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绾绾小公举
“咣当”一声,短刀应声掉到了地上,祁霄贤踌躇片刻,一双漆黑的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随后,他一脚踢开了那一把短刀,提气朝城门口而去。
祁玉带着阮笛一路狂奔,这时候早已经到了城门口的一片树林中。
她将阮笛放在地上,后者面容上的潮红已经消失了,虽然看起来有些苍白,却安静娴美,和平日里风风火火的模样完全不相同。
“娘亲……你能听到玉儿说话吗?”祁玉半跪在地上,目光焦急的盯着一动不动的阮笛,声音却十分镇定平和。
若不是看到她眼睛里的担忧,谁都不会相信面前躺着的人是她的娘亲。
“玉儿——”祁霄贤快步走了过来,看到祁玉蹲在阮笛身边,手中拿着一支枯枝,在地上胡乱的划拉着,十分焦躁的模样。
听到祁霄贤的叫声,她并没有回头,只轻轻答应一声,“爹爹。”
祁霄贤已经走了近来,沉声道:“她怎么样了?”一边将阮笛抱起,抬腿就走了出去。
“我不知道。娘亲她是不是不能再醒来了?”祁玉忽然带上了哭腔,她特意低声道:“爹爹,你是不是有话和娘亲说的?如今她也听不到了,你要说便说吧。”
说完便将头扭在一边,无声的抽泣起来。
祁霄贤一怔,就像是一盆大雨兜头而来一般,将他全身淋得湿透。
第729章 村姑
他差点以为祁玉说的就是真的了。“玉儿,你说什么?你娘亲她怎么就醒不来了?”
祁霄贤疯了一般,就要冲进城门去,找大夫医治阮笛,却忽然被祁玉拉住。
“爹爹,别去,咱们去南边找姑姑。”
祁玉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祁霄贤,其中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
有一瞬间,祁霄贤都要怀疑,面前这个少女是不是自己女儿。她和平常实在是太不一样了。
似乎是看透了祁霄贤在想什么,祁玉轻声道:“爹爹,我还是祁玉,只是长大了。”
她又柔声安慰道:“现在城中指不定还有人在找咱们,若是贸然回去,岂不是羊入虎口?咱们还是别冒这个险。娘的情况一般的大夫也医治不来,不是吗?”
祁霄贤自然知道她说的这些,只是他一时激动,被担忧冲昏了头脑,竟然忘记了这些最平常的经验。
一时看着祁玉,只觉得她再也不像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了。她的眼睛中有些对某种东西的渴望和热爱,祁霄贤一时说不出来。
当然,小丫头也没给他多少提示。他已经很难看出来祁玉心中是什么打算了。
祁玉走在最前面,祁霄贤抱着阮笛跟在身后。看着少女削瘦的背影,他的目光穿越回溯,十年前那个蹦蹦跳跳的青春少女的身影和今日的祁玉忽然高度重合,祁霄贤的眼眶有些湿润,滚烫的泪水在眼眶摇摇欲坠,他忽然发现自己对阮笛的感情。
是啊,他和阮笛自从携手以来,都已经有十来年了。他在阮府的街头看见翻墙出去的她时;他在名蔻楼对面坐着大快朵颐的少女的时候;他和她一起在东吴为了贪污的案子绞尽脑汁的时候;他和她一起在神秘的楼阁里调查孟砚的时候……
这曾经被他忘记的一幕幕,如同雨后春笋,纷纷从心灵的泥土之中破土而出,带着蓬勃的生命力,刺痛了祁霄贤麻木的心。
有多久,他已经忘记了是谁陪着他这么多年,在每一个从清吏司半夜归来的深夜,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看见文竹院中那一盏橘黄色的油灯的时候他有多幸福。
祁霄贤在心中唾骂自己无数次,泪水终于沿着他削瘦的面容往下流淌,滴滴答答,掉在怀中的美人苍白的病容上。
像是魔法师的魔术一般,她轻轻撩了撩眼皮,祁霄贤泪眼朦胧间,忽然见到此情此景,倒吓得哭不出来了。
“笛儿你醒啦?”他察觉到自己湿润的眼眶和稀里哗啦的面颊,顿时羞愧不已,只恨自己没有第三只手来擦擦。
“夫君,你……怎么哭了?”阮笛莫名其妙,只觉得自己面上也湿漉漉一片,知道是祁霄贤哭的时候眼泪掉下来的,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祁霄贤哪里能告诉她自己良心发现,想起自己和她昔日的美好,才没有辜负她?
