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 第376章

作者:凤今 标签: 长篇言情

  她落笔飞快,月杀在门外回头往公堂里看了一眼,见地上没有扔出来的废纸团子,不由有些意外。

  但更叫他意外的是,这封家书暮青回的时间颇久,从日暮深深到夜色沉沉,一更的梆子声敲过了三遍,她才从公堂里走了出来。

  家书已经收进了明黄的锦袋里,暮青将锦袋递给月杀,吩咐道:“交给邱安,与捷报同传。”

  月杀将锦袋接到手中时却明显一愣——好厚!

  “偷看者斩!”暮青看见月杀的神色,杀气森森地撂下句狠话,又回了公堂。

  刺史李献已死,其家眷被州兵看禁在后院,暮青就在公堂里用了晚膳,而后听着朝廷军接管岭南军部和州城治安的奏报,直到四更天才歇。

  这天,岭南王府里的大火烧了整整一夜,天蒙蒙亮时,乌雅阿吉带着查抄出来的密信到了刺史府。

  岭南王谨慎,书房里并未留下密信,乌雅阿吉知道王府里必有密室,他没有搜,也没有找,只亲手点了把火,把岭南王府给烧了。大火烧了一夜,他在王府里站了一夜,面无表情,一声不吭,只是漠然地看着那把火将岭南王府烧了个干净。五更时分,房倒墙塌,密室显了出来,乌雅阿吉进入暗室,搜出一只机关木盒,取出的密信足有一沓,皆是近年来岭南王与南图、图鄂勾结往来的密信,其中不乏南兴朝廷及地方官吏与岭南勾连的书信、账目和名单,甚至有三封密旨来自北燕。

  天刚破晓,刺史府公堂上掌着灯,暮青坐在上首看着北燕密旨,烛光交映,风声摇作,恍惚间公堂外刮起的是一阵西风,风里带着黄土味儿,送来声声意气之言。

  你是周二蛋?

  你小子,怎么哪儿都细?这身子也太单薄了些。

  我欠你小子一条命!

  如果将来有一日,你爹的仇报了,你可愿……可愿嫁我?我们去西北戍边,大漠关山,自由自在,不在这盛京过拘束日子。

  我与他的君臣之约里没有你,你未嫁,他未娶,你的名字一日未写进他步家的玉牒里,我如何走我的路都不过是各凭手段!

  阿青,后日我就要回西北了。边关久无主帅不行,我回去坐镇,能保边关无事。你放心,一年后狄部与朝廷和亲时我会回来,水师阅兵时我会在,不会让你出事。

  ……

  可她还是出了事,自那以后,金瓯缺,北燕立。过往种种,皆如黄沙,随风散了。

  元修……

  暮青看着北燕密旨上那熟悉的字迹、陌生的言词,也不知看了多久,回过神来时,指尖已捏得觉不出疼来,“去瞧瞧王爷起身了没?传景子春一同前来议事。”

  城中虽有驿馆,但朝廷刚刚接管州城,为防有乱,南图使节团一行便宿在刺史府中。

  景子春随巫瑾来到公堂时,暮青正闭目养神。堂威肃穆,女子的倦容在烛影里少了几分清冷疏离,添了几分女儿娇弱。

  “……”娇弱?景子春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他想起那日暮青在南霞县城楼上斩人首级的利落、昨日法场监斩的铁面,不由屏息入了公堂,“微臣叩见皇后殿下!”

