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 第320章

作者:凤今 标签: 长篇言情

  他……还是在为她爹的死而自责。

  此事两人已交心长谈过,暮青不想把以前所说的话再说一遍,她径直出了主屋,拉着步惜欢便进了闺房,“我屋里的床榻小了些,念你护院有功,分一大半给你,如何?”

  她往榻上虚虚一划,划出了三分之二的位置给他,留下的地儿她要侧着身才能躺得下。

  步惜欢站在门口,伞还没收,天光照得侧颜如画,眸波暖得溺人,“嗯,娘子要一丈宽的黄花梨大床,为夫记着呢,已命内务府在置办了。”

  暮青正往回走,想帮忙收伞,一听这话险些摔着,“你真想让御史参你一本?”

  她是说过这话,可那不过是两人之间拌嘴的玩笑之言,他还当真了?

  龙床不过九尺,他若真命内务府置办一丈的龙床,御史能把祖制朝制都搬出来在早朝上死谏。

  眼下江山只剩半壁,步惜欢刚封了不少寒门子弟,前些日子又在提议兴办学堂的事,朝廷想改革举官入仕的旧制,兴办学堂只是前期准备。江南的士族不傻,自然猜得出圣意,圣上亲近寒门,学子们在各地激辩朝政,新思潮来势汹汹,士族豪贵不可能长久任之,步惜欢如若给守旧派拿住错处,他们定会咬住不放胡乱牵扯,直到把事情扯到入仕改革上,施压到他肯退步为止。

  “他们不寻此事的由头,也会寻别的事儿,该来的总会来,反而来得越晚准备越足,为夫倒宁愿此事早来。”步惜欢扶住暮青,凑在她耳边打趣道,“娘子怎就觉得是那些老顽固想找为夫的岔儿?新官上任还三把火呢,为夫亲政之初,哪个不长眼的不思忧国忧民,专盯着你我夫妻间的事儿,为夫才要治一治他!”

  暮青:“……”

  这人……

  算了,她怎么会蠢到担心他?遇上他,江南这帮老顽固自求多福吧!

  暮青走回床边坐下,坐得端端正正的,“先说好,我此生之志在于断案平冤,不是那一丈宽的黄花梨大床。”

  步惜欢愣了愣,随即忍俊不禁,倚门而笑,“好,好!都是为夫饱暖思淫欲,爱跟娘子睡那一丈宽的龙床,为夫骄奢淫逸,娘子清廉守正,如此可合心意?”

  暮青不接话,嘴角浅浅地扬了扬。

  步惜欢走到床边挨着她坐下,问:“娘子如此清廉守正,此行当真只待三日?听你所言,历任古水知县身上皆有收受贿赂草结民案的事儿,岳父与你经手的案子开了卷宗重审即可,但你不在古水县这三年,冤假错案想必不少,重阅卷宗需些时日,三日哪能看得完?为夫还是陪你多住些日子吧。”

  “不必,这些年的冤案若都翻案重审,三五日的也审不结。朝中事忙,你不可离开太久。”他陪她在山上守陵七日,成堆的奏折往山上送,每日只睡两个时辰,亲政的辛苦他从来不说,但她心疼,“你说得对,魏卓之、韩其初、章同、崔远……这些人是朝廷日后的栋梁,现在要多历练。我以前在家中写了几本手札,明日让崔远拿去,日后悉心研读就是。古水县离汴河城只有百里,日后若有疑案,叫他奏问宫中便可。”

  一开始,御封贤号之事她觉得有些早,天下大贤之士不少,崔远六人年纪尚轻,论学问还当不得贤士之号。但步惜欢的顾虑也有道理,如今天下皆知他亲寒门,朝廷举官的旧制仍在,为君者若不依律令治国,臣民又如何奉公守法?在朝廷改革入仕制度的法令颁布之前,他安插亲信之人入仕而不经旧制选拔是行不得的,所幸崔远六人奉密旨到江南举事,有功在身,因此封赏有名。贤士之号只是借虚名行封赏之实,也是安江南寒门学子之心,有崔远六人在先,才可激励余者随行。

