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绾绾小公举
她忽然有些迷茫了。
周围忽然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接着倾盆大雨如期而至,狂风一瞬间充满了整个亭子。
阮笛和那少年身上的衣衫都被风填满了,都看起来飘飘欲仙,似乎下一秒就要羽化成仙,从这充满混沌和痛苦的人世间离开,前往极乐世界。
这一边是一副飘飘欲仙的人间仙境图,另一边却是水深火热的人间疾苦。
祁玉正在那狂风之中沿着小路举步维艰,却忽然感受到黄豆般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落到了自己的肩膀衣衫上,顿时叫苦不迭,只得加快脚步。
在那茫茫大雨之中不知道走了多久,祁玉只知道自己黑灯瞎火的,看不清楚道路,身上的衣衫已经被尽数大湿,连同随便扎成的马尾也开始不断地滴水——一开始是在滴水,后来便成了汤水。
她的身上像是有无数的溪流正在汇聚在一处,又分解成四面八方的河流,沿着各自的路径淌下去。
“划拉”一声,祁玉在黑暗之中看不太清路,即便她尽力睁大瞳孔,也是徒劳无功,那并没有带来多显著的效果。她不小心撞到了小路边的岩石上,顿时一阵刺痛,原来是一丛荆棘刮在了她的手背上。
殷红的血液汩汩流淌出来,在祁玉的手臂上蜿蜒而下,像是红色的小蛇,慢慢转了一圈,又被大雨冲刷了。
前方似乎是有一块凸出来的岩石,上面修建着一座亭子。祁玉心中狂喜,却在下一刻全部凝结成了千年寒冰。
她想都不用想,这山上走了这么久,也才有一座亭子。那阮笛和敌人,此刻定然也是在这亭子里面避雨。
狭路相逢勇者胜,这样的时刻很快就来到了。祁玉却必须得赢,她若是输了,阮笛就此离她而去,祁霄贤也因此……
祁玉不再往下多想,她也顾不得隐藏行踪。这样狂风大雨的天气,就是她最好的隐藏。
亭子中二人还不曾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平静和谐就到此为止了。
祁玉握紧了腰间的长剑,忽然从那亭子的柱子之后跳了出来,顿时一阵狂喜——自己就轻飘飘地落在阮笛身后!
虽然看不清,但是这亭子里就两个人,阮笛身上那特殊的感觉祁玉直到死都不会忘记。
她眼疾手快,下把将阮笛丢到自己身后,挣开嗓子道:“娘亲!你躲开些!”
阮笛只感觉到自己轻飘飘地,就已经从石桌之前飞了出去,靠在那柱子边上了。她双目忽然迸发出光彩,还有深深的担忧和恐惧,“玉儿,你别过去!”
祁玉哪里听得进去她的话?今日今时所受的苦,在这雨夜之中,在那小道之上,都是拜这人所赐。
手背上那一串长长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剧烈又隐忍。祁玉大喝一声,手腕翻动之间,长剑已经轻巧灵活犹如见了猎物的竹叶青,蜿蜒游动却又十分迅速,朝着那少年而去。
“玉儿!”
“噔噔噔!”
阮笛惊呼一声,祁玉已经后退了好几步,手中的长剑忽然脱落出来,再看过去之时,那长剑已经被卷曲成一根破铜烂铁,再也不能称之为“剑”了。
祁玉有些沮丧,她很快便意识到了这人的强大,不由得又惊又怒,“你是何人?怎么无缘无故劫持我娘亲?今日你要是给不出个好好的解释来,便让你下了黄泉,和那阎王爷去说!”
那人却果然站了起来,祁玉注意到,他面上有压抑的痛苦之色,定然是受伤不轻。
她方才将阮笛抓过来的时候,已经探得真真切切的,阮笛身上并没有伤痕,充其量只是一些藤蔓荆棘划破的小伤口。
那并不能血流如注,想来一路上看见的血液都是面前这人的。他受了伤,任凭他有天王老子的能力,行动定然受到牵制,正中祁玉下怀。
虽然她武器脱手,赤手空拳也未必会输给了他!
那人嗤笑一声,却不解释,回身就朝祁玉而来,用的是一个普通的擒拿手,手却比平时的位置高出许多。
祁玉心念电转之间,已经明白过来,那人的目标不是她,这是冲着阮笛去的!
