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绾绾小公举
祁韵闭起眼睛，那副画面忽然源源不断从一片黑暗中撕裂开一片影像，在她眼前循环播放。
她不敢多看，连忙睁开眼睛，身体却由不得她的控制，由于恐惧而不住颤抖。
祁韵想要努力控制住，却徒劳无功，她看着一无所知的祁风，心中生出一阵无力感来。
祁风忽然感受到身边的人浑身僵硬，似乎还在轻轻颤抖，连忙将那羊脂玉小碗放下，查看祁韵。
祁韵面色苍白，见祁风看过来，面上堆出一个笑脸，对祁风柔声道：“我没事。”
祁风一怔，却有些心虚。
“韵儿，你若是不舒服，我便扶你回屋去歇息。”
祁韵点点头，不欲在此处多加停留。那书房中的空气似乎像是凝固了一般，祁韵只感觉呼吸困难。
祁风将祁韵扶起来，又招招手，将不远处的一个小丫鬟叫过来，吩咐她将祁韵好生照顾了，方才回到书房去。
祁韵却越想越难受，在床上躺着，只睁着又大又圆的一对眼睛，盯着雕梁画栋的房顶，辗转反侧。
那小丫鬟听了祁风的命令，不敢擅自离开，一直在祁韵房中等候。祁韵只顾着想自己的心事，一时半会也没能发现身边还有人。
她兀自痴痴地想着，心中难受不已，一时间情不自禁，竟然扑簌簌流下眼泪来。
那小丫鬟见状，大吃一惊，顿时忙上来询问。
祁韵吓了一跳，这才发现那小丫鬟还未曾离开，心中有些不好意思。
第690章 隔阂（一）
她忙接过那丫鬟递过来的帕子，匆匆将眼泪擦了，又吩咐她不能告诉祁风。
那小丫鬟赶紧答应了。祁韵见她乖巧听话，一时也不想祁风和自己只见的事了，便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那小丫鬟倒是聪明机灵，见祁韵问她，心中又惊又喜，只当自己有出头之日了。
便恭恭敬敬地回答：“回夫人，奴婢名叫青烟，十四了。”
祁韵点点头，“这府中我初来乍到，也不如何熟悉，你若是有时间，便多领我走走也是好的。”
青烟心中喜不自胜，忙答应下来。
刚要出门，祁韵便叫住了她，“你原来是负责什么的？”
青烟回头：“回夫人，奴婢是负责庭院中亭子附近的打扫清洁。”
祁韵点点头，“以后便不要再去了，那亭子附近你去告诉管家，重新找个人来顶替你。你便跟着我，我有事就问你。”
那青烟点点头，祁韵摆摆手，她欢天喜地地下去了。
祁风自从祁韵走后，思前想后，却想不出祁韵方才为何忽然间便浑身发抖，似乎是十分恐惧一般。
他环顾四周，却看不见这屋中有什么好害怕的。一时百思不得其解，却将自己搞得心烦意乱，看着那堆的像小山一般的折子，郁闷不堪，一时间不知怎么样才好。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经昏暗下来，祁风的书房中早已经看不见字了。只因他不喜欢身侧有人，因此这屋中倒连一个点灯的丫鬟都没有。
院子中已经点起了灯火，星星点点地从窗格从投射进来，祁风只管盯着那灯光出神。
一个丫鬟在门外敲门：“国公大人，夫人让奴婢来请您过去用晚膳。”
祁风下意识地答应一声，便听得那小丫鬟的脚步声慢慢远去了。
他心中却忽然涌上一阵后悔之情，当初是不是不应该冲动行事，将祁韵从中原带回到大金国。
他甚至有些后悔刚才答应了那小丫鬟的话，要去和祁韵一块儿吃饭。
他不想看到祁韵，有些莫名其妙。
祁风呆坐片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轻车熟路地走到门边，朝大厅而去。
祁韵已经换了一身行头，她此刻穿了一身红色斗篷，黑色袄子，头发随意地挽起来，俨然是大金国女子的打扮。
