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绾绾小公举
青烟下定决心，继续用玉骨木梳梳着祁韵头上茂密的青丝，看着镜子里那个眉眼间英气和柔美之气并存的美貌女子，昔年旧事便在这一场惊人的巧合中再次被人倾诉出来……
八年前，祁风跟着孟砚一起到大金国。
当时大金国执政的还是老皇帝，李国公还安分守己，手中势力虽不如今天这般强悍，却也是大金朝中不可忽视的力量。
孟砚虽然十二三岁年纪，却已经颇有城府。他初次接管统一牡丹教，虽然有年岁比他大五六年的碎夜掌教，他还是不放心。
碎夜玩心太重，对于牡丹教中事务丝毫不上心。行事更是乖张奇怪，让人难以捉摸。
孟砚知道，上一任教主将教主之位传给碎夜，一来是碎夜正当年轻力盛之时，武功又极好，不求他能够有多操劳教中事务，只希望碎夜能够镇住教中那些不安分的人。
孟砚那时候武功不如碎夜，却相差不远。只是他年纪尚小，上一任教主临死之前只交代碎夜照拂一下孟砚，别无他言。
孟砚年轻气盛，心中不服碎夜，便索性离开了牡丹教所在的东吴总舵，却又不敢远走。
只因为牡丹教在江湖上惹出的事情太多，四面树敌，全因碎夜掌教，才镇住那些蠢蠢欲动的江湖仇家。
孟砚好几次差点被对立派抓住，幸好他还算聪明，都逃脱了。
那时候大金国已经开始强盛起来，它地处西南，正是和碎夜所出之地相近，碎夜便有意要去拉拢那大金国的皇帝，若是不行，拉拢李国公也不错。
孟砚听闻风声，便自告奋勇要去，实际上是不想看到碎夜，好去西南好好躲一躲。
碎夜也懒得管这一摊子事，便大剌剌交给孟砚，撒手不管了。
孟砚在云州之时遇到祁风，一直将他带在身边。此次去大金国，也带了他同去。
二人先是去游说大金国老皇帝，那老皇帝却油盐不进，任凭孟砚祁风说破了嘴，也不为所动。
孟砚无奈，只得退而求其次，带着祁风又去了国公府。李国公既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
二人便在国公府那里耽搁了许多日子，孟砚也乐的如此。
第692章 完颜凌波
他本就不待见碎夜，此刻正好在大金国公府中耽搁下了，省的回去还要看着碎夜，两人斗鸡眼一般，你瞪着我我瞪着你的，烦人。
二人在国公府盘桓数日，那李国公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每当祁风孟砚要找他商量拉拢之时，他都几乎找不到人。
二人心知他这是缓兵之计，便要走，那李国公却又极力拉拢，只是闪烁其辞，叫二人心痒难耐，只能留下来看看他究竟是玩什么把戏。
孟砚对于那些繁华热闹只是浅尝辄止，只和祁风出去玩耍几次之后便兴致缺缺了。
祁风却和他不同。他二人在国公府中闲来无事，孟砚又是个不爱说话的。
祁风正是个十来岁的少年，怎么耐得住寂寞？孟砚不理他，他便自己跑出去疯玩。
十来岁，正是人嫌狗厌的年纪，祁风只在街上瞎胡闹。
这一日，他不小心乱走，竟然走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周围的环境他是从来没在王都见过，心中惊慌，又想起回去之后孟砚定然要厉声呵斥自己，又有些委屈，便一边哭，一边漫无目的地朝前走。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祁风肚中饥饿，无力再继续走，见到前面是一户人家，看起来在这一片平头片瓦的小地方略显气派。
祁风心中怀着些侥幸，跑过去叩门，无奈他人太矮小，够不到那门环，一时心中更加绝望，便在那户人家的门前站着哭。
不知道哭了多久，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听得那门忽然间“丫丫”作响，祁风忍不住好奇，抬眼看去时，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头儿正看着他，祁风眼睛往下看，却见到那老头儿身边还站着一个小女孩儿，大约七八岁的模样，比他还矮了一些。