  朝政之事,她想如步惜欢这般思虑周还需些年头儿,她能帮他的唯有刑案一事,民间少一桩冤案,世道就清明一分,天下就好治理些。

  这一国之母要怎么当,她也该思量一番了。

  暮青起身走到门口,见这一场大雨来得急去得也急,才说了一会儿话的工夫,雨势已歇。屋外的墙角里种着一片老竹,入目苍翠,俨若青墙。

  步惜欢跟来门口,见暮青望竹沉思似有心事,便问道:“岳父大人栽的?”

  暮青嗯了一声,“我七岁那年,爹栽下的。那时他衙门里日渐有了名气,邻县有疑难的案子都来相请,他在衙门里的日子比以前好过了许多,邻里之间却越发疏远。我爹怕尸臭味儿熏着街坊,便在墙外和院子四周种了些散竹,想着遮一遮味儿,可最终左邻右舍还是搬走了。我整日摆弄尸骨,自幼没有玩伴,街坊四邻搬走后,爹见我越发寡言,自责了好些日子。”

  步惜欢听后沉默了好一阵子,看见墙外的炊烟后才笑了笑,“那你一定没去街坊家里用过饭。”

  “嗯?”

  “正好,为夫也不识此中滋味,不如你我今儿晌午去那家打一顿秋风如何?”问罢,步惜欢不等暮青答话,牵着她的手就出了屋,两人径直出了院子,没个几步就到了正烧火做饭的邻居门前。

  门关着,步惜欢上前敲了敲门。

  

第2章 人各有志

  后柴巷里以前的住户多以卖柴打猎为生,只出了一户仵作,暮青离家时,家中早已没了四邻。她一走就是三年,古水县里的百姓兴许以为她死了,左邻右舍又搬了回来也有可能。但看步惜欢的神情,暮青知道不是这么回事,在这院儿里的十有八九是熟人,而和他熟到能让他这么自在放松的人……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门吱呀一声开了,门内之人玉面青袍扇不离手,人在房檐下,笑比玉兰美。

  “帝后驾临寒舍,蓬荜生辉!”魏卓之随意惯了,只在门内一让,躬身相迎。

  步惜欢也不计较,与暮青一道儿进了门,柴米香正从灶房里飘出来,两人还没走到灶房门口,绿萝就推着萧芳走了出来。两人顾着行礼,暮青诧异地问道:“你们不是往星罗去了?”

  星罗在大兴地域的最南端,一州十八岛,毗邻琼海,因岛屿众多星罗棋布而得名。

  魏家世居星罗,魏卓之在外数年未归,这回在盛京寻到了萧元帅的遗孤,又因功受封正二品镇南大将军,领了海防诸事。銮驾来古水县之前一日,魏卓之就带着萧芳离开汴都了,算算时日,他们应该走出汴州地界了才是,没想到竟然在古水县!

  “小芳想起还有件物什没交给殿下,我们就在古水县里住了几日。”魏卓之道。

  萧芳微微颔首,面有愧色,“殿下请随民女来。”

  东西收在东屋,用锦布包得仔细,暮青随萧芳进了屋后,看见锦包不由怔了一怔――瞧这形状,像是书本。

  正想着,萧芳把锦包当面拆开,里面放着的果真是书――一本经书,一本棋谱!

  “这是……”暮青接来手中翻了翻,那经书里的字她看不懂,而棋谱的最后一局是个残局,“这是空相大师赠予我的经书和棋谱!”

  她专门收在书房的暗格里的,怎会在萧芳身上?

