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 第397章

作者:凤今 标签: 长篇言情

  护卫们满脸是血,纷纷随两名神甲侍卫跪下谢恩。藤泽的护卫委实没想到自己会再度死里逃生,他看了暮青一眼,心中百味杂陈,两次捡回一条命,竟然都是因为此人……

  “起来吧,你们的伤可需医治?”暮青问着两名神甲侍卫,眼却扫视着阵道,似乎在防备着什么。

  “皮肉伤,不碍事!”虫群腿上的倒钩锋利得很,纵是皮肉伤,也伤得颇深,两人却打了个眼底官司,说话时已起身将暮青护在了当中。

  自从离开都城,这一路上跟着主子的时日虽说不久,但干的都是大事,也算了解主子的脾性了。她察事如神,从不故弄玄虚,但凡有此刻这等神情,必是有险事临头!

  “木兄可是又察知了何事?”这时,藤泽也看出了暮青神色有异,不由顺着她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阵道。

  “下一阵是什么?”暮青不答反问。

  藤泽道:“水阵!阵中有绞车,水下暗流汹涌,颇为凶险。”

  暮青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终是问道:“此为火阵,倘若火没有烧起来,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藤泽道:“……火没烧起来,即是机关蜈蚣已败,此阵遭破。据神殿的消息,火阵从未被破过,故而木兄的问题我也回答不了。”

  神殿的消息应该可靠,毕竟千机阵共九阵,而火阵在第七阵,寻常闯阵到此,无不是九死一生,困顿疲乏,故而见到机关蜈蚣守阵,很少有人会与之一战,皆是能避则避,故而这阵中之火恐怕今日是头一遭没烧起来,会发生何事,他也无法预料。

  藤泽道:“那些守阵高人未必事事都料得到,比如我们跳过五阵之事,只怕历代守阵人都不会想到。”

  暮青却没这么乐观,“你说的是守阵人,而我说的是阵痴。布阵与破阵就像执棋博弈、抚琴听音,旗鼓相当方能谱就绝世名局,没有闯阵高人,何来布阵高人?那些阵痴不可能不去设想阵破之后该如何回敬对手,按这千机阵中步步紧逼、玩弄对手的风格而言,这阵中的火没烧起来,下一阵一定比原先的水局更为凶险。”

  众人身上都沾了火油,谁也不敢点个火折子扔进洞里试试看能否骗得过守阵人,故而只能往前走了。

  “但愿是我草木皆兵。”暮青说罢就朝巫瑾走去,看那两名侍卫去了。

  两名侍卫挡那足刀之时伤了筋脉,手腕肿得跟萝卜似的,巫瑾正为二人施针,见暮青过来,说道:“脏腑倒无大碍,但伤了手,幸亏他二人有默契,各使了一臂之力,若是两手的筋脉皆伤了,那可就麻烦了。”

  一人笑道:“主子放心,我俩只废了半身,还能帮得上忙。”

  废这个字眼甚是刺耳,旁边的侍卫把剑眉一皱,冷笑道:“我只是伤了左臂,还有右臂能使,没废!不知你废的是哪半身?”

  这话算是话里有话,那侍卫也被挤兑笑了,骂道:“要你管!反正老子废的不是下半身……嗷!”

  话没说完,这侍卫就觉得手臂奇痛,一道奇力自腕脉游冲而上,手臂的筋骨跟被人剐了一刀似的,疼得冷汗直流!他低头一看,正对上巫瑾淡凉的目光。

  月杀斥道:“主子面前,休得胡言!”