“只是看你快要不行了,心中焦急得很。”
阮笛轻声笑起来,她知道祁霄贤就是嘴硬。可是就在这一笑之间,两人内心的隔阂终于再次消除,不是之前如同少年时候的纯粹的爱情,却是家人之间的亲情。
阮笛不笑倒好,这一笑,又牵动到了胸口处的那一片瘀血,顿时龇牙咧嘴起来。
祁霄贤见她这副模样,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只是担心阮笛生气,只能尽力忍住了,一边温声安慰她。
三人一直走到天亮,也不知走了多远,只看见身边的风景从荒无人烟到了有些人家居住,似乎已经走出了凤还城的地界了。
祁玉为了避开身后那些可疑之人的追查,一路专门挑些小路走,眼下也不知在何处,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了。
“爹爹,娘亲,前面有不少人家,咱们过去借住一宿,顺便替娘亲看看伤势。”
祁玉不容分说,一边就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去拉住门口一个村姑,“阿姐,我们是从凤还城出来探亲的,不小心迷了路,又遇上歹人,将车马都抢走了,可以在你家暂时借住一宿吗?”
祁玉一边说,一边轻轻眨眼。她本来就才十来岁,此刻说话更是娇滴滴的,由不得别人不心生怜惜之情。
那村姑颇有些不好意思,见祁玉长得可爱,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
祁霄贤正抱着阮笛在祁玉身后不远处站着,见到村姑看过来,便冲她有些讪讪地笑了笑。
那村姑不假思索,便让祁霄贤带了祁玉一起进门去。那是三间简单的房屋连在一起,屋中收拾的整洁干净,却除了那村姑,就没有别人了。
祁霄贤心中奇怪,却不方便开口询问,祁玉道:“阿姐,不知你父母在何处?咱们也好去拜见一番。”
那村姑不以为然,面色如常道:“我没有父母。也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只是个小丫鬟,在这里打扫收拾的。”
祁玉面色微变,“那阿姐你……罢了,咱们还是离开吧,叨扰了。”
说着便要拉着祁霄贤离开,那村姑却赶上来,“我那主人一年半载也不会回来一两次。况且他们心地善良,以往有人借住,他们也不会拒绝。你们便住下好了。想住多久都行。”
她这般说起来,倒是让祁玉三人更加好奇这屋子的主人是什么模样的一个人了。听起来似乎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
只是他一年四季不曾回家,难道是商人?祁霄贤欲要脱口而出,然而始终觉得不妥。
祁玉却丝毫不掩饰,“阿姐,这家主人是什么样啊?难道是个商人吗?”
那村姑脸上却露出一副不屑又崇拜的模样,“当然不是!我家主人是两位,都十分美貌,武艺高强。那可是江湖上一对神仙眷侣!”
祁霄贤这才明白,原来是江湖中人。只是他既然以前是朝廷的人,和江湖上的人接触的便不多。一时想起来,符合这村姑描述的,竟然只有两个人。
他轻轻自语道:“不会。这怎么能这样巧合?”
那丫鬟一脸憧憬的模样,兀自还在喋喋不休。祁玉却听了去,扭过头来,“爹爹,什么会这样巧合?”
第730章 阵法
祁霄贤自觉失言,只胡乱敷衍道:“没什么。咱们只消看看便是。”
这话也将祁玉说的更加糊涂了,她有些赌气,索性便不想了。
祁霄贤见她这般模样,也不理她,只一边服侍阮笛躺下,一边替她查看伤势。
麻子三那一拳头目的只是收拾一下祁玉,虽然没有使用全力,但是粗略估计看来,那拳头怕是也带了七分力道。
阮笛也不是练功习武之人,身体比起祁霄贤和祁玉来都要弱一些。那一拳头下来,正中胸腹处,此刻已经一片碗口大的青黑了。
祁霄贤伸出食指,轻轻按了按她的伤处,阮笛却一言不发。
祁霄贤心里一沉,“笛儿,你可能感觉到疼痛?”
他一边说,一边又按了按,阮笛却摇摇头,面上也有些凄然的神色。
“夫君,我……我这是怎么了?”阮笛一时有些语塞,说话也语无伦次起来。
她慌了神,方才明明是看见祁霄贤按压了伤处,却丝毫没有感觉,她那一块已经失去知觉,变得麻木了。
祁霄贤眼中涌出隐约的疯狂之色来,很快又隐匿下去,他轻声道:“不碍事的。休息几日便会有好转。”
他一边说,一边在心里问自己:“会好转吗?”