  萧芳道:“盛京大乱那日,府里人匆匆收拾行囊,骆小爷搬箱子的时候不慎撞倒了书架磕坏了暗格,这两本书正在暗格之中。他不知如何是好,问到了姚姑娘那儿,民女觉得这经书和棋谱对殿下定是要紧之物,于是就收在了身上。出府之时,马车被禁卫所截,殿下书房里的东西皆未能带出盛京,除了民女事先揣在身上的经书和棋谱。”

  萧芳面有愧色,南下时,暮青在养伤,她就把经书和棋谱收了起来,渡江之后,魏卓之想带她回星罗魏家,见她犹豫不决,便说了许多她从不知道的事,事关萧家和魏家。初闻爹娘生前的事迹,她如在梦里,就这么被魏卓之带出了汴都,走到半路才想起经书和棋谱的事,折道而返时,銮驾已经到了云秋山,她不想打扰帝后守陵,于是就在古水县里小住了几日。

  暮青摇了摇头,一时无言。空相大师佛法高深,似是知道她的来历,亦能参透将来,那夜他所赠之言她还没有参透,经书和棋谱竟又回到了她手中,难道世间之事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我一直参不透这经书和棋谱,能再见到已属有缘,多谢。”暮青道过谢后便把书收在了身上。

  步惜欢是拉暮青来蹭饭的,魏卓之早知他们会来,备了一桌子的江南名菜,还上了一坛杨梅酒。见天放了晴,桌子就摆在了院子里,绿萝侍奉在旁,步惜欢、暮青、魏卓之和萧芳四人不拘君臣之礼围桌而坐,暮青不想浪费他人的心思,于是收起杂绪,用膳时问道:“这宅子你买下了?”

  这话是问魏卓之。

  这间院子因紧邻暮家,多年来无人肯买,也无租户,公子魏财大气粗,想来不会白占百姓的院子,比起租住,他掷银买下的可能性大些。

  “掷了多少银子?”暮青无意打听钱财之事,她只是好奇,好奇跟暮家做邻居要花多少银钱。

  “这后柴巷如今可是凤兴之地,千金不换!天下不知多少人想沾沾这祥瑞之气,可惜他们都晚了一步。”魏卓之笑得狐狸似的,自以为神秘,看在暮青眼里却只有狡黠。

  步惜欢淡淡地瞥了魏卓之一眼,见不得他让暮青猜来猜去,于是道:“你我成亲后,他就把这巷子里的宅子买下来了,那时没掷多少银子,听侍卫说,这几日不少乡绅富贾打听巷子里的宅子,想出千金买下,此时想必以前的老住户肠子都悔青了。”

  他边说边夹了块糖藕放在了暮青的碗里,淡声道:“用膳之时切莫劳神,伤胃。”

  嘿!

  魏卓之气得直翻白眼,这什么人呐!敢情就他心疼媳妇儿!这事儿可是他媳妇儿问他的,到头来怪他头上了,这算不算一桩冤案?

  暮青也叹了口气,只是说了几句话的工夫,她面前的碗里就被堆成小山了,糖藕、鳝丝、笋片、米丸,还盛了碗乌鸡汤。自从回到江南,步惜欢除了亲政,其余的心思都用在了一件事上――养胖她。

  她夹起糖藕来咬了一口,继续与魏卓之闲聊,“你不行商可惜了,当真要回星罗兴建海师?”

  这人天生就是个经商的料子,没想到会志在海上。

  “此生之愿!”魏卓之笑答。

  只见天光垂来院中,男子的眉宇里明澈如云海,浩然犹浸明月,一贯以游戏人间之态示人的江湖公子此刻终露湖山真色。

  暮青闻言,再未开口。

  人各有志。

  她已听步惜欢说过萧魏两家的旧事了。

  魏家世居星罗,魏父乃是当地有名的大善人,在一次陪妻子出海回娘家的途中遇上了海寇,一船的家丁被屠,尸体被抛入了海里,魏卓之那时年幼,眼睁睁看着娘亲不堪受辱投海自尽,海寇头子将他提起绑在桅杆上威胁魏父交出家财,殊不知魏家三代布施行善,家中之财早就见了底儿。可是,任魏父苦苦哀求,海寇仍将魏卓之扔进渔网投入了海里。