  “妹妹脸色不好,可是昨夜没歇好?”巫瑾问话时已到了暮青身边。

  “嗯,昨夜听奏报,四更才歇。”暮青睁开眼,没让巫瑾把脉,而是顺手将几封密信和名单递给了他,“大哥看看吧,这些都是从岭南王府里搜出来的。”

  密信里不仅事涉图鄂神官和南图大皇子一派,还事涉大图复国大业。

  巫瑾虽自幼在盛京为质,但图鄂圣女一直与他有密信往来,他对图鄂族中的势力和南图朝堂的党争早已了熟于心,一封封密信在手中翻过,男子的眸中并无惊涛,只如晚秋萧寒,生了凉意。

  “若果真如密信之中所言,南图国内此番也是下了好大一盘棋。”暮青此前以为岭南王策反淮州叛党、唆使何氏自荐,并意图计反江南水师,这一切皆是遵从北燕帝的密旨行事,而北燕帝的目的是谋夺南兴的江山。至于南图方面,应是因皇位之争才与岭南王联手的。而今从这些密信上看来,她并未料错北燕帝的意图,只是小看了南图的目的。

  当年,大图国一分为二,南图沦落为大兴的属国,朝中一直都有复大图国业的声音,奈何大兴兵多将广,图鄂神权强势,南图皇室羸弱,也就一直没能如愿。如今大兴也一分为二,南兴帝刚刚亲政根基不稳,北燕帝意图谋夺南兴江山,又恰逢图鄂族内神官、圣女大选,这简直是天赐良机。于是,大皇子一派便与岭南王联手,想以蛊毒大败神甲军,刺杀巫瑾于淮州地界,借此嫁祸南兴。

  图鄂圣女一直盼子回国,如若得知爱子死于南兴内乱,势必问罪南兴朝廷,一旦图鄂对南兴用兵,南图便会坐收渔翁之利,甚至有可能平定图鄂,复兴大图国。

  有趣的是,与岭南王来往的密信中,除了南图大皇子一派,竟还有图鄂神官和长老院的人。

  图鄂圣女手握重权,已引得神官和长老院的不满,神官想借巫瑾之死逼圣女出兵,再借南图大皇子之手除掉圣女。他身为神官,未必不知南图皇族平定图鄂的野心,但他仍然不惜冒险。或许除掉圣女之后,他另有与南图皇室周旋之策,但密信中并未提及后策,能看得出来的只是南图朝廷和图鄂族内的纷争颇为复杂。

  “这盘棋下砸了,他们不会甘心,必有后策。”暮青断言道。

  “……嗯。”巫瑾看着那封图鄂神官的手书,许久后才应了一声,“那黑袍女子在教唆何氏时已然料到了妹妹在神甲军中,即是说大皇子早已知道此事了。”

  说话间,他把密信递给了景子春,随即寻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暮青道:“没错,所以他们有何后策,我大概能猜到——他们应该会点齐兵马、摆开仪仗,到两国边境迎接大哥回国!”

  此话一出,巫瑾微微垂眸,神色晦暗难明。

  正速阅密信的景子春猛地抬头望向暮青。

  暮青道:“江南水师已降,淮州之叛已平,岭南也不日就将平定,南兴非但没有内乱,朝中反而一派新气象。这种时候,大皇子一派绝不敢再触碰南兴国威,他们知道我在神甲军中,一定会摆开仪仗恭迎,也一定会将大哥风风光光地迎回朝中,到时群狼环伺,大哥只怕凶多吉少。”

  “皇后殿下言之有理。”景子春满面忧色地道,“皇上病重之后,巫谷皇后干政,谷家把持宫禁,最久时,百官有半年都见不到皇上,南兴陛下亲政的国书是几位老臣强闯宫门,硬是呈到御前的!皇上拖着重病之身上了朝,钦点微臣为使臣迎殿下回国。皇上知道巫谷皇后、左相及大皇子一党定会想尽办法阻挠殿下回国,故而在臣等出使之前,宫中就已经安排好了人。您一进入国内,使节团便会摆开皇子的仪仗,大张旗鼓地开道,而您则乔装经暗路赶回都城,只要您能顺利进宫面圣,替皇上医治重疾,令皇上能主持朝政,皇上便会清算后党。可如若朝中命大军和仪仗前来接驾,您四周都是眼线,只怕非但见不到皇上,还会凶多吉少!”