  这侍卫这才惊觉自己方才说了荤话,急忙请罪:“属下口无遮拦,主子恕罪。”

  “无妨。”暮青松了口气。这两个侍卫经验丰富,方才应是看出她和月杀欲借风势而退,这才临机决断,没使全力,而是借足刀的撞力助他们退离了险地,两人也因此因祸得福,不然伤的就是双手了,若真如此,自责的就该是她了。

  “两位兄弟受累了。”那两个被从铁窟里救出来的侍卫倒是颇为自责,抱拳说道,“让二位废了半身,实在过意不去。”

  “嘿!”那两名侍卫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暮青闻言都不禁摇头失笑,她一直以为刺部精于暗杀,皆是冷面儿郎,闹了半天没一个像是江湖传闻中的冷面杀手,如非此刻身在杀阵之中,她毫不怀疑他们会打闹起来。

  然而,饶是几句拌嘴,仍叫紧迫的气氛为之稍缓。

  藤泽等人被晾在一旁,有些尴尬,藤泽心中的疑团又深了些许。

  瞧木兆吉与护卫们之间颇有主仆情谊,显然这些护卫不是临时招募来的,一介被放逐在外的远房子弟,为何敢私下豢养死士?

  疑团太多,探究内情并不是眼下的要务,故而藤泽很快定了心神,见巫瑾收了针,又让受伤的护卫们服了药,这才领着司徒峰上前说道:“不知先生是位圣手,路上多有得罪,还望先生海涵。”

  司徒峰的手已在暮青破阵之时由护卫们撕了块衣布包扎上了,入阵之前,他们身上都带有止血救命的良药,司徒峰的手虽残了三指,但无性命之忧,并不需要诊治,但前路凶险,谁也不会与医者交恶。

  司徒峰朝巫瑾拱了拱手,脸上火辣辣的,入谷至今,他的脸算是在木兆吉和他的人身上丢尽了。

  巫瑾和善地笑了笑,“司徒公子受的是外伤,虽无性命之忧,但十指连心,前路凶险,为防公子痛极耗神,再生险情,还是内服些封血止痛的良药为好。在下身上刚好带有,如若公子肯信在下,不妨服下此药再行探阵。”

  说罢,他从身上取出两只小巧的玉瓶来,各倒了一颗丸药递了过去。

  “呃……”司徒峰看着巫瑾的掌心,面色迟疑。他们和木兆吉之间终究是敌非友,这药自不敢乱服,再说了,他已经服过药了。

  正当司徒峰要拒绝之时,忽听藤泽笑道:“先生说的是,前路凶险,我等尚需相互倚仗,那就多谢先生赐药了。”

  说罢,藤泽看了司徒峰一眼,这一眼看似温和,实则凉薄。

  司徒峰惊怒过后,心头悲凉。藤泽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前路尚需相互倚仗,所以即便药中有毒,中毒的也不过是他司徒峰一人,而藤泽绝不会为一人而不顾大局。

  真不愧是神官看重之人。

  “谢先生赐药!”司徒峰笑了笑,心头被悲凉和嘲讽占据着,随即接过巫瑾递来的药,仰头吞了下去。

  他没有权利选择,其实藤泽也没有,人生在世身不由己,不过一场赌博罢了。

  “继续探阵吧。”暮青说道,却只说不动。

  藤泽意会,看了司徒峰一眼,司徒峰冷着脸率护卫们头前探阵,藤泽居中,暮青断后,三队人马又恢复了入阵之初的队形。

  日头高照,天色已近晌午,阵道上到处是散落的机关残骸,黄尘已散,唯剩石墙上冒着缕缕黑烟,乘风逐日,熏得日晕有些不详之色。

  可一行人再未遇到杀招,一路畅行无阻的来到了第八阵的阵柱之前。

  如同先前探阵那般,护卫们小心翼翼地踏入阵中,希望尽可能晚的触发机关,却未料到,一行人刚刚入阵,身后便忽然传来一阵轰鸣声!

  暮青闻声回头之时,脚下隆隆一颤,只见阵柱下方升起一道石门,死死地封住了阵口!

  千机阵中从来无门,此刻竟然出现了一道石门。

  不详之感涌上心头,暮青脚下的颤动越发激壮,而就在阵口被石门封死的一瞬,阔大的阵道忽然像苏醒的巨兽张开了黑洞洞的大口。

  众人脚下踏空,悉数失重落入了阵道下方涌动的黑河水中。

第34章 峰回路转

  暮青在滔滔河波中沉浮着,刚踩着水稳住身子,就四下寻找巫瑾,她担心巫瑾不识水性。只见巫瑾在她身后不远处,水面已没过了他的喉咙,湿发贴在脸庞上,甚是狼狈。

  暮青立刻游了过去!