那小女孩儿穿着天蓝色小斗篷，白色皮袍，杏色长靴，头上两个毛球随意扎着马尾，一张雪白的小脸上，那对一闪一闪的眼睛很吸人眼球。
祁风见她那一双大眼睛正盯着自己看，又想起自己此刻狼狈的模样，不禁有些羞愧，又见那小姑娘比自己还要矮，想必她定然也够不到那门环，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自己的糟糕处境，哈哈大笑起来。
那小女孩似乎是不解，杏眼圆睁，娇声问道：“你怎么又哭又笑的？”
祁风见她比自己小许多岁，便不肯让她小瞧了自己，一转眼正对上小姑娘那对圆圆的眼睛，他目光一转，却见那对妙目之上的一对眉毛却是没有半分女孩子的柔美，只有英气，一时间怔住了。
“我笑你的眉毛呀！像个男人的一样！”祁风似乎抓到一根稻草，便狠劲嘲笑那小姑娘。
“你懂什么？我爷爷说我这眉毛是天底下最特别的！”小姑娘一边说着，一边冲祁风挑了挑眉。
祁风一怔，一时忘了反驳，他目光跟着那一对略显得有些粗的眉毛上下跳动，心中竟然有些认同小姑娘的话。
“你干什么在这里哭？”
祁风回过神来，见那小姑娘正兴致勃勃地看着自己，说话的却是她身旁那个老头儿，应该便是她爷爷了。
“也没什么，就是一时走远了，天黑了不好回去。我且明日再回去罢！”
最后一句话声音十分响亮，不知是给自己打气呢，还是在和那个老头儿说话。
那老头儿却不和他计较，“既然如此，便在寒舍暂住一晚如何？”
祁风求之不得，想要假意推辞一番，却又害怕那老头儿当真，一时便不作声。
那老头儿只当他答应了，粗声粗气地道：“凌波，走吧。”又回过头来问祁风：“你跟上来。”
祁风跟着那一老一小二人进屋去，那小姑娘却忽然挣脱了老头儿的手，口中只笑：“爷爷，你在前面走，我跟他一起走！”
那老头儿点点头，兀自朝前走。小姑娘却蹦蹦跳跳跑回来，在祁风身边亦步亦趋。
祁风心中只觉得她可爱无比，和自己这些年来所见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只和一人眉眼间有六分相似，那便是他幼时的玩伴，青梅竹马祁韵。
“你叫什么名字？我叫完颜凌波。方才那位是我爷爷。”
小姑娘见祁风只管走路，有些无聊，又开始喋喋不休。
祁风心道：“好奇怪的名字。凌波是称赞她像个仙子一般吗？”
一面回道：“我叫祁风。你这名字有什么寓意吗？”
完颜凌波却避而不答，眨眨眼睛——祁风只觉得自己要在她那一双眉眼中走不出来了。
“祁风？我知道了，你不是金人？那你为何穿着大金的衣裳？你是哪里来的？”
祁风撇撇嘴，不想回答她，但觉得完颜凌波叽叽喳喳像一只麻雀一般，吵死了。
忽然又想到，大金国这边好像是没有麻雀的，不知道有没有一种大金国的鸟来比喻完颜凌波。
正冥思苦想，那完颜凌波还在他耳边吵个不停，祁风正要发作，前面那老头儿已经驻足，吩咐道：“凌波，别吵闹。祁风，你过来。”
原来他独自在前头，却也将二人的话都停在耳中了。
祁风在府中吃了晚饭，一颗心这才稍微放下来。完颜凌波好奇心起，只跟在他身后问东问西。
祁风实在不堪其扰，只能耐着性子告诉她。忽然想起一事，便问道：“你们大金国有麻雀吗？”
完颜凌波面上出现疑惑之色，不假思索道：“麻雀？那又是什么东西？祁风哥哥，你和我讲讲。”
这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完颜凌波已经自来熟地将祁风从直呼其名变成“祁风哥哥”了。
祁风也不反驳，直由着她，眼中却尽是狡黠之色，“那麻雀原来大金国没有啊。若是你能够见到它，你就会知道你和她有多像啦！”
完颜凌波自然不知道受了愚弄，她年纪尚小，还不谙世事，只当祁风说的都是真的。
“当真？中原真有长得像我的鸟？叫做麻雀的？我去央求我爷爷替我捉一只来。”
祁风没想到她这般愚笨，还没听出来自己话中的意思，又觉得甚没意思，便不再愚弄她。
