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宫小食光 第54章

作者:银河灿烂 标签: 种田 美食 穿越重生

  她的目光扫过蔡衡与箫荷花,原本她只是想到让蔡衡来造办处当差的,但是朱祐樘教她:“新衙门最怕一家独大,你需另择一人,以为制衡。”

  朱祐樘这一点拨,张羡龄便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于是又提拔了箫荷花,作为造办处的副手,毕竟有竞争才有动力嘛。

  张羡龄笑盈盈地问:“刚好,一五计划分为四篇,你们一人领两篇正好。”

  简短商议之后,两人便各自分责。蔡衡负责农篇与工篇,箫荷花来负责学篇与医篇。

  见他俩商量好了,张羡龄便道:“当然,这个一五计划是长期规划。除此之外,有一些短期事项,也需要你们跟进,譬如说现在就有一项——造宫报。”

第71章

  宫报这事, 张羡龄心里已经有了成算。

  首先是发行时间,依照现在的信息量而言,发行日报显得有些浪费, 经场工匠估计也忙不赢,所以便定为一周刊发一期宫报。

  再有就是版面, 张羡龄画了个草图, 大致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版面,甲版和乙版专门发布宫内重大新闻消息,譬如要过什么节, 要换纱衣, 或者有新宫规需要广而告之。剩下来的丙版与丁版,则专门为消遣用,可以发故事,也可以发文章。

  宫报的样式与版面定下之后, 接下来的聚焦点便是内容。

  甲版和乙版的宫中要闻自然离不了六尚局与十二监的配合, 为此,张羡龄特意将沈琼莲与覃吉一齐传召过来。

  这两人一是个尚宫, 一个是内相, 都是消息极为灵通的,略一思及宫中近来独占鳌头的造办处, 大概就明白了中宫娘娘传召所为何事。

  等到了昭和殿,请安之后,张羡龄便给沈琼莲与覃吉赐座, 向他俩把要办宫报之事说了。

  “造办处底下新设了一个新闻司, 这件事,我想你们二人必定知晓。这宫报是打算一周发行一次,固定在日曜日发。现在需要你们配合一下新闻司, 在六尚局、十二监各个衙门指定一人作为通讯员。每逢月曜日,便由通讯员将上一周各衙门的大事简短梳理,送至新闻司。”

  覃吉沉吟片刻,问:“敢问中宫娘娘,呈至新闻司的奏本可有规制?”

  在司礼监呆了这么多年,覃吉从前也做过秉笔太监,代万岁爷批红。因此他对于奏本题本的规格极为重视。

  今制题本用的是白棉纸,按规定,每一叶纸只许有六行,每行二十字,年月署名如何落款也各有规定,想来这宫报的新闻也会有独特的样式。

  “这倒是个好问题。”张羡龄笑起来。

  她想了想,如今宫报初创,所刊发的消息还是应该以新闻简讯为主,便同他们说:“以短小精悍为要,倒不必拘泥于每行几个字,但要尽可能的包含‘何人、何事、何时、何地、何故’这五要素。”

  这事倒不很难,沈琼莲与覃吉回去便着手办这件事,很快便将各衙门的通讯员名单报了过来。

  除了宫中要闻,宫报的另一重头戏娱乐版则要麻烦一些。单靠张羡龄独臂支撑,自然是不行的,得有投稿才能长远办下去。

  如今宫中的识文断字的宫人内侍,大约有半数,其余的虽认得自己姓名和几个简单字,但若要写故事,那就是一窍不通了。张羡龄思索片刻,一方面在布告栏旁边摆了一只铜制的投稿箱,另一方面则命人给公主、亲王以及擅长文墨的老娘娘们传话,希望她们有空时能写一些小故事投稿。

  时近中秋,张羡龄索性吩咐膳房做了许多盒月饼,有果仁馅的,有五仁馅的,还有鲜肉馅的,几种口味拼成一个小盒,用彩纸缎带作为包装,很漂亮。

  宫人往各宫跑腿传话的时候,顺便捎带上一盒月饼。

  等到中秋前两日,忽然有宫人传报:“金夫人进宫来了,已经到了西苑门。”

  张羡龄捧着肚子站起来,领着宫人缓缓走到昭和殿前相迎。

  金淑这次进京,是朱祐樘特地吩咐的,想让她来给女儿陪产。

  因为万岁爷的礼遇,即使进了西苑,金淑也不用自己走路,只是换了一顶暖轿。

  虽说上回来过紫禁城,但进西苑,于金淑而言也是头一回。她有心想看一看西苑的景色,但念着这几年在兴济老家由宫人老太所传授的规矩,金淑到底没掀开轿帘看。一直等到暖轿停稳,宫人上来打起轿帘,金淑才端详起周围的景致来。

