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绾绾小公举
这人声音听起来尖利得很,直让人牙酸。也不知他是故意装成这样,还是天生如此。
腹中又有一阵恶心的感觉传来,祁韵欲要将那些污秽之物吐出来,却张嘴半晌,只从口中流出一些酸水来,却让她更加头痛欲裂了。
那两人后面又说了些什么,祁韵忙着想法子催吐,也没听进去。
不知走了多久,便听到轰隆隆的雷声,又有一些闪电劈过来,只将这一方黑暗的小小天地也给也照亮了。
祁韵这才看清楚,果然是身处一个布袋子之中。她双手双脚都被绑起来了,口中却未曾被人用毛巾团子堵住,还算好受点儿。
雨声倾泻而下,祁韵似乎是在马车里,丝毫未曾被雨淋到。她正暗自庆幸,却忽然听到那两个汉子的哭爹骂娘的声音,似乎他二人是在马车外面,被雨给淋了个透。
祁韵只在心中笑骂:“浇得好!淋死你们几个王八羔子才好呢!”
那两个汉子正尽力催赶着马儿,好让它行驶得快一点。似乎那马被雨给淋了,又见到雷电交加的,害怕之下,便不愿意再走,在雨中发狂一般的跳脚起来,祁韵也跟着上下颠簸。
又不知过了多久,祁韵从昏睡之中醒来,深深地吸一口气,却感觉到一阵神清气爽。她再看时,自己已经身处一片月明星稀的郊外,有秋虫在细细碎碎地鸣叫,雨后的空气让人心旷神怡。
祁韵转头四处乱看,不远处却有五个人,正在一边升起篝火,其中二人正围坐在火边,骂骂咧咧地烤着衣裳。
祁韵听他们二人的声气,便是之前在马车前头的那二人。方才祁韵见不着他们容貌,此刻看去,那声音粗重之人竟然生的高挑挺拔,眉清目秀。
那嗓子尖利之人正好和他相反,生的五大三粗,俨然一副乡野屠夫的模样。
第700章 长云和蒙族人
祁韵不欲在他们身上多做停留,便转开了目光。
偏偏这么一点儿时间,那正在烤衣服的汉子已经感应到她的目光,一起丿过来,祁韵心下大囧,连忙假装闭目养神。
祁韵听见一声简短粗重的鼻音传到耳边,显然是那身形高挑的二蛋所发出的,心知他不知又要说出什么讥笑嘲讽之语,当下也不理他,闭眼只是不看。
果不其然,那二蛋冷哼一声,粗声粗气道:“大哥,这女子身上所穿可不是咱们大金人的衣裳那!似乎是中原人的?”
这回他的大哥却没说话,另一个声音说道:“是。这女子虽然穿着汉人的衣裳,我瞧她却不像是汉人女子的长相。这眉眼直和大金国的女将军长得像!哈哈哈……”
祁韵不禁心中暗骂此人道:“你说我长得不像汉人女子,我偏偏就是土生土长的中原人。你又见过几个中原姑娘了,竟敢在此处大放厥词?谁又要是你们大金国的女将军?”
心中如此,面上自然也露出了不屑一顾的神情,祁韵转眼看去,见到那几人都朝这边看过来,顿时口中冷哼一声。
这一瞬间她却也瞧清楚了众人的容貌。几个人除了嗓子最尖利的那个之外,都是差不多一般削瘦的身材,面容和一般人并无什么不同之处。
让人就算看了数百遍,也还是记不住。当真是干坏事的料。祁韵在心中暗暗赞叹,这种长相,谁还能抓住你?普天之下拥有这般平平无奇的面容的海了去了,根本抓不住。
这般想着,祁韵忽然有些灰心丧气起来。
这些人抓了她去,也不知是要交给谁。自己前途未卜,这几个人也是不好抓捕的。看来自己白白活了二十多年,竟然要客死他乡,还死的不明不白,当真荒唐。
漫天星斗移动,天边露出微微的晨光。祁韵从梦中惊醒,却已经是在晃动的马车上了。
她看着四周黑乎乎的布袋,闭上眼睛,却又想起方才那个梦来。
是个美梦。
祁风果然追了出来,却不是在她的马车即将转过墙角之时。在她即将被这一伙人劫持之时,祁风忽然从天而降,将她拦腰抱起,从敌人的手中抢了过来。
他看着祁韵,整个黑色的眼珠中只有祁韵一人,仿佛多放进一根头发丝,都会显得拥挤。
他说:“对不起,韵儿。我来晚了。可算是赶上了。”
巨大的幸福感让祁韵几乎要相信这是真实的。她嘴角扬起幸福的笑容,那是一种无以复加的幸福笑容,只有这世界上生长在最高最远的寒峰之上的雪莲花,才能够模拟那一瞬间的灿烂。
她睁开眼睛,眼睛中被迫装入一片漆黑。
祁韵轻轻叹了口气,听着周围咕噜咕噜的车轮声音,她心中有些害怕,有些担忧。
害怕祁风不会来救自己;担忧自己那不知在哪的归途;可是那对于梦境和现实的巨大反差而情不自禁的失望,却被她深埋心底,不管不问。
祁韵是个狠人。
走走停停,祁韵一日一夜不曾吃喝,早已经对于时间模糊了。她也不知道走了多远,虽然自己就在一对不断滚动的车轱辘上。
马车终于停下了。
祁韵听见一阵很小声的交谈声,她强打起精神,想要让自己明白身处什么地方,却徒然使得好不容易清醒过来的大脑感应到腹中的饥饿之火,灼烧得她的胃部生疼。
祁韵咬了咬牙,耳朵中一片嗡嗡之声,像是蚊子在她耳边不断争吵该从哪里下口吸血一般,吵死人了。
她精神有些恍惚——现在似乎是深秋,怎么会有蚊子?
