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绾绾小公举
她心中清楚至极，祁风初见完颜凌波时，是将她当做自己的替身，因此在两年前行刺失败之后，逃到大金国找凌波，只是因为退而求其次。
后来凌波被杀，他却又卷土重来，将自己带到大金国来，又是将自己当做了凌波，以宽慰他心中对凌波的愧疚之情。
祁韵想到这里，只觉得胸口有些憋闷。
无论是凌波，还是祁韵，都没有做错了什么，怎么就被祁风平白无故的当做彼此的替身了？
而且还反反复复，当真荒唐。
青烟看见祁韵的面上阴晴不定，心中也忐忑不安，试探性地叫她：“夫人？”
祁韵迅速回过神来，冲她一笑，却十分勉强。
不言不语之间，光是看清楚祁韵面上一番强颜欢笑的神色，青烟心中已经有了七八分的答案。
她不敢再多提，便转移了话题：“夫人，前面婆子来问，今日咱们什么时候吃饭？厨房那边已经预备好了。”
祁韵一大早起来便听见这种事，哪里还有心情吃饭？她随意点点头，“等国公回来一起吧。”
说完又坐到梳妆台旁边，看着那铜镜中的容貌，越看越像，虽然她从未见过凌波的模样，却无端端觉得自己就是凌波。
祁韵喃喃自语：“祁风，你喜欢的究竟是哪一个？是凌波，还是祁韵？”
这一刻，祁韵心如止水，似乎对于凌波，对于祁韵，她都了如指掌，却又不是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
青烟见她怔怔地盯着镜子中的容颜，不由得心生恐惧，搜肠刮肚，绞尽脑汁之下，也找不出话来转移祁韵的注意力。
忽然听到门外轻轻却颇有节奏感的脚步声，青烟心中一惊，想必是那祁国公已经来了，特意吩咐了下人不要通报。
青烟连忙转眼去看祁韵，却见到她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温婉严肃，似乎对于门外的脚步声充耳不闻。
正自惶恐间，祁风已经抬腿进门来。
青烟只得低下头去，行了一礼，“国公大人。”
祁风摆摆手，眼睛却不看他，只看着端坐在梳妆台前的祁韵，眼角一弯，立刻便面若桃花。
第696章 博弈
祁韵似乎是大梦初醒一般，这才感受到眼前的光线比之前暗了一些，她下意识将瞳孔放大，以便于能够看清楚昏暗之中的情形。
却是祁风站在她身前，用一双大手托住了祁韵的小脸。
祁韵一怔，皮肤上传来有些粗糙的触感，她不禁心神一荡，却立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双眼仍旧盯着铜镜中那女子的面容——
“韵儿，今儿怎么在梳妆台前坐了这么久？”
祁风的声音温暖又柔和，像是春日的阳光一般，换作平时，祁韵早已经如沐春风了。
可是镜中人的面容却没有荡漾起丝毫的波纹涟漪，祁韵强行佯装出一副冷淡的模样。
“夫君，”祁韵自然而然地叫出口，似乎很久很久之前，她便已经和祁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夫妻一般，叫他这一声是理所当然的。
祁风一怔，心中来不及欣喜，一阵巨大的不安便从深海中汹涌而上，将那还未来得及出头的欣喜之色给淹没了，他有些紧张。
可是多年来的历练却让他迅速冷静下来，他祁风一直善于处理这些事情，不管是战场上，江湖上，官场上，还是情场上，不是吗？
祁风将握紧了的拳头不露痕迹地藏进袖子里，从喉咙深处发出一个厚重温暖的声音：“嗯。”
他没再往下问，理智也告诉他，他不应该往下问。若是祁韵想说，她定会告诉她。
祁风若是先开口问，便已经输了先机。
这是一场感情上的博弈。你不说，我便不问。
以不变应万变。
祁韵眼神忽闪一下，在一片昏暗之中忽明忽暗，叫人猜不透她的心事。