  那日,茫茫大海犹如血池,海鲨抢食人尸,幼童在血海里沉浮,呛进喉肠的血水不知是母亲的还是家丁的,他那时年纪太小,时至如今只记得在船头大笑的海寇和一支射穿海寇头子喉咙的长弩。

  萧元帅那年总领星罗海事,那日正巧到附近的岛上视察海防,遇见魏家的船只遭劫,便率一队将士力搏海鲨,救下了魏家父子。

  魏卓之呛水已久,险些死于船上,萧元帅倾力相救,以内力护其心脉至靠岛上岸,这才将他从阎罗殿前拉了回来。魏卓之大难不死,却因受惊呛水伤了身子,幸而魏家三代行善,结识了不少江湖豪杰,其中便有魏卓之的恩师合谷鬼手。

  魏父将魏卓之托付给合谷鬼手,自己则将心思都用在了经商上,所得的钱财用在了海防上,他想以此告慰亡妻和报答萧元帅的救命之恩,此举令萧元帅十分钦佩,于是不计门第之别与其结为了义兄弟。

  萧元帅在魏家的帮助下改造海船,抗击海寇,后因剿寇有功而被调回沂东,奉朝廷之命打造战船镇守东南海域,练成了举世闻名的萧家军,只是不久之后便发生了上元之乱,萧家军军战死于夷陵道。

  魏卓之幼时遭遇大难,从此志在海防,但大兴入仕制度森严,魏家世代为商,又曾襄助萧元帅,他想从朝廷手中谋得一方海防大权可谓痴人说梦,于是他便借江湖名气广交三教九流,甚至拓展了家中的生意行当,在汴河城开了赌场。人人都以为公子魏游戏人间只爱钱财,却不知他的钱财都用在了结交士族权贵上。

  那时,正值步惜欢初下江南,他有意招揽贤才,留意到魏卓之后便有意与他结识,二人从相互试探到联手一搏历经了两年,此后步惜欢便以好男风之名兴龙舟南下,年年都因铺奢而被世人诟病,世人却不知所谓的“江河一日十万金”中的金银其实都流进了魏家。魏家用国库的银子经商,没几年便成了江南第一富贾,魏卓之一面结交江南权贵,一面利用江湖身份助步惜欢建立了刺月门,收集天下消息、招揽能人异士、暗杀朝廷奸党、渗入士族之中。

  暮青从没想到,步惜欢在江南的势力竟如此之深,其势力脉络已广布江南,深到江南的文武权臣不敢不迎驾渡江,而今想要阻止新政反而处处受制的地步。

  大兴江山虽只剩半壁,但他是这半壁江山的君――名副其实的。

  只是,步惜欢之志没拘在这半壁江山里,他如魏卓之之愿,让他领了星罗的海防,显然有发展海事的打算。江南与江北除了汴河之隔,尚有海域可通,且听说星罗往南有小国,西南有列国,东南有仙山列岛,这些都只记载在民间杂说游记之中,鲜少有船真能航行得到。大兴内乱多年,国力不如从前,加紧星罗海防一可谋江北,二可施压岭南,三可防备海上诸国,日后国力强盛之时,还有出使列国之便,可谓一举四得。因此,魏卓之此去星罗,身兼重任。

  这一顿饭吃了半个多时辰,魏卓之与萧芳明日一早便启程去星罗赴任,暮青想为二人践行,饭后亲自列了张单子让绿萝去采买,晚膳就定在了自家院儿里用。

  銮驾的仪仗撤去了驿馆,暮家院外只留了几个宫人,巷子里安排了百来名神甲侍卫值守,门一关,院儿里不见宫人侍卫,只见书房的窗开着,桌上放着几摞明黄的奏折。

  步惜欢临窗而坐,执笔朱批,夏风捎着片竹叶飘进窗来飞入砚中,墨红叶绿,窗明雨珠儿净。

  暮青在灶房里进进出出,炊烟升起时已是日暮时分,细歇晚霞来,云薄屋瓦红,小院儿里露草青青虫鸣唱晚,暮青端着刚炒好的菜从灶房里出来,正撞上步惜欢从书房的窗后望来,两人目光相撞,一窗之隔,脉脉万重情。