  察觉到暮青游来,巫瑾抬头冲她苦笑一声,说道:“儿时习过泅渡,倒是多年未下水了,恐怕得适应一阵子。”

  说话间,一个侍卫已从后头搀住了巫瑾。

  暮青刚要说话,忽听头顶上隆隆作响,仰头一看,只见上方的阵道竟缓缓地推了出来!

  “不好!阵道要封!”藤泽大喊时将鞭一扬,鞭子却根本够不到阵道,只在石墙上扫下一道白印!

  长鞭落回水中,白浪惊涌,石屑坠打,众人踩水稳住身子的工夫,河道中的光亮渐被挤作一线,最终全然不见。

  阵道封起,众人被困在了河道中。

  四周一片黑暗,藤泽沉郁的声音传来,“怕是真要如木兄所言了。”

  “保护好先生!”暮青吩咐了一声,随即便凝神分辨起了四周的声音,她记得藤泽说过水阵中有绞车!

  恰在这时,河道前方忽然亮起了一点幽光,似黄泉路上点起的一盏引路孤灯,无声的朝人招着手。

  这光远看似河灯,又似流萤,着实诡异,众人却还是松了口气。且不管这幽光是何来头,被困在封闭的河道中,有光亮自然比伸手不见五指要强。

  然而,这口气刚松,就见那幽光顺着水飘了过来!

  众人脊背生寒,因为这河道里的水并非地下活水,而是一条死水河,方才汹涌的水波是众人落水所致,此刻河面已趋于平静,河水既不流动,那幽光又是怎么飘过来的?

  “……不对!那光在往我们这边游!”

  “什么东西?”

  水中不便使长兵,护卫们纷纷取出匕首,却见水波沉浮了几下,那一抹幽光忽然就变得细碎了起来,霎时间,幽长的河道灿若天河,万千繁星流泻而来,势吞人间万象一般!

  河道前方忽然隆隆作响,水面掀起巨浪,隐约可见那些细碎的幽光后升起了一架巨大的水车!

  “还是来了!”藤泽沉声道,“小心河底的暗流!”

  “先小心河面上吧。”暮青提醒道。

  话音刚落,随着水车绞动,只见水波扬起,巨浪般凌空打来,浪中夹杂着点点幽光,似雨打浮萍,噼里啪啦的就射了过来!

  听着嗖嗖的破浪之声,护卫们的心头无不沉了一下——这东西听着可有些分量,莫非不是河灯流萤之物?

  “火!他娘的!是火!”这时,前头的护卫看清了浪中的幽光,心惊之下抬刀就挑!却见那些幽火随浪越过头顶,带着股子火油味儿和咔咔的骨节扭动声。

  “去他娘的火!”没人比被困在铁窟内的护卫们更熟悉这声响和气味,两个神甲侍卫挑开飞来的机关虫,喊道,“虫群!是虫群!”

  在前阵中被驱进洞窟的机关虫群竟然出现在了河道中,暮青废了那机关蜈蚣就是为了阻止虫群被点着,可此刻,这棘手的虫群不仅又来了,竟还烧了起来。

  “他奶奶的!阴魂不散!”一个侍卫劈着火虫,满脸是血的模样在昏暗的河道里倒瞧着更像是缕阴魂。

  这时,河道底下暗流已聚,缠拽着人的腿脚,护卫们驱避火虫越发不便。

  漫天流火中,暮青一边留意着巫瑾的安危,一边念头飞转。前阵之火没能烧起来,此刻竟水火同阵,机关虫群事先浸透了火油,故而能在水中燃烧,可水火不容,虫群终究是木造机关,这火烧不了太久。

  既然烧不久,火虫借水车之力成拨袭来又显得有些零星,那么这杀机作为守阵人对他们的回敬,是否不太够格?