内心狂风呼啸，祁韵竟然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这般讨厌祁风这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活像一根木头，不知痛痒的傀儡。
心底的那头野兽就快要发作，此刻已经快要迫使祁韵失去理智。她死命压抑住想要冲祁风大吼大叫，歇斯底里的冲动，忽然想起来，自己以前最喜欢的便是祁风那犹如清风霁月一般的模样，波澜不惊。
这是怎么了？自己竟然会瞬息之间，厌恶喜好完全颠倒，祁韵不知所措起来。
祁风耐心等待，不知过了多久，还是没能得到祁韵的回音，他的一颗心逐渐沉了下去，却仍旧不打算多问。
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在小小的梳妆台的角落里，保持着这个古怪沉默的姿势。
晨光从窗格照进来，为他们二人镀上一层金光。却仍旧是没法修补彼此之间的那道隔阂。
祁韵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看到祁风藏在袖子里的手，却又无力地垂下手来，放弃了要去拉住他的手的想法。
“夫君，”祁韵又恢复了平日的嗓音，冷静清丽，像是泉水从极高的山谷间跌落下来，飞溅起一阵美丽的滴滴答答声。
“去前厅吃饭吧。”
祁韵站起身来，不再看祁风，兀自朝前走去。
祁风面上不带一丝犹豫之色，立时跟了上去。
仍旧是沉默。二人虽然同在一张餐桌，却像是生死仇敌，老死不相往来的死对头一般，各异埋头吃饭。
那一个梨花木桌的距离，似乎比天涯海角还要远上许多，只把祁韵和祁风两个风华绝代的人儿各自推到各自的世界，就连那桌子上的饭菜似乎也在叫嚣：“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还是赶紧各自回去各自的世界吧！”
二人均觉得这一顿饭味同嚼蜡，却是因为不同的原因。
青烟见到这种情况，哪里还忍受的了？早已经找了个借口跑了开去。周围那些服侍她二人用饭的丫鬟就苦了，没法找借口躲开，只能在修罗场中挨一刻是一刻。
“夫君，你告诉我，你到底是喜欢凌波小姐，还是喜欢我？”
到底祁韵先耐不住，率先开口。
此言一出，祁风眼中当即闪过一丝诧异，接着目光如炬，一一扫视过在场的所有丫鬟仆人，似乎要从他们脸上直看到心底去。
那一干丫鬟仆人听见祁韵问出这一句，心中已经反应过来大事不好，一个个的都害怕枪打出头鸟，只能低下头去。
祁风便只能看见一个个的乌漆麻黑的脑袋。
他缓缓心神，认真思考起祁韵的问题，却实在是乱糟糟没个头绪。
心中像是有几百个精灵恶魔正在交战，一些说：“你喜欢的是凌波！不然你为何在劫持祁韵不成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到大金国国公府找凌波小姐？”
另一些精灵却不服气，嚷嚷道：“你们说他娘的屁话！你喜欢的是祁韵！你和她从小青梅竹马，那凌波不过是因为和祁韵长得像……”
又有些声音告诉他，他两个都喜欢，竟然难以取舍。
祁风头痛欲裂，心中天人交战的场景便从心中的战场转移到脸上来，祁风面容有些扭曲，眼中一片血红，看起来分外可怕。
那些小丫鬟低头垂首，看不到祁风贤此时此刻面上的神色，一时间倒也只是心中惶恐。若是给他们见到了这副模样，定然会想起那日祁风硬闯国公府，杀人如麻的场面。
祁韵经历过那些命悬一线的大场面，早已经无所畏惧了。此刻见到祁风这副模样，不禁想起来青烟所说祁风杀红了眼，犹如地狱来的阎罗王的话，她一直见到的祁风都是干净明亮的少年，从未见过青烟所描述他的模样。
此刻一见，果然正是如此。
那边祁风的面色却已经平缓下来，似乎是天使和恶魔在他面上的战斗已经有了结果。