正自浑浑噩噩间,一丝天光透露进来,将祁韵几天来已经习惯了的黑暗撕裂开来,大量的光线争先恐后涌进她的眸子中,祁韵的瞳孔猛然收缩,以抵挡这强光的袭击。
袋子被人打开,祁韵被人生拉硬拽,勉强站起身来。
她眯了眯眼睛,这才看清楚周围的情状。这是一个有些透明的屋子,成圆形,屋顶不是很高。
祁韵有些迷糊,这真是奇怪的建筑。自己这是来到了什么地方?
她想要活动一下双手,那手链脚镣却还是死死地缠在她的腿上,活动不得。
似乎是明白她的心意似的,一个人走上前来,用钥匙“啪嗒啪嗒”两声,祁韵身上的束缚都被除去了。她下意识拿眼睛打量身边那人,却是个十三岁模样的小姑娘,头上只将青丝松松挽起,一个圆圆方方的帽子固定在头顶,左右各是一个蝴蝶形状的发簪。
祁韵再看她的脸时,正好对上她的眼睛。那是一双又圆又亮的眼睛,上面盖着长长的睫毛,再往上,便是细长的眉毛和饱满光洁的额头。
鼻子如同山峰一般凸起,嘴唇却很薄,虽然美艳大气,却显得有些凶相。
祁韵心神微怔,那女子已经冲她说话了:“你叫什么名字?我是这里的公主,我叫廖长云。你叫我长云便可以。上面那位是我爹爹,你快拜见他呀!”
长云冲祁韵眨眨眼睛之间,口中已经如同连珠炮一般,滔滔不绝说了许多。
祁韵:“……”
“长云!你退后!”
祁韵闻声抬头,这才见到房间正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着一个年逾花甲的老头儿,看起来慈眉善目,说话声音也中气十足,丝毫不显老态。
长云听见他的呵斥声,冲祁韵吐舌头,又扮了个鬼脸,指头悄悄指了指后面那老头儿,这才退下了,却站到那老头儿身后去了。
想必这便是长云的父亲,却不知他叫什么?祁韵兀自发呆出神,忽然回过神来,直嘲笑自己:“人家叫什么又关你什么事了?你如今在这奇怪的地方,还有闲心管这个,却不想着赶紧脱困,真是服了你啦!”
那老头儿见她还愣在原地,不由得怒气冲冲,“见了我蒙族王,怎么还不下跪?大金便是如此教你礼数的?”
祁韵刚要回嘴,长云又冲她挤眉弄眼,“祁夫人,你可别管他!他是我爹廖金艳!就爱摆这个臭架子……”
第701章 初来乍到
这父女二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可让祁韵犯难了。到底该听哪一个的,她心中却是没个主意。
祁韵抬起头来,眼光在长云脸上停留片刻,只见到那木姑娘如同黑葡萄一般的眼珠子滴溜溜在眼眶之中乱转,祁韵不由得心生忐忑,想起她方才和自己说的话。
面前这老头儿想必就是她老子
廖金艳了。她既然自称是公主,那这老头儿就是这里的王。至于什么蒙族的王上,公主,祁韵更是一头雾水。
她从来没在任何人口中听说过蒙族。
这般想着,祁韵的眼中便露出两片迷茫不解来。长云见她一副痴呆的模样,面上一片着急之色,只不住声地催促道:“祁夫人,你快说话呀!”
祁韵仍旧是一脸茫然,情不自禁道:“我从未听说过什么蒙族,更未曾见过你二人。二位可是认错人了?快将我送回去罢!”