“好一个声东击西!”祁玉冷笑一声,却是发自肺腑的赞叹。她从腰间忽然拔出一把短刀来,迎了上去。
祁霄贤从来都会有短刀加短剑的组合,祁玉从小一身本事来自于他,这习惯也学了去,如今长剑被毁,短刀正好派上用场。
眼看着二人一呼一吸之间,还未曾说得上几句话,就已经扭打在一起,阮笛只觉得暗暗心惊。
她方才还想着劝祁玉不要和那挂了彩的少年为难,只因为他也已经说过,不会再为难自己,明日便让自己下山。
现在看来,那人出手招招致命。对手是祁玉,却不正面迎敌,声东击西来抓自己,心机之深沉,嘴里说出来的话果然是半分也相信不得。
他说明日便让自己离开,只要自己不说漏嘴。
第749章 富贵险中求
可是谁能知道他话里到底几分真几分假?阮笛对于他来说,即便他现在身负重伤,也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到时候只需要一击即可轻松毙命,他要说什么便是什么。
这番功夫,祁玉已经和那少年缠斗得你死我活,两人来往了几十个回合,始终奈何对方不得,都不禁暗暗对对方生出了倾佩之意。
祁玉手中的短刀走势锋利,来去自如,偏偏那少年身形很快,每一招祁玉的出手他都可以险险地躲避过去,还能时不时腾出手来和祁玉出了两招。
局面僵持不下,阮笛自然没有办法帮助二人,只能站在旁边干着急。
她眼光滴溜溜四处看,却忽然落在一个四四方方的,用灰色绸布包裹着的一个东西来,那东西正在那少年身边,他将它保护得滴水不漏,想必是十分重要的。
她忽然十分好奇,心中暗自揣测这也许可以解释之前所有的一切。
此时两人缠斗得正入迷,虽说两人都可以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可是却分不出心神来应付周围的一切了。
阮笛趁着没人注意,莲步轻移,轻飘飘地绕到那少年的身后,拿起那东西就跑。
这东西还挺重!阮笛之前低估了它的重量,差点将手臂给折断了,几乎就要掉到地上去。
她忙不迭地伸手接住,正要离开这风声呼呼的是非之地,忽然听到耳边掠过一阵疾风,像是蜜蜂在耳朵边发出的嗡嗡的响声似的,十分尖锐。
阮笛心中一怔,一阵巨大的不安涌上心头,在那一刻,她几乎闻到了死亡的味道,阎王爷就在天空中,就在她的眼前冲她招招手:“欢迎来咱们阴曹地府做客呀!”
她魂飞天外之际,一个人影在她的眼前迅速冲过去,阮笛还没来得及感受,就已经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再睁眼看过去之时,祁玉已经抓住那少年的衣领,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就在那十分危险的亭子边上,摔下去就是万丈高空,死无葬身之地的所在!
阮笛一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了,恨不得在那边上站着的是她自己。但见那二人互不相让,见招拆招,瞬息之间,已经拆了三百余招了。
若不是方才阮笛自己冲过去将那东西给拿到手,恐怕这战局还不会变化得这么快。此时两人一定要分出一个胜负来。
输了的那一个必须死。这已经是最好的局面了,若是运气不好点儿,那二人双双摔下山崖去,同归于尽……
阮笛不敢再多想,她必须解救祁玉!
“你二人别打了!这东西我还你就是,你们赶紧停下来!”
阮笛左思右想,终究只有先将这两个好斗的小狮子还分开才行。
祁玉恍若未闻,丝毫没有要停手的迹象,阮笛心中着急得很,又劝了几句,那少年眼睛也不眨,全神贯注地和祁玉纠缠,一边道:“夫人若是有诚意,这便将东西给我!”
阮笛却不肯,“这东西我若是现在就交到你手上,谁知道你会不会为难玉儿?”这人佛口蛇心,实在是不敢相信。
那少年正要说话,却听得祁玉轻笑一声,似乎十分胸有成竹,“娘亲,你便交给他就是!这东西别人当做宝贝似的,咱们可不稀罕!”