祁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床边,痴痴地看着阮笛和祁霄贤,瞧见二人面上一模一样的慌张和尽力隐藏的脆弱,她撇了撇嘴,跑了开去。
祁霄贤知道祁玉不会惹出什么大乱子来,一时也无心理会她。
祁玉一径跑出二人所在的那一间屋子,见到那村姑在门口的花园中浇水,她慢下脚步来,走过去道:“阿姐,这周围可有什么大夫?”
那村姑摆摆手,一边从那一簇姹紫嫣红之中起身,面上憨厚的笑起来,“这周围的房屋里的人都不能进我这屋子中来的,我这可是有阵法的。只是你这小丫头不知学了什么奇怪的法门,居然轻易就走过来了。”
她一边说,一边拍了拍祁玉的脑袋。
祁玉也不闪避,只眨了眨眼睛,“这房子周围居然是有阵法的么?阿姐可以和我讲讲吗?”
那村姑笑起来,“你这小鬼丫头,既然都可以接近这房子周围,怎么还不懂呢?这房子周围用的是五行阵术啊。”
祁玉仍旧不解,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这奇怪的名称,“阿姐,我是真的从未听说过还有五行阵术这种玩意儿。听起来很厉害,阿姐你再多给我讲讲好不好?”
她生怕小丫鬟拒绝,一边说一边抓着那丫鬟的胳膊使劲摇晃起来,那丫鬟拗不过她,便道:“我也不懂呀!你这丫头。这周围的阵术是一个接一个的,我也不能走出去太远的。”
她抬起袖子,轻轻擦了擦额头渗出来的细细密密的汗珠儿,“我主人担心我走出去之后走不回来,便在房子最外围用了最复杂的阵术,其后依次递减,我只能在三层之内活动。唉——”
她叹了口气,看着祁玉的眼神中有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祁韵却十分聪明,她知道,那叫做“嫉妒”。她央求道:“阿姐,我也不知我是怎么走进来的呀。或许我就是歪打正着呢?你细细和我讲讲嘛。”
那丫鬟却不肯再讲了。只说不能让别人知道这周围阵法的破解方法。祁玉却死缠烂打,那丫鬟道:“祁玉,你要是真的想要知道,那等我家主人回来,再去请教他们不就好了?好啦,我还要浇花呢。”
祁玉只得放开了村姑,自己一个人转身进屋,一边琢磨起那房屋周围的古怪来。
她确实有些感应到那“五行阵法”的存在。在先前她来这屋子周围的时候,似乎是冥冥之中,叫她怎么走她便怎么走。
神不知鬼不觉,竟然畅通无阻便来到了这里。而祁霄贤跟在她身后,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祁玉百思不得其解,眼看夜色已经深了,忽然想起来阮笛还在床上,不知伤势如何了?
她“啊哟”一声,从椅子上跳起来,朝阮笛那边去看。
阮笛和祁霄贤二人面色如常,似乎已经将之前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去了。
二人正促膝长谈,不知说到了什么,阮笛开心地笑起来,祁霄贤也微微笑着看她。
“玉儿。”阮笛一抬眼,便看到了站在房门口的祁玉,她柔声呼唤她。
“娘亲,你怎么样了?”祁玉一边走过去,一边问起来。方才祁霄贤说阮笛腹部没有知觉,她全部都听在了耳朵里,也不知这两人说了些什么,此时竟然谈笑风生,祁玉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只盼望阮笛告诉她自己的伤势已经好多了,瘀血已经消散,也渐渐有知觉了。
“娘亲这伤势并不严重,只是需要休养些日子。”阮笛轻轻抚摸着祁玉的头发,指尖停留在她的发梢,“玉儿,娘亲好久不曾替你梳头了。”
祁玉知道阮笛方才说的都是些托辞而已,就是为了安慰她。一颗小小的心不由得皱在一起,像是鲜活的肉体被浸泡在酸水里一样,不到片刻便被腐蚀了,全部皱巴巴地缩在一起。
“娘亲,我方才问了那小丫鬟啦,她说这周围是没有大夫的。即便是有,咱们也不能出去。”
祁玉的话中有些凄然,她很快便收起了那份悲伤,用稚嫩的嗓音坚定道:“玉儿一定出去替你找到大夫。娘亲你先好好休息。”
祁霄贤莫名其妙,“这周围为何就不能出去了?难道是有什么阵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