五千铁骑上了草坡,马蹄下是松软的黄沙,一人高坐马背,昂首远眺,红袍银甲,遥指草原,弓弦似月,月似银钩。五千将士列于其后,军容似铁,旌旗未竖,长刀未扬,夜晚呜呜的风声里却仿佛听得见战鼓喧喧。

  “前面就是勒丹的马场,想必呼延昊要用火攻,火势一起,我们在这坡上就能看见。”王卫海道。

  关外的四月还有些冷,连墉往掌心里呵了口气,搓了搓手,正被赵良义瞧见,哈哈笑道:“瞧瞧!这儿有个心急的,知道呼延崽子要用火攻,怕烧着那些马吧?”

  连墉笑了笑,“谁急了?能被火烧死的都不是好马,我要的是马王。”

  “嘿!口气真大!”

  “口气大?把你屁股底下的战马还我,有本事别骑我养出来的马。”

  赵良义一听此话顿时闭嘴,怂了。

  连墉得意地一笑。

  王卫海瞪了两人一眼,斥道:“你们俩就不能少说两句?咱们今日出关可有正事。”

  赵良义刚刚在连墉那儿吃了暗亏,又被王卫海嫌弃,登时就不乐意了,嚷嚷道:“我说你啥时候跟那周二蛋似的,还嫌人吵了!”

  这话一出口,赵良义自己就知道错了,王卫海脸色一变,两人瞄了眼前头,见元修高坐在战马上,红烈烈的披风在月色里扬着,披风下的背影僵直,银甲霜凉。

  前些日子,盛京城里传来个消息,他们不知是何消息,只知大将军看过之后发了雷霆之怒。他戍边十年,从未犯过军规,那夜抱着酒坛子喝了个烂醉,一睡睡了三日,酒醒后自去领了军棍,顾老将军亲自打的,任谁求情都没用,众将领眼睁睁看着军棍把大将军背上的肉都打烂了,他却硬是撑着回了房,随后一病就是大半个月。那日之后,周二蛋就成了不能提的人。

  他们问过顾老将军,但老将军口风甚严,谁也不知周二蛋那小子在盛京城里干了啥天怒人怨的事,惹得大将军如此伤怀。

  “去坡下布置机关。”元修道,声音低沉已极。

  赵良义和王卫海叹了一声,暗道果然!

  那日之后,大将军就少有开怀之时,连话也少了。

  众将领再未敢言,静悄悄地下了战马走下了山坡,赵良义自知多嘴犯了错,行动格外麻利。

上一篇:画满田园

下一篇:重生之嫡女有点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