阮笛听她话中之意,似乎是有必胜的绝招,当下便将那绸布袋子一抛过去。
那少年之前听到祁玉对于自己当做比命lai还要重要的东西竟然嗤之以鼻,心中已经有些恼怒至极,料想那阮笛也不会轻易将东西扔过来的,正在飞速盘算怎样讨价还价之时,忽然一道光影冲过来。
他一惊,回眸看过去,竟然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东西!连忙要伸手去接,不想一阵风一般的轻笑之声刚刚送入耳朵里,少年的胸腹上豁然间已经开了一个硕大的口子,像是杀猪一般惨淡。
他呆呆地低下头去,似乎不相信这一副开膛破肚的惨状竟然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一瞬间神情都凝固了。
“你在干什么?”万般惶恐之下,少年竟然只能想出来这一句话。
“干什么?哈哈哈——”祁玉将声音拖的老长,“当然是取你的狗命,再将你用命珍藏的东西抢走。”
她轻轻一扬手,那把短刀就带着银光闪烁,从半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光线,直直没入了少年的胸膛,以一抹鲜红的血液喷涌收尾。
“玉儿——”阮笛看着祁玉一边手脚麻利地将那少年的尸体给扔下山崖,一边将那绸布袋子给打开,不禁有些惊心动魄。
这祁玉行事风格,丝毫不像是她和祁霄贤那般的善良和适度,反而有些极端和狠辣。
“娘亲,你看!”祁玉忽然发出十分惊喜的呼唤,一边不等阮笛过来,就已经捧着一个布包走了过来。
她轻轻跪坐在阮笛身边,将那包裹往她面前一送。一个墨绿色的,四四方方的东西呈现在眼前,上面雕梁画栋,一龙一凤,呼唤和鸣,精雕细刻。
“这是……”阮笛有些难以置信,一时半会竟然表达不出来。
“凤还的传国玉玺呀!”祁玉仍然掩饰不住声音之中的惊喜之意,迫不及待地将阮笛还未曾说完的话给说了出来。
她一边将那墨绿色的东西托在手中,只是祁玉手掌很小,只能勉强支撑住。
“娘亲,这东西还挺值钱的!咱们怎么处置它?”
“玉儿,这东西带在身上是个烫手山芋,咱们目前居无定所,还是先找个地方藏起来的好。”
阮笛摸了摸祁玉的脑袋,却感受到祁玉的头发一根根湿透了,一点也没有平日里温润和顺的触感,就像是此刻的少女祁玉,似乎忽然间就变了个人,让人难以置信她只是个快要十二岁的小姑娘。
“娘亲,”祁玉倨傲地抬起头来,“自古有了这帝王的传国玉玺,就算得上是一国之主了。这玉玺可以调动兵马,让全国上下所有人俯首称臣,是不是?”
“……玉儿说的不错。”阮笛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第750章 我就要当皇帝
她睁大了眼睛,怔怔地盯着祁玉,生怕她下一秒就会说出什么狂妄的,大逆不道的话来。
“那现在,我有了这玉玺,天下人自然就应该称我为王。”祁玉语气平淡,低垂着眼眸,浓密的睫毛覆盖在她的眼睛上,看不清楚眼睛里的情绪。
阮笛早有预感,此刻也掩饰不住的惊讶,轻声道:“可是玉儿,你朝颜姑姑之前就已经告诉过你,”她忽然换了种口气,拿出那种回忆往事应该有的,苍老的口气对祁玉说,“有天赋并不代表适合学习。这玉玺也是一样,拥有并不代表可以称王啊。”
祁玉一仰头,眸子里的狂傲便彻彻底底地暴露在黎明之中,此刻雾气慢慢散开,天边有些微弱的阳光从远处的山峦之中投射出来,这将会是一个很好的晴天。
是一个春风能度过玉门关的春天。
“娘亲,玉儿不仅要得到它,还要永远地保存着它,绝对不让它落入外人手中!”
朝阳忽然间从云彩之间升起,顷刻之间,万千金色的阳光像是利剑投射过来,在祁玉小小的脸庞上度上一层金光闪闪。
阮笛一时有些沉默,她不知道如何反驳这样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的话。若是说,祁玉方才的一席话全部都是童言无忌,她大可以不必理会她。
可是她知道,祁玉并不会是会随便说出这样的话来的人。这段时间她变得越来越奇怪,越来越脱离了自己和祁霄贤对于她成长的掌控。
事情,似乎都在朝着命运既定的方向发展着。
“娘亲,咱们歇会儿便下山去罢。”祁玉像是没事人一般,似乎方才一番豪言壮语不是出自她的口中一般。
她随意地坐倒在阮笛的身边,感受到娘亲身上传来的熟悉的淡淡的香味,那让她感到十分的安心,祁玉闭上眼睛,沉默地睡了过去。
朝阳初升,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阮笛却再也睡不着了。昨夜她几乎是一夜未眠,眼皮子有些酸软,可是她却精神抖擞,像是抽大烟的烟鬼一般。
此刻眼前金光灿烂的万千世界,和平美好。可是阮笛不能保证,祁玉这次下山去之后,能不能还可以让祁玉永远地留在她的身边。
听到身边均匀细腻的呼吸声,阮笛忽然感觉意识有些混沌,她双目合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最后一个意识从脑海深处传了过来:也许之前那道士说的是真的。
“娘亲,您醒啦?休息得怎么样?”阮笛才睁开眼睛,便看到祁玉的眼睛正瞪着自己,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