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仵作 第444章

作者:凤今 标签: 长篇言情

  人一走,步惜欢就将一封密信递到了暮青眼前,他没说话,只是转头望着窗外,树影在眉宇间摇晃着,时阴时晴。

  暮青展开一看,这信是阎廷尉传给李恒的。案发后,镇阳知县吕荣春传信到州衙,禀明案情,问计求保。李恒认为冯文栩虽是寒门子弟,但其狠辣才干颇有阎党之风,如若保之,日后必定大有可用,于是先决后奏,保人之后才去信朝中。

  阎廷尉一心拉拢士族,见信后本应反对李恒之举,但回信上尽是些寒暄之言,称春闱将至,公务繁忙,有劳李兄操心庶务。

  言外之意,即是默许了此事。

  暮青没吭声,步惜欢独独将此信给她看,必有缘由。

  步惜欢倚在窗边望着庭中春色,淡淡地道:“你不识此人,他颇有才干心计,虽然政争经验尚且不足,不够隐忍,但心计绝不止于此。一介春闱考生,纵有骄人才学和狠辣心性,亦不过是一介考生罢了,哪怕此番高中,入仕为官,也是从小官小吏做起。宦海沉浮,风浪难测,谁知此人何年何月能官居要职?其用处怎抵得过那些士家门第?”

  暮青这才问道:“你的意思是?”

  步惜欢望来,晚霞掠过眉间,如染血的刀光一晃,“换作是我,生米既已下锅,那便将错就错,弃之不用。待其日后官居要职,飞黄腾达,揭发当年凶案,连其党同一齐除之,岂不快哉?”

  暮青皱了皱眉,这话初闻令人费解,细品令人生寒。冯文栩是寒门出身,若朝中士族集团不用他,他就只能进寒门集团,若真有官居要职的那一日,当年凶案忽被揭发,他本人丢官下狱无妨,但正所谓拔出萝卜带出泥,寒门集团必定受到牵连和打击。这是一盘大棋,这枚棋子若在官场上提前出局,则无甚损失,若能挺入后局,必成杀招。

  “所以,这才是你此行的目的?”暮青本以为今早这出微服公审的戏为的是正朝廷法纪、纠学风吏风、谋士庶民心,可如今看来,杜绝许多年后的党争之害才是步惜欢的最终目的。

  “可惜了……”步惜欢迎着晚风长叹一声。

  暮青沉默了一会儿,起身来到步惜欢身边,同他一起望着春庭暮色,心湖如水。她不识阎廷尉,但了解步惜欢,阎廷尉在朝中根基尚浅,根本就翻不出大浪来,那他临行前何必指给此人一个主考官的差事来试探他?只能说,步惜欢早就看穿此人权欲心重,久用必成祸患,故设此局,想给臣子一个机会,亦或一个说服自己割舍的理由。

  他早知今日,当初启用此人,应是心急。她与大图立下三年之约,远赴神殿,夫妻分离,他心中定然自责,所以才把热闹送来她身边,把孤寂留给自己,改革勤政,励精图治,为了富国强兵,不惜启用善于钻营之辈。

  而今,国富兵强,夫妻团聚,他却不耻为那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之事,于是临行前设下一局,希望臣子能择明路而行,可惜……

  这一声叹息饱含之意,她懂。

  “阿欢,那年相识,知你有明君之志,今日你已做到。你知道吗?这桩案子,人皆可有所见,百姓看的是公理热闹,学子看的是国考公正,官吏看的是吏治国策,你着眼于朝廷十年乃至数十年后的党争之祸,而我……看到的却是希望。”暮青望着窗外,老仵作已离去,那青灰的背影却仿佛仍在眼前,那背影像极了爹。

  她道:“当年,我爹在古水县当差时,仵作尚在贱籍,屠户亦可验尸,官吏轻之,百姓远之,阴司之风盛行,冤假错案遍地。而今,朝廷早已将仵作纳入官籍,刊行书录验状,规范检验程序。时至今日,大兴有辞官苦学检验的学子,有暗记冤假错案的仵作,有不惧阴司旧俗开棺检验亡子遗骨的百姓……这些人是国本基石,大兴的底子变好了。”