和早上她清丽脱俗的模样相比，此时的祁韵看起来却有些大金国女子的豪放，加上祁韵本来眉眼间便有些中原女子少有的英气，此时此刻一看，更加显得与众不同，抓人眼球。
饶是祁风心中有事，莫名其妙地不知道在烦恼些什么，见到祁韵也不由得一愣，眼中投射出些许亮光。
“韵儿。”祁风缓步走过去，抛下心中所想那些不切实际，“今日为何作这大金国女子的打扮？”
祁韵一边给他斟酒，一片笑道：“是青烟替我打扮的。”说着一扬下巴。
祁风说着她下巴所指方向看过去，祁韵左后方不远处正站着一个身着青绿色长衫的小丫鬟，十三四岁年纪，娇憨明媚，典型的大金国女孩子长相。
见祁韵似乎十分喜欢大金国的装扮，祁风调笑顺嘴调笑道：“韵儿不管怎么样都是极美的。之前分派到你身边的丫头你都不喜欢，偏偏选中了她，这青烟丫头果然不错。”
他油腔滑调，将祁韵青烟主仆二人都夸了一遍，祁韵看他一眼，面带微笑。青烟却情不自禁笑出声来，早已经行了个礼，对祁风道谢。
祁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祁韵又给他添上。
只是祁韵不善于饮酒，这大金国的酒特别烈，不出几杯下肚，祁韵只觉得腹中如同火烧一般，五脏六腑更是烧的厉害。
她有些耐不住那股炙热，便停下酒杯，只怔怔地看着祁风。
祁风像是不知疲倦一般，烈酒一杯接一杯，丝毫没有醉意。似乎是察觉到祁韵盯着他看，他转过头来，便对上祁韵的目光。
他眼睛中闪过一抹惊讶之色，接着是巨大的狂喜，只是似乎不愿意相信一般，抬手揉了揉眼睛。
待他放下遮挡的宽大的衣袖，那一双脉脉含情的眼睛已经有些红了，不知是揉的还是如何。
这一切祁韵尽收眼底。
“……凌波……”祁风喝多了，口中含含糊糊，叫出两个字来，祁韵听得含含糊糊，却又听他大笑道：“韵儿，你双颊上的红晕真好看。”
祁韵一愣，心中却还是在想那“凌波”到底是什么。是个人的名字？那应该是个女子的名字罢。若不是女子姓名，那又是什么？“凌波微步”，“凌波仙子”？
祁韵百思不得其解，待回转心神，祁风已经喝的酩汀大醉，趴在桌上睡得死死地。
此时月近中天，空气中透露着微微的寒气。祁韵担心他感染了风寒，便吩咐那些小厮将祁风扶到房中去，一番收拾妥当，月亮已经西沉了。
祁韵忙了半夜，却丝毫不觉得疲倦，心中只想着“凌波”二字。
她看了看躺在不远处熏笼中的青烟，她此刻似乎已经睡着了，祁韵可以听到轻微平稳的呼吸声。
她独自一人睁着眼睛，一直到天色大亮。
庭院中的仆人们已经陆陆续续起床来，门外发出细细碎碎的声音，一天伊始，大家都在忙忙碌碌。
或为了养家糊口，或是浑浑噩噩了此残生，或是满心期待，等着未来遇见自己携手一生的人……
这府中之人，莫不过于如此。或者天下大部分人，皆是如此。祁韵黯然伤神。
只有一小部分，上面所说那些情况，他们都不担忧，却又有别的担心的。
祁韵怔怔地想着，她总觉得那个“凌波”很不一般，似乎祁风和自己之间那种隔阂，便是出在这里。
青烟轻轻的翻个身，片刻之后，忽然“腾”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祁韵见她醒来，心想：“我与其在这里冥思苦想，也不能去问祁风。不如问问府中这些丫头们？”
毫无疑问，这青烟便是最好的人选。
祁韵打定主意，见青烟已经下床来，出去洗漱收拾了。
第691章 隔阂（二）
她便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等着时机到来。