第693章 少年旧事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祁风有意无意在问完颜凌波她的家世背景。完颜凌波年幼，不知祁风在套话，每次都乖乖告诉他。
原来完颜凌波是完颜府中的小姐，还是独女，只是她偏偏好事多磨，自从她四岁，母亲便得了不治之症身亡了。
父亲悲痛不已，看见完颜凌波便总是想起她母亲，每每睹物思人，难以自控。
完颜凌波的爷爷完颜杰为了不耽误他父亲的仕途，便将她独自带到这铁马郡上来生活，她爹爹完颜云便独自在王都做官，偶尔有空才过来看看她们爷孙俩。
祁风听得这话，已经皱起眉头。这理由怎么听都觉得怪怪的。
若只是看见女儿便要想起母亲，那便不见面就好了，为何要将女儿单独带到这偏远的铁马郡来受罪？
在祁风看来，铁马郡虽然也算得上是王都的一部分，但是比起王都的繁华，区区铁马郡又算什么了？
正自不解，那小丫头还在说个不停。祁风见她又偏离了自己要问的内容，连忙拉一把：“那你爹爹是做什么官的？”
完颜凌波笑道：“你虽是中原人，但是我敢肯定你一定知道我爹爹！他是国公府李国公。”
小姑娘言语之间尽是骄傲得意。
祁风沉吟片刻，完颜凌波见他面上毫无惊讶崇拜之意，只当他被震惊住了，用小手推推祁风的胳膊，“唉，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被吓到了？我爹人很好的，他……”
眼见完颜凌波又要滔滔不绝，祁风连忙按下话头。
“这可奇了。我方才想的是，为何你爹他姓完颜，国公府却又是称他为李国公，这是为何？”
完颜凌云从来不曾想过这些问题，一时便被问倒了。正暗自思索，完颜杰咳嗽一声，祁风和完颜凌波转过头去，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大厅门口。
祁风有些尴尬，想着方才自己费尽心机套小丫头的话，定然被这老爷子听去了，真是丢人。
“爷爷！”完颜凌波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十分开心跑出去，拉着他的皮袄问道：“为什么爹爹姓完颜，可是大家却都叫他李国公啊？”
老爷子轻咳一声，知道是祁风撺掇小丫头问的这些刁钻的问题，当即便瞪了一眼祁风。
祁风瑟缩一下，心中却嘻嘻而笑，丝毫不见愧疚惧怕之色。
完颜杰又咳嗽一声，叹了口气。
“那还不是你爹爹喜欢追求中原人的文化，特意给自己改了个汉人的姓名！只是他要学中原文化，最重要的礼义廉耻伦理道德却被他吃了！真是个……”
完颜杰正要开骂，忽然意识到祁风还在场，便长叹一声，不再多言。
祁风听得他后面所说“伦理道德礼义廉耻被他吃了”，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一时又有些模糊。
小姑娘完颜凌波却和祁风二人都不一样。她天真烂漫，从来不会意识到这些肮脏腐烂的事情，只是拍头大笑，“爹爹既然如此，那凌波也想要一个汉人的名字，爷爷你替我取一个罢！”
祁风听小丫头说过，她爷爷年轻时候也是个人物，虽然不是上阵杀敌的狠手，却也是个精明能干的商人，去过中原朝廷的无数地方，见识广博。
完颜杰却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当下只是摸摸凌波的头，推说改天。
凌波见爷爷推脱，便又过去缠着祁风，让他给自己取汉人的名字。
祁风心中却忽然冒出“祁韵”这个名字来，他心中浮现出十一岁的祁韵的脸庞，看着眼前凌波的脸，不禁喃喃自语：“太像了，实在太像了。”
那心中青梅竹马的清丽绝俗的面庞和眼前稚气未脱的小姑娘的脸重合在一起。
“祁风哥哥，什么太像了？我的中原名字是什么呀？”凌波还是不依不饶，拉着祁风。
祁风情不自禁脱口而出：“祁韵。”
说完他才自觉失言，眼前的凌波却是一派欢喜的模样，笑道：“祁韵？和祁风哥哥只差一个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