  正思忖着,几只火虫坠来,暮青踩着水流借力一旋,将在河道中费力沉浮的巫瑾死死挡住,月杀和巫瑾身后的那名侍卫看准火虫坠落的时机抬刀一挑,火虫从暮青和巫瑾的顶心擦过,刺目的火光和浓重的火油味儿叫暮青皱了皱眉,心头忽然咯噔一声!

  不对!

  曾破过大漠地宫机关的经验让暮青对阵中的杀机有着过人的敏锐,在觉察出不对的一瞬间,她脚下奋力一踩,借势旋身向后!

  巫瑾就在暮青身后,暮青这猛的一转,带起的水波险些将巫瑾撞沉!她眼疾手快地扯住巫瑾的衣襟,两人在水中撞了个正着。流火在天,波光绚烂,巫瑾能清晰地看见暮青眼睫上颤动的水珠儿,那水珠儿晶莹玉润,颤了两下落入水中,被游鱼般的波光吞入,波光都仿佛明澈了几许。

  巫瑾晃了个神儿,直到暮青眼中迸出惊光,他才猛的惊醒过来,发现暮青正盯着他身后,不由转头望向后方。

  后方只有一名侍卫,而侍卫身后是幽暗的河道,河道那边并无水车,亦无虫群,黑暗中却似乎有什么在涌动。

  几只被挑落到后方的机关虫在河波中沉浮着,火光忽明忽暗,隐约可见河面上飘起道道黑波,似密密麻麻的黑蛇。

  但,不是蛇。

  “火油!”暮青高喊一声,她确信那是火油!

  “什么?”藤泽闻声回头之际,鞭头使力一偏,一只火虫凌空划过长长的河道,撞上石墙之后飞弹而去,正落在那段黑波幽幽的河面上,大火顷刻间便烧了起来!

  火光冲上阵道顶端,照亮了好长一段河道,众人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后面河道两旁的石墙缝隙中正汩汩地涌出油墨般厚重的火油,大火烧得极快,眨眼间便逼近了众人。

  “快!快游!”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急忙向水车游去。

  那架水车是河底暗流的源头,此前众人不愿游向它,此刻火蛇逼来,不得不游向险处。但越靠近水车,水波的推阻和暗流的纠缠就越发的大,加之机关虫群之扰,众人的游速终不及火油烧来之势,就在大火烧身前的一刻,暮青喊道:“入水!”

  她当先深吸了一口气,给了巫瑾一个鼓励的眼神,便扯住他的衣襟将他带入了水下!

  河面上火光冲天,一道道人影沉入了白浪中,火势很快殃及水车,木轮翻动着河水,白浪带着火焰被抛向空中,这火水银花人间奇景对河面下的人而言却无异于灭顶的杀机。

  水底暗流陷人,水车巨大的绞力生生把人往车轴上吸,而河面上被大火所封,冒头是烧死,闷着会淹死,死后怕是还要被那水车分尸,众人潜在水底奋力抗击着暗流,心中无不大骂创此杀阵之人,这可真是怕人不死,极尽杀戮之能事!

  生死只在须臾之间,暮青看向月杀,竖掌成刀,冲水车做了个劈斩的手势!

  水车那边还有一段河道,若在大火烧过水车前游到那边浮出水面,尚有一线生机。巫瑾不熟水性,坚持不了多久,来不及细思破这机关水车之法了,只能动用冰丝将其劈毁。眼下身在河底,视线模糊,即便动用神兵也不易被人看出来路,倒是个速速破阵的时机。

  月杀点了点头,与身旁的一名侍卫交换神色之时,暮青冲藤泽做了个划水的手势,示意他命人向两边散开。

  藤泽虽不知暮青有何破阵良策,但此时此刻容不得多问,他示意护卫们散开。在暗流汹涌的河底游动不易,护卫们相互挽起组成人墙,以防被暗流卷入水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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