最后一句话祁韵声音陡然拔高,语气不容置疑,也不容抗拒。
那老头儿面上露出疑惑之色来,捻一捻下巴上那一簇稀疏的胡须,“此话当真?你竟不是大金国公府的夫人?”
祁韵想起祁风的薄情寡义,才将自己断送到这般境地,不由得心中惨然,何况她和祁风并未曾有过夫妻之实,此时若是声称不是国公府的夫人,也说得过去。
正要张口否认,却忽然有些担心这忽然不知从那个角落里冒出来的蒙族会对祁风有什么不利——虽然祁韵也知道,对祁风不利的最终目的,只是对大金国不利而已,可是她还是控制不住地担心祁风。
她稍微收敛了心神,面上佯装出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怒道:“我便是!那又如何?”
廖金艳拍案大笑,一张老脸也被他笑得有些红润起来,似乎是十分有趣。
“那便是了!”
祁韵气急,正要询问他们为何把自己掳到这里来,长云却又忽然从她爹身后冒出来道:“父王,那几伙人人办事一向没个准儿,您还是要细细问问,别抓错了人才好。”
年老的蒙族王摆了摆手,又转过头朝祁韵道:“祁夫人,这你有所不知。我们蒙族和大金国是势不两立的一族。金人在数百年前冲到大西北来,对我蒙族人烧杀劫掠,无恶不作。此番将你请到这里来,也是有事要和大金国商量。夫人不必担忧。”
长云也跟着握紧了拳头,一张莲瓣小脸上尽数染上了气愤之色,口气也有些不友好起来:“祁夫人不必担心。只要大金的国公还顾及旧情,定不会让你难堪。我们蒙族也会以礼相待。”
一提起祁风,祁韵脑袋又是一阵轰鸣,她痛骂一声,自己怎么就又卷入了和他有关的烂摊子里?也不知要多久才能脱身了。
这下子好了,也不知回中原需要多久,怕是自己这一辈子都回不去了。
想到这里,祁韵便再也不能维持镇定了。她顾不得平日里人人夸赞的母仪天下的风姿,立时便垮下一张脸来,也不看长云父女,呆立在堂中。
长云却不以为意,上前来将祁韵挽起,扶她往一边的座椅走去。
祁韵顺势坐下了,心中仍旧是悲伤不已。长云却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祁夫人不是大金国地人?是汉人女子?”
她一边发问,一只手却抓起祁韵衣袖的一只边角,口中不住啧啧赞叹。
“我是中原人。”
祁韵不想和长云多做纠缠,便简短的回复了她。长云却不走开,仍旧坐在她身边,赞叹道:“这衣袖的布料当真好。上面的刺绣花样我也从来未曾见过。”
祁韵被她这么一说,眼光也自然而然地转移到自己的衣袖上。被长云抓着的那一块儿正是绣着一朵小小的并蒂海棠,水红色的花朵陪着青翠的叶子,显得十分少女可爱。
祁韵似乎是被那花样感染,心情也稍微好转了。她抬起头,看了一眼还盯着看的长云,鬼使神差地放下所有的不耐烦,对她微微一笑道:“这原本是中原苏州的刺绣,只因是进贡到朝廷的,只有宫中的女子才能用。因此不能通商的。”
她心知这些边地部落从来没有自己生产丝绸刺绣的工艺,只能和中原通商换取。
长云眼中先是流露出十分羡慕的神色,片刻却又忽然间变为惊讶之色,她陡然拔高音调道:“宫中女子才能用?这么说祁夫人你……”
祁韵一惊,暗道糟糕。方才心神杂乱,竟然一不小心说漏嘴了。
顿时连忙一把拉起长云的小手,轻声道:“并不是你想象的那般。只因为我阿姐是在宫中做妃嫔的,她见我实在是喜欢的不得了,才送我的。我在中原也不敢穿,怕被人抓住了把柄。只是来到大金国才穿了它……”
如此一番大费口舌,长云才半信半疑,不再坚持认为祁韵是中原朝廷的贵妃。
二人又说了些闲话。祁韵心中担忧烦乱,并没有什么想说的。只是长云非要拉着她一通乱说,问了好些中原的问题,祁韵少不得一一回答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祁韵已经有些不耐,欲要找借口走开,长云却依旧兴高采烈,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冒出来,不厌其烦。
祁韵正感到口干舌燥,心力交瘁之时,一个清爽俊朗的声音远远传来——是的,就是清爽俊朗,他的声音便如同他的人一般。在以后的日子里,祁韵时常这样想。
“王妹!”
长云和祁韵同时转过头去。长云却早一步跳起来,飞快朝门口跑去,挡住了祁韵的视线。
“王兄,你回来啦!可想死我了!”祁韵一惊,暗道这声音的主人原来是长云的哥哥,难怪她这般开心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