  暮青看向步惜欢,望进他盛着晚霞的眸里,两人并肩的身影在春色晚风里,温柔且长。

  “我从前是期望,如今是确信——上有明君,下有固基,这个国家未来可期。”

  *

  正月十七,帝后大驾离开镇阳县,被革职查办的关州刺史和镇阳知县也被押入囚车,一同离开了镇阳县。

  与此同时,一道圣旨被加急传往汴都。

  为了赶上春闱,大驾一出镇阳县就折道州渠,乘船北上,改由水路回京。

  正月二十五日,船队经关淮河道驶入汴江,龙船已在江上恭候多时,率水师前来迎驾的将领正是江南水师都督章同。

  暮青见到章同时险些没认出来,他蓄了胡须,年方二十五,两鬓已泛银丝,面颊被江风烈日吹晒成了麦色,眉宇间铁石般的坚毅已令人忆不起当年那意气少年的模样了。多年的军中和官场上的历练,已将他磨砺成了老成稳重的一军主帅。

  老熊和侯天领了江防要务,没能来,但迎驾的将士有一半是当年江北水师的老人。

  时值午时,章同率将士们在船首见驾,春日当头,江波如鳞,映得将士们甲胄如雪,面似红日。章同跪在万军之前,高高呈起一物,正是凤佩!

  “微臣奉懿旨护驾除奸,幸不辱命,今日迎驾还都,特来复命!”章同谨守着君臣之礼,不曾抬首望一眼凤驾,唯有呈着凤佩的掌心在日光下泛着汗光。

  暮青的目光落在章同的肩膀上,他的肩在那年兵谏时受了伤,是御医们倾尽医术才保住的,听闻至今仍偶有施针通脉之事。这些年,政事风雨不断,叛乱平定、佞臣伏诛之后,唯有将士们的伤在诉说着昔日种种。

  暮青含泪颔首,千言万语涌上喉头,最终只化作一声:“辛苦了。”

  她寡言依旧,一声辛苦,如当年在军中练兵时勉励将士们那般,而今历尽千帆,人归来,仍如旧年模样。

  章同始终没有抬头,一抹微笑收在嘴边,藏在了心里。

  她回来了!

  *

  二月初一,帝后归来,五更时分,宰相陈有良便率文武百官于江堤之上迎驾。春日刚升,龙船驶来,都城万人空巷,山呼雷动。

  离京五载的英睿皇后,回来了!

  然而,正当汴都百姓沉浸在帝后归来的喜悦中时,却见帝后登岸后,仪仗后竟坠着囚车,所囚何人,不知其详。

  百姓正议论,礼部侍郎、春闱主考官阎廷尉便被当场拿下,革职下狱!

  次日,工部侍郎李方亮、翰林学士周镇、史敬平等人遭贬。御史中丞王甫去职,以本官致仕。与此同时,几骑快马携着圣旨驰出四门,往地方州县去了……

  汴都百姓被帝后归来的雷霆动作震惊了,二月初三,天下瞩目的科考便在这猜疑肃杀的气氛当中拉开了序幕。

  开试的钟声敲响时,立政殿的门开了,监察院正从殿内走了出来。

  监察院正是位老者,从前专司刺月门人的训练诸事,算是月杀、月影等人的老师。老者鹤发白眉,仙风道骨,相貌气度颇似隐士高人,实则此人暗杀、刺探、刑讯、用毒,无一不通。老者走出太极殿时,晨曦正照在巍巍宫墙的飞檐上,他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殿门,晨光檐影在那双精明矍铄的眼底辉映出几分奇异的神采。

  殿内,凤案上摆着两摞军情密奏,一摞来自大图,一摞来自北燕。

  大图传国玉玺已碎一事果然走漏了风声,遗诏的真伪不攻自破,新帝颁下的旨意成了伪诏,朝廷政令亦名不正言不顺,地方官府惶然无措。

  昌平郡王再发檄文,疑云景二族暗通南兴弑君窃国,疑当年暮青贵为皇后却亲身涉险护送兄长回国是别有所图,而当年奉旨率领使节团出使汴都的人正是云老和景子春,此事因此被指摘成二族暗通南兴的契机和证据。