  “那景大人之意是?”巫瑾问着,面色平静得看不出情绪来。

  “……微臣一时也没有主意。”景子春垂首而立,不敢看巫瑾,却瞄了眼公堂上首。

  暮青把景子春的言行看在眼里,漠然地提议道:“本宫倒有个主意——圣女手握重权,神官和长老院很显然想趁新神官大选和新圣女继任的机会夺权,万一事成,兄长在图鄂族和南图国内都将会失去立足之地,所以眼下理应改道图鄂,先杀神官、铲除长老院、接掌图鄂大权,再回南图。”

  景子春不是没有主意,而是不敢献策,他是臣子,奉旨迎巫瑾回国,怎敢劝皇子弃重病的父皇于不顾?

  其实,当暮青得知行踪被黑袍女子看破之时,她就想提议改道图鄂了,但一直没能开得了口。她总是想起当年去汴河城寻爹的时候,百里的路途走得那样煎熬,而大哥离家二十余年,归国之路何止千里,她怎忍心劝他以夺位为重?

  可拖来拖去拖到今日,见了密信才知上苍留给他的是诛心之题。

  爹娘皆身陷险境,救父还是救母?

  回南图面见父皇,则娘亲有被害之险。而回图鄂襄助娘亲,则当他回到南图时,极有可能见到的是一座帝陵。

  世间最残酷的取舍莫过于此,暮青忽然有些恼自己的理智,“大哥,我可以命一队神甲侍卫前往图鄂保护圣女,而后我们尽快走出岭南,赶在南图朝廷接驾的仪仗到达之前先进入国内,然后依原计划行事!”

  图鄂族人擅蛊,神甲侍卫未必保护得了圣女,这暮青心知肚明,她只是在赌,赌圣女已察知杀机,赌她未必会败!这是唯一的求之法。

  景子春默然地听着,心中忧忡。三殿下因是南图皇族和图鄂神族的血脉,故而朝中一些盼着复兴大图国业的老臣对三殿下继承大统抱有极高的期望,图鄂之权是三殿下的倚仗,倘若圣女遇刺,三殿下失了倚仗,左相等人便不会再对他有所忌惮,到时莫说复兴大图,就连即位都不可能。景家此番请旨出使南兴,已然是把对抗巫谷皇后、大皇子及左相一党的希望都押在了三殿下身上,成则权倾朝堂,败则满门覆灭,景家赌不起也输不起。

  景子春瞄向巫瑾,见他竟淡淡地笑了笑,随即起身离去。

  天光如雪,青阶无尘,男子缓步而去,背影被天光勾勒得飘虚不定,仿佛要踏入天光里,就此绝尘而去一般。

  暮青没有出言阻拦,她知道巫瑾需要时间。

  但正当她以为巫瑾要考虑一些时日再做定夺之时,却见他在庭院中住了脚步,平静的话音随晨风入了公堂。

  “改道图鄂。”

  *

  要改道图鄂需得赶在南图的大军和仪仗到达边境之前,邱安立了军令状,发誓不出二月,必可平定岭南!

  随即,朝廷发兵岭南后方,所到之处,凡遇抵抗,不出三日,城中定有腥风血雨。一时间,后方城池军心大溃,守城兵马畏英睿皇后之名如畏虎狼,朝廷大军所到之处一片降声。

  嘉康二年二月十八日,一封捷报传入了汴都!