  若不见那明黄的奏折,不见他袖口暗绣的龙纹,他与她此刻就仿佛是一对寻常夫妻,日出而作,日暮还家,他在寒窗后闲读,她在灶台前生火做饭,日子平淡悠然。

  然而,这样的日子终究只有三日。

  这晚,暮家的主屋里摆了宴,午膳用得晚,四人都不饿,步惜欢的胃口却好得很,魏卓之把一桌子的菜尝了个遍,尝罢目光雪亮,叹道:“寻常食材能烹调出这等滋味来,微臣怎就没遇上这样的厨子?买进寻常食材,卖以酒楼饭菜的银钱,三年岂止赚进一家客栈?”

  这人三句话不离本行,暮青也是心服。

  步惜欢淡淡地看了魏卓之一眼,“看来你是志在行商,那二品镇南大将军的帅印不妨交回来。”

  魏卓之的嘴角抽了抽,闭上嘴再不敢调侃暮青了。

  萧芳把魏卓之的神情看着眼里,对着这一桌子的饭菜露出羡慕之色。她自幼在青楼长大,掌勺之事对她而言难过吟诗作画,这些事不知日后她可不可以学。一想起日后,她就觉得这段日子的经历如在梦中,星罗十八岛又会是何样子?

  暮青和萧芳都是寡言的性子,两人无话,唯有两个男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打着机锋,随意得就像是步惜欢没亲政时那般。但这样的夜晚不知日后还能否再有,魏卓之这一走,下回再见不知要何年何月。

  暮青不善言辞,唯有饮酒相送,晚宴散了时,她已有些醉意。

  步惜欢唤了宫人进来备水沐浴,而后便与暮青去了书房。

  书架上放着几摞手札,暮青捧入手中看着其中泛黄的字迹,往事浮上心头,隐隐作痛。

  步惜欢从暮青身后伸过手来,往手札上一覆,叹道:“既是醉酒,还不歇会儿?”

  说着话,他将手札轻轻合上,放回了书架上,随后抱着她坐进了椅子里。窗开着半扇,夜风吹来,竹香满屋。暮青有些头晕,歪头靠在步惜欢的肩上,阖眸养神,低声道:“可惜了都督府里的那些手札。”

  那些手札里除了记录了她从军入朝期间所办的案子,还有一本浅述微表情心理学的,步惜欢对此很有兴趣,她本是打算写好后给他研读的,没想到尚未完成便出了这么多事。

  “世间之事难得圆满,人在便好,余事强求不得。你既有造福百姓之心,这些手札在哪里都一样。”

  “……嗯。”

  步惜欢向来会安抚人,暮青嗯了一声便不说话了,她的气息轻滑如羽,带着淡淡的果酒香,吐在他的喉前,如世间至烈的魅香,让他的丹田里逐渐生出一团浊气,连同气息也沉了些许,忍不住抚着她的腰肢,隔着云一般的月裙儿寻啊寻,在她的腰肢后寻着一眼春窝儿,轻轻一按,他的腰肢顿时如弱柳般枝摇欲折,不胜可怜。

  暮青睁了睁眼,眸波娇如三月春水,乍一现便垂眸掩了,“你就不能把窗关上?”

  窗开着半扇,院子里提灯照路的宫女们低着头,眼皮儿都不敢抬。

  “把窗关上?”步惜欢笑了声,语气讶异,笑意却浓烈如酒,“为夫知道娘子嫌屋里床挤,可今儿娘子贪杯,夜里风凉,为夫怕娘子着凉伤身。”

  “……”

  “娘子有此兴致,不妨改日,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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