  檄文一发,信者拥护,痛骂弑君卖国的贼人,振臂呼吁天下义士辅佐明主,共伐奸佞。

  而野心勃勃之辈则以玺碎即国亡为由,宣扬巫氏气数已尽,大图已亡,天下英杰皆可登极。

  亡国之说使得民间人心惶惶,各地兵荒马乱,到处都在强征壮丁、粮饷,大图陷入了割据之争,百姓惶惶不可终日。

  虽然尚无姬瑶的消息,但大图的局势与步惜欢和暮青的估计并无出入,算算时日,圣旨已到岭南,而神官谕旨应该也快到洛都了。以眼下的时局来说,大图的新朝廷自顾不暇,显然不能指望他们在替南兴洗清污名的事上做得多好,于是暮青请来了监察院正,授其一法,命其速办。

  步惜欢下了早朝,一回太极殿就听了院正的回禀——暮青命监察院潜藏在大图各地的探子尽可能多地收买当地百姓,宣扬大兴的国策吏治、风俗民情,宣扬天子英明、国策利民、学风昌盛、商贸通达,宣扬天子勤政爱民,大兴国富兵强、国泰民安。

  此法乍一听之没什么,细思之后却颇有意思。

  从前,探子行事虽多混迹民间,目的是掩藏身份、刺探情报,甚少收买当地百姓,更遑论大规模地收买。因寻常百姓未经训教,口风不严,很容易暴露探子的踪迹,大规模地收买行动更易招致当地官府的察觉,无异于引火烧身。但如今局势不同,大图内乱,地方割据,流言四起,到处兵荒马乱,官府焦头烂额自顾不暇,哪有余力防民之口?

  此举用于乱世的确可行,她称此举为收买水军,此策为——舆论战!

  步惜欢失笑,他本不在意自身污名,如今倒是好奇此策之威了。他准了此事,昭朝臣稍后议事,而后出了太极殿,往乾方宫去了。

  这些年,他起居已搬至太极殿,那条去往寝宫的路不知在梦里走过多少个来回,前日携她归来,他今日站在宫门外仍有忐忑之感,怕推开宫门,只见帝庭空寂,不见相思之人。

  然而,当他推开立政殿的门,她正立在窗前,一身素衣,一如当年。

  帝庭中春色满园,她越过千年的时光来到大兴,与他几度分离,又在这江南最美的时节里,回来了……

  暮青听见推门声,转头望去,展颜一笑。

  凤案上搁着一摞来自北燕的密奏,虽然尚无呼延查烈的消息,但末尾一封仍是期盼已久的好消息!

  仰赖于船上有位从医四十余载的老郎中和一位专于针灸奇方的军医,元修大难不死,去年十二月中旬,北燕海师在沂东登岸,帝驾就地休养。

  上元节夜里,宣称在沂东休养的元修忽然出现在了上陵郡外的国公陵,开了其外祖华老将军的墓门,只身一人进入其中,三更方出。

  次日一早,也就是步惜欢和暮青在镇阳县公审结党案时,北燕国内,奉旨到沂东见驾的督察院左督御史沈明启在半路被上陵兵马拦截,就地革职下狱,以构陷异己、结党营私、欺君罔上、祸乱朝纲等数项大罪被判凌迟处死,株连九族,其党羽亦多数被革职问罪。

  此事令北燕朝堂颇为震动,百官不明皇帝为何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卸磨杀驴,沈明启虽是阴险毒辣之辈,罪当万死,但何至于株连九族?

  暮青心如明镜,沈氏一族的覆灭祸起华老将军之死。元修身为北燕皇帝,重用仇人稳固帝位,纵然得知真相,也不会将真相公之于众。自古皇帝手里的刀少有能善终者,暮青早知沈明启会有今日,只是没料到,到头来是她给了元修这卸磨杀驴的机会。

  元修战败而归,又查明了当年的真相,暮青难猜他今日心境,但最后一封密奏是她期盼数年的好消息!

  元修回国后并未撤销遣送姚惠青和老熊家眷南渡的旨意,如今姚惠青已动身离京,快则一旬,慢则半载,即可过江!