  这天大朝,天刚破晓,百官已候在金殿前的广场上,听宣觐见,奏报国事。水师兵谏之乱已过去了两个多月,广场上的青砖早已洗净,闻不到一丝血腥气,唯独在这金乌破晓的时辰能从砖缝儿里察见隐隐的血色。每当此时,百官的眼神儿总是发飘,宁可将目光定在自己的朝靴上,也不敢多看一眼金殿前的青砖。

  何家兄妹死后,老襄国侯仍然吊着口气,半死不活的在侯府里圈禁着。

  江北水师都督章同的伤势日渐好转,圣上对江北水师尚未有所封赏,但谁都知道,封赏有功将士之日就是章同统领两军之时。

  近日朝廷忙着科考之事,圣上钦点了翰林院几位德高望重的大学士、翰林及国子监中各官学的博士入宫审卷,众人这些日子吃住都在太极殿偏殿,连早朝都不必上,圣上下了早朝去太极殿批折子,常至偏殿钦点策论,可谓求贤若渴。

  自过了年,朝中上至天子下至百官都忙得很,都城之中也一派新气象,只是自上元节后,岭南的战事就没什么消息了,算算已有一个多月了,谁也不知是不是出了事,毕竟岭南州城乃天下险关,易守难攻。

  百官的心天天提着,却没人敢在御前提岭南的战事,只好在每天早朝听宣的时辰里望着宫门,盼着岭南的军情奏报。

  这天,天色灰蒙,春雨将至,金殿里的煌煌灯火暖着御阶,范通出殿宣旨的时候,一骑战马驰入了宫门。铁蹄声叩着宫砖,却似踏在百官心头,老太监眯缝着眼眺望宫门,百官一齐回头,殿前的灯光在脸上掠过,眼底似都烧了团火。

  非有紧急军情,宫中不得骑马,定是岭南的军报到了!

  到了崇华门,小将翻身下马,手捧军报一路飞奔,上了殿阶,急往殿门外一跪,高声道:“启奏陛下!岭南大捷!”

  广场上哗的一声,百官面露喜色,见范通将捷报接入手中快步进了金殿,过了片刻,又捧着捷报出来,冲着广场上高声念道:“臣淮南道总兵邱安跪奏,为皇后计取州城一事,仰祈圣鉴:正月初三,朝廷大军于滇州城三十里外扎营,坚守不出。岭南军连日叫阵未果,以为朝廷畏惧险关不敢强攻,遂生大意之心。正月初八,朝廷军埋伏于路,俘获岭南骑兵一支,奉懿旨每日赦归二人,岭南军不堪羞辱,请战之声日盛。守将陈飞以为此乃朝廷引岭南兵马出城一战之计,故不肯出兵,正月十三,为稳军心,陈飞将俘虏调离瓮城,却不知此后送入城中的俘虏皆是神甲侍卫。”

  “正月十八日夜,岭南王满月忌日,臣奉皇后之命携岭南王的尸骨兵至滇州城下,陈飞不敢毁尸,遂派人至王府求策。神甲侍卫趁刺史李献及岭南幕僚聚于一堂之际,将一干叛党数斩杀,并火烧粮草,致岭南军中大乱,致后方城池自危。陈飞借粮不成,杀马犒军于事无补,终致州军哗变!二月初三,岭南军抢夺仓粮,劫掠百姓,屠杀商户,自失民心,守将陈飞止乱不成,开城投降!臣率兵马入城止乱,皇后亲临法场监斩,安定民心,震慑豪强,现凤驾已至刺史府,滇州城已下!”

  “此一役自正月初三至今,历时一个月,仰赖皇后殿下智计无双,朝廷大军无一人伤亡,平定岭南指日可期!嘉康二年二月初三,臣淮南道总兵邱安跪封。”

  捷报之中将刺卫谎称为神甲侍卫,却无人生疑,听罢捷报,群臣耳中只剩下“皇后殿下智计无双,朝廷大军无一人伤亡”之言!

  那可是岭南的州城,朝廷大军竟无一人伤亡!