他将一双残红未曾消退干净的眼眸转向祁韵，面上露出一副祁韵从来未曾见过的凄然神色。
祁韵一怔——她何曾见过祁风这般模样？心知他已经有了断决，一时心中又有些惶恐不安，还有微微的期待。
“韵儿，”祁风颤抖着嗓子，“我……我想过了。我不知道。”
祁韵的一双明亮又圆的杏核眼暗了下去，看着祁风一副痛苦难决的模样，心中又失望，又心疼他这副模样。
她胸口涌动着千言万语。
第697章 对峙结果
无数的话语从她的心底争先恐后往上凑，祁韵每一句都想说，却又觉得每一句都没有必要。
她沉吟片刻，千言万语只化作一个轻轻的点头。
“我知道了。”
祁韵嗓音轻柔，和平时说话却又不一样。她却忽然站起身来，朝卧室走去。
梳妆台还是在那个昏暗狭小的角落，祁韵走过去，在铜镜前坐下。
这里若是她猜的不错，便是凌波每次来国公府的住处。
祁韵面上泛起一阵嫉妒之色，她忽然发狂一般，疾声喊起来：“青烟！青烟！”
青烟正躲在院子中无所事事，也不敢回前厅去看祁韵怎么样了。
却忽然听见祁韵急切的喊声，她心中一惊，连忙朝声源处跑去。
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她呆了呆。
祁韵正疯狂地将那头上带着的珠花金银饰物给取下来，动作粗鲁，似乎对于自己今日的装扮恼恨至极，一刻也不想让这些玩意儿在自己的头上多做停留。
青烟见她这般，心中自然害怕，却也不敢不过去。连忙跑过去，一边替祁韵除去头上的装饰，一边柔声安慰她。
祁韵慢慢停下了动作，任由青烟给她收拾。眼中却情不自禁地掉下眼泪来。
“夫人……”青烟安慰的话说到一半，看到她似乎越来越伤心，竟然掉下泪来，一时大为窘迫，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位夫人才会高兴点儿。
“青烟，将我初来之时的衣裳拿出来，替我穿上。”
青烟一惊，暗暗猜测祁韵此举的意图。却不敢违拗，疾步过去将祁韵的衣裳找出来，手忙脚乱替她穿上了。
祁韵又收拾了一些银两细软，这下子青烟是看出来了，祁韵这是对祁国公伤了心，要自己回中原去啊！
青烟又惊又骇，正飞速盘算要如何是好之时，祁韵已经吩咐她了：“青烟，我这便要回去了。你去找管家来，让他替我雇马车。”
青烟不敢拒绝，却又不敢轻易让祁韵就这么走了——先不说别的，若是祁风发现了夫人走了，到时候追问怪罪下来，是她帮着找马车收拾东西让祁韵走的，那还了得！
祁风非得给她剥下一层皮来不可。
正自支支吾吾找借口，却又听祁韵道：“你若是想去中原，大可以和我同去。我也打心眼里喜欢你这样乖巧的小女孩儿。”
说完叹了口气，似乎是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这却给青烟提了个醒。
心念电转之间，青烟已经计上心头来。她连忙抓住机会道：“夫人若是不嫌弃我麻烦，我自然十分愿意和夫人去中原看看的。”
祁韵一怔，似乎是有些不信，毫无表情的面容像是一潭平静的死水，忽然有人往里面扔了一颗石头一般，出现一丝活气，“可是你娘亲还在大金国，你怎么能……”
青烟连忙道：“那又如何？我听说夫人的兄长也在中原，夫人不也是义无反顾来了大金国？咱们总有机会再回来的。若是中原不好玩了，那便回大金来便是了。”
她心思何等灵活，先是提起祁韵的兄长以扰乱她的心神，让她不至于怀疑自己跟着去的目的；又用祁风来提醒祁韵不要意气用事。只是祁韵是跟着祁风而来，她此时此刻却不敢再提祁风的名字，免得祁韵又作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举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