第55章 大齐建国

  嘉康七年二月初十,神官谕旨下至鄂族,神甲军和庆州军奉旨死守州门。同日,岭南军兵压两国国界。

  二月底,大图新帝闻知南兴帝后的旨意,惊郁难眠,连夜召百官殿前议事。

  连月来,新朝廷焦头烂额,传国玉玺碎了,神官印玺也失踪了,景相曾献一策,建议新帝直接下旨命鄂族兵马助朝廷平叛。鄂族四州乃大图国土,即便旨意上不见神官大印,谅鄂族兵马也不敢抗旨,毕竟国难当头,不救岂不有失忠义?新帝以为此话有理,哪知刚要下旨,玺碎的风声便走漏了,新皇即位名不正言不顺,鄂族兵马自然不认圣旨。

  此计不成,朝廷唯有遣使向南兴求援一途可走,英睿皇后乃大图镇国郡主和鄂族神女,她若肯承认新帝,新朝廷便可名正言顺。但英睿皇后被擒之后,大图在救驾一事上搞砸了,两国同盟名存实亡,南兴不可能答应求援。原本朝廷答应南兴帝借道时防备过今日局势,当时,景相曾担忧朝廷的算计会被南兴帝看破,于是答应借道,卖个人情,假若他日北燕帝事败,朝廷之谋败露,碍于借道的情面,南兴帝也得对大图有求必应。不料机关算计,没算到南兴帝将计就计,在余女镇以救大图国门之危的名义还了人情,自此两不相欠。

  景相得知南兴帝后登船离去后曾悔恨不已,悔当初不该听云老之言,可祸已酿成,又能如何?如今南兴兵压国境,借保鄂族行逼迫之实,逼朝廷将真相昭告天下,可天下已知新帝之位来路不正,诏书又有几人会信呢?

  朝廷已失去了还英睿皇后清白的时机,可此事做不好,南兴是不会来援的,除非大图有利可献。

  所谓献利,要么称臣献贡,要么割让城池。

  南兴这些年休养生息,国富兵强,岂能瞧得上贡银?再说大图内乱,征兵平叛,军费之耗颇重,上有百官俸禄要发,下有水涝螟蝗要治,国库里哪还挤得出闲散银子来?

  思来算去,欲求南兴来援,唯有割让城池。

  但此事遭到了太傅云正的激烈反对,云家出帝师,历代皆以复国兴邦为己任,割让城池,丧权辱国,岂能忍?云正怒骂此乃卖国之策,任景相苦口婆心地劝其先破当下困局,始终难入其耳。

  次日早朝,太傅云正率族中子弟八人跪于宫外死谏,称当初英睿皇后分明归还了大印圣物,如今印玺却仍在其手,必是恃着先帝的信重偷梁换柱,窃走了印玺。而今南兴兵压国界,必是想借护鄂族之名行豪夺之实,求援无异于引狼入室!与其割地称臣,苟且偷安,不如死守疆土,以身殉国,名垂万古,盼君三思。

  新帝即位实属赶鸭子上架,登基之后荣华富贵没享过一日,倒是日渐落入绝望的境地,地方割据,老臣强势,孤立无援,四面楚歌,如今受尽天下人耻笑,已经够屈辱了,老臣竟还以死胁迫,逼他死守殉国,他岂能不怒?

  新帝下了御座出了大殿,一路走到了宫门口,当面痛斥云老当初之策误国,如非自作聪明撕毁同盟,何至于令大图落到今日这般境地?

  云正如蒙大辱,哭诉复国不易,为保帝位而弃国土,必遭后世唾骂。

  新帝冷笑道:“朕若留青史污名,污名册上必以帝师云家为首。”

  云正望着新帝凉薄的眼神和绝然离去的背影,仍固执地跪在宫外,直至日暮时分,一队禁卫行来,关上了宫门。

  残阳如血,新帝登基时漆过的宫门分外朱红,夕阳被厚重的宫门关住,一线残红如染血的铡刀般落在云家子弟身上,咔哒的落锁声令云正满腔的愤慨和委屈化作无尽的悲凉。他心如死灰,朝宫门一拜,由自家子弟搀起,迈起失去知觉的双腿往城门而去。