  此前朝中估计,朝廷大军纵可仰赖皇后之智、邱安之勇,欲破滇州城少说也得三个月,且定有一场惨烈战事,谁曾想这仗还有这么个打法儿?真是好一个坚守不出,诱敌大意!好一个俘获骑兵,每日赦归!好一个斩杀叛党,火烧粮草!好一个州军哗变,自失民心!皇后娘娘智计无双,真非邱安逢迎之言。

  “圣上有旨,此战大捷,当普天同庆!捷报即刻发往各州县,布告于民,共贺皇后及前线将士!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天,群臣齐跪于殿前广场之上,山呼叩首,声势浩荡,久久不绝。

  清晨时分,城门一开,捷报便震醒了都城。市井热闹起来的时候,宫里早朝刚下,宫人们随驾前往太极殿,一路迈着碎步,几个小太监偷偷地瞄了眼圣驾的背影。

  圣上每日下了朝都会往太极殿去,这条宫道不知走了多少遍,一路上能迈多少步子,用多少时辰,心里都是有数儿的。可今儿……总觉得圣上走得急了些。

  果然,一进太极殿,就听圣上道:“今儿阅卷的奏报待会儿再说!”

  “奴才领旨。”小安子随即便却退而出,往偏殿传口谕去了。

  太极殿里,步惜欢从怀中取出只明黄的锦袋,含笑打了开来。

  这家书可有些厚,谁知道里头儿又装了些什么?就算是十八般刀枪,他都接着!

  但信一取出,步惜欢就愣了——这似乎不是家书。

  锦袋里装着的不是信笺,而是宣纸。纸幅颇大,叠有数层,故而入手感觉颇厚,且纸背墨色晕透颇浅,乃是宫廷画师常用的素宣。

  这是……画?

  她的画可从来都不同寻常……

  步惜欢的心都不由提了起来,他开得颇慢,一层一层,像面对自己内心的期许,心中默盼着这画可莫再惊着他,不然他就要考虑科考放榜之后去趟岭南,好好跟她说道说道了。

  可千盼万盼,当画入眼的刹那,他还是被惊着了,且少见的显出几分慌乱之态。

  那慌态在男子的眉宇间刹那间生灭,随即他抬袖一覆,遮了那画之时,回头瞥了眼身后。

  老太监垂着眼皮子,跟睡着了似的,嘴上却道:“老奴老眼昏花,什么也看不见。”

  步惜欢顿时气笑了,刚要斥这老奴,范通已躬身而退,走时把佛尘一甩,将殿内的宫人都领了出去。

  殿门关了起来,步惜欢在御桌后坐了一阵儿,待内心的波澜平息了些许,这才将袖子拂开,看向了那画。只见画有二尺,素宣作布,小笔勾画,画中一对璧偶,正行夫妻之礼。男子雌伏在下,红袍似火,眼媚如丝,由着女子骑于仙杵之上,平原纵马,桃源寻途。许是驰到了春关处,女子脸儿微仰,三千青丝飞扬,隐约可见琵琶如玉,仙峰梅开,怎一个销魂了得?

  画中璧偶姿容栩栩,见画宛若见人,男子之眸似开半阖,情到浓时,慵懒入骨,而女子微微仰面,眉似淡淡青山,齿似一梭儿玉,纵是情到浓烈时,亦不肯改倔强清冷之姿。

  这绝非寻常的风月春图,画里之人分明就是他与她!

  画旁还提了行字,盖了私章,字只有一句——不曾真个也销魂!

  步惜欢伏案笑出了声来,好个一语双关!

  让他雌伏的念头几乎已成她的执念,他一直吊着她的胃口,从没让她真正如愿过,可瞧瞧这画儿,好像她已遥思此事千百回,就算不曾真赴巫山,也足以销魂了。

  就算他的心再多生十个窍儿,也想不到他艳诗寄情,她会还以春宫!她性子冷,他怕她离开的时日久了,成天想着军机要务,好不容易捂热了的心再凉了,故而寄诗撩拨,以解相思。哪知她恼了,竟寄幅画来骂他,以他之言还施他身。

  “……混账。”步惜欢低低地笑骂了一句,殿窗开着,花瓶里一支海棠占尽春色,却不及那画那人春态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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