不多时，那青烟便回来了。连声叫祁韵。
祁韵闻声，便顺着她的柔声催促起身来，任由她给自己穿衣梳洗。
正梳头见，祁韵装作不经意般地道：“青烟，我长的好看吗？”
青烟只以为祁韵是随口问，登时说的天花乱坠，将毕生所知的夸赞人美貌的词汇都说了出来，祁韵也不拆穿她，只耐心等她说完。
那青烟已经说的满脸通红才算词穷了，祁韵透过铜镜看着她的这副模样，不仅有些好笑。
“那你说，和那凌波小姐相比又如何？”
祁韵努力平静下来，假装问的漫不经心。这是她在中原朝廷时常用的套话之术。
青烟先是一怔，盯着那面铜镜，恍然间却如同见了鬼一样，支支吾吾道：“凌波……凌波小姐……”
这一系列反应全都被祁韵看在眼里，她心中竟然忘记了震惊，最先感知到的情绪竟然是笃定。
祁韵有些搞不懂自己。
此刻不是认真思考的时候，能问出来多少是多少。祁韵打定主意，转头看着那吓得面无人色的小丫鬟，柔声道：“凌波小姐如何？”
青烟将脑袋摆动得如同拨浪鼓一般，吞吞吐吐不肯再说了。
她越是这样，祁韵心中越是好奇，便假装生气道：“难道那凌波小姐是王都中第一美人？我倒要去会会。青烟，你又怕些什么？你说她比我长得美，我还能将你吃了不成？”
青烟听她一番话，面色缓和了不少。方才祁韵说出“凌波”这个名字之时，她正盯着铜镜替祁韵梳头，骤然听见这个无比熟悉的名字，青烟下意识地便有些害怕。
又瞧见镜子中的祁韵，和那凌波小姐竟然长得有五六分相似，在打扮作大金女子之后更有七八分的相似度，她不禁一时迷乱了心智，将那祁韵认作是凌波回来了，一时魂飞魄散，吓得面无人色。
尤其听祁韵轻轻松松地问起凌波小姐的情况，她更加笃定二人曾经相识，后来又听祁韵说凌波是什么“王都第一美人”，“要去会一会她”，她才觉得这是巧合。
不论如何，这也太巧了。两个人长得像便算了，祁韵又是如何知道凌波的名字？
昨晚祁风喝醉之时，祁韵一直陪在他身边，他那句含糊的“凌波”只有祁韵注意到了。青烟自然不知道。
正自出神间，又听祁韵道：“好烟儿，你便先和我好好说说那凌波小姐罢！”
青烟一惊，正自想着如何找些不相干的话糊弄过去，却搜肠刮肚也想不出来。
眼前这位虽然初来乍到没几天，从未当着她们的面发过脾气，青烟和她相处了一日一夜，早已经能看出来祁韵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
这厢若是一个对答不好，说不定自己又要回到那亭子中去打扫清洁。若是祁韵脾气再不好点儿，她怕是要被赶出国公府还说不定呢。
青烟一时间进退维谷，面上显出为难之色。
祁韵早已经料定她不会轻易说出口，此刻正是时候，便恩威并施：“只要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办到，都答应你。”
她盯着青烟的眼睛，看到里面闪过稍纵即逝的动摇神色，立刻乘胜追击：“凌波小姐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只是想多知道点儿。好烟儿，你快告诉我罢！”
青烟看见那双又圆又大的杏眼，只觉得像是一对幽深的井一般，直教她看不清楚。
挣扎片刻，青烟似乎是下定决心一般，鼓起勇气道：“夫人，这事儿国公大人很久之前便和我们提过，之前旧国公府的种种事情，不许再多提，若是被他发现我告诉你……”
祁韵笑道：“那也不干你的事。是我自己想知道的。何况我也不会说出去，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