  这天夜里,太傅云正率宗族子弟八人自尽于洛都城门,尸首以白绫悬于城楼上,面向满目疮痍的五州,希望以死来唤醒新帝,洗刷云家通敌祸国的污名。

  新帝闻知此事,命人解下尸首,追封厚葬,但并无回心转意之言,甚至当日深夜便召景相等重臣进宫商议求援之策。

  次日早朝,新帝颁布诏书,向天下昭告姬瑶刺驾之罪,赞颂镇国郡主归国之际亲身涉险清剿乱党之功,字字恳切,感恩之情发于肺腑。然而,诏书并未能布告五州,一些地方州县接到诏书,刚张贴出去便被豪强撕毁。无奈之下,使节团怀揣着诏书,乔装改扮出了洛都,往南兴而去。

  芳州乃京畿重地,尚在朝廷的掌控之中,钦州乃龙兴之地,虽遍地乱象却未成气候,但一进云州,使节团便被惨乱之象所惊。

  地方官府和豪强争夺壮丁粮饷,致农耕废弛,民无所食,阖门饥死者无数,聚众盗抢者猖獗,兵灾匪祸,流民遍野。官府囤积粮饷,封了济仓,一恐饿殍遍野,尸臭致疫,又恐兵压国境的南兴大军会突然来夺城池,便将大批老弱流民驱赶到了关外,也就是大图云州、鄂族庆州和南兴岭南的交界地带,想用流民绊住南兴的铁骑。

  使节团乔装混在流民里,到了关外,却没见到想象中的人间惨象——交界地带上建着贸易市镇,因战乱之故,镇上早已人去屋空。庆州军奉神官谕旨镇守州关,任何人都进不去,流民们也没力气翻越神脉山,便聚集在了市镇上。

  岭南节度使乌雅阿吉领着便宜行事之权,见此事态,开了岭南的济仓,按南兴律赈济流民,壮者人日一升,幼者人日半升。市镇上随处可见分派屋舍的干吏、巡逻防乱的兵将、陈设有序的赈济点,城中甚至划出了专门的区域安设医帐,收治病弱之人。镇子虽由岭南军方接管,依照战时法度管制,但贸易官署里仍有文官坐堂,受理小偷小摸、邻里争吵等鸡毛蒜皮的事儿。市镇上秩序井然,流民们拜谢南兴官兵,遥叩汴都,谢镇国郡主当初开通商路、兴建城镇和今日庇护赈济之恩,场面令人动容。

  此次出使南兴,使节团的正使仍是景子春,虽然此前洛都朝廷在救驾一事上惹恼了南兴,但新帝仍决定派景子春担当出使大任,因他曾奉旨迎先帝回国,与英睿皇后打过交道。

  景子春悔当初没能力劝恩师和父亲,而今自食苦果,只能硬着头皮往前看了。

  于是,一身破烂衣衫、乱发灰髯的景子春带着使节团进了官署,递交了官凭文牒。南兴官吏连夜将急情报往岭南,次日一早,一队精骑到了镇上,将使节团带往岭南。使节团一踏入南兴国界,求援国书就被八百里加急送往汴都。

  五月初十夜,乾方宫承乾殿内,帝后正要就寝,小安子匆匆见驾,呈入了两封加急军报。

  此乃来自大图的求援国书和岭南的军情急奏,谁都不敢等到明儿早朝再呈奏。

  步惜欢拆开阅罢,笑了一声,递给暮青道:“你瞧瞧。”

  暮青已解了簪束,青丝如缎,素绢裙薄,烛光下平添着几分醉人的女儿娇柔。步惜欢凝神望着她,见她垂眸速览,眉峰一扬,那卓然拔群的英气便为这闷热夏夜添了几缕飒飒凉意。

  大图的求援国书里夹着诏书,诏书没什么可瞧的,倒是求援国书里说,想以鄂族四州之税赋求南兴发兵来援。这赋税不是十年八年的,而是以神女在位的时间为期,也就是说,只要暮青在世,鄂族四州的赋税就归南兴。

  大图半壁江山数十年的赋税,听起来好大一笔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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