  虽是秋日,但太液池边载了好些松柏,四季常青,少了些秋的落寞。

  金淑被宫人搀扶着,从虹桥上走过,便见梧桐落叶里站着她的女儿和其他宫人。金淑忙加快脚步走过去,捏了捏张羡龄衣裳的薄厚:“都中秋了,该多穿一件才是。”

  “不冷,你摸我的手,暖和着呢。”张羡龄笑道。

  金淑握一握她的手,才放下心里。

  母女二人携手往昭和殿走。梅香盯着小宫女们斟茶上点心,秋菊则将金夫人带来的各种家乡风物,一时间昭和殿里好不热闹。

  浅呷了一口茶,金淑便问:“娘娘如今睡得可安稳,夜里有没有抽筋?”

  “倒是有过一两回抽筋。”张羡龄想起来都觉得小腿抽抽的疼,“不过最近日日都喝牛奶吃奶制品,所以好了些。”

  金淑又问了张羡龄几句话,无非是些身体可康健,吃喝可正常之类的。张羡龄一一答了,笑问道:“这一次鹤哥儿和延哥儿没来么?”

  “带他俩做什么,别吵得你不安生。”金淑道,“再说,如今也没到放寒假的时候,要上学呢。”

  在张羡龄的授意下,张家的族学几乎照搬了公主们上学的模式,只是多添了几门针对科举的课程。

  张羡龄想起她那个调皮的大弟弟,笑道:“鹤哥儿也会好好读书?”

  “那得看读的是哪一门书。”金淑这次还把张鹤龄的功课成绩单带了过来,交给张羡龄过目。

  张羡龄低头一看,体育是甲等,算术是甲等,格物是乙等,倒是几门与科举有关的课程,统统是丙等,这小子偏科倒挺严重。

  “这样看起来,鹤哥儿对于科举相关的科目,学得有些吃力。”

  “娘娘这话是客气了。”金淑讲笑话一样,“按鹤哥儿的话说,要他在科举正途上努力,好比捉了张飞让他绣花。”

  张羡龄倒也不意外,张鹤龄考不好科举本在他意料之中,毕竟他老子张峦考了十几年,不还是个秀才。

  她比较关系这小子的德行,问:“只要他正直善良,其实也并不需要执着于科举,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金淑笑道:“娘娘说话越发妙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可不是这个理儿?我前几年还有些烦恼,后来一想,咱们全家托娘娘的福,已是富贵平安,科举考得怎样,倒不要紧。说起来,也多亏了娘娘之前赐下的那些内侍。好家伙,起初鹤哥儿还耍赖呢,所幸这些内侍都是极有经验的,硬是把他降服住了。”

  寒暄了一会儿,万岁爷那边打发人来说:“昭和殿附近的梅坞已经打扫了,请金夫人在梅坞安歇,晚上一家人一起用饭。”

  金淑从自己的行囊拣了一个包袱出来,其余的都请宫人放到梅坞去。

  她将包袱打开,里面整整齐齐叠着两件小小的百家衣。

  “虽然不知道合不合规矩,但我在家里闲着的时候,还是做了两件百家衣,你看……若是不能用就算了。”

  百家衣,顾名思义,是金氏向兴济县的白户人家讨一块布头。虽说家中仆妇众多,但为显虔诚,金淑还是坚持自己上门讨要布头。做成的百家衣五彩斑斓的,数蓝色的碎布头最多,这是因为按照民俗, “蓝”谐音“拦”,可以替小孩子拦住灾殃。

  张羡龄抚摸着不同颜色凭借而成的百家衣,心弦微动。

  “姥姥亲手做的百家衣,怎么能不穿?肯定得穿。”张羡龄笑道,吩咐梅香将这百家衣好生收起来。

  因为金夫人来了,今日的晚膳便添了一道河北兴济县风味的点心——炸老虎。

  这点心名字听起来有些怪,怎么着就炸老虎了?老虎难道是能炸的吗?

  其实是因为这点心的模样跟小孩子玩的布老虎有点相似,都是金黄色、圆鼓鼓的,做起来也不复杂。充分发酵之后的面团擀成长方形的面片,作为老虎坯子,放入油锅中先炸定型,再捞起来,撕开一个小口,磕进一个生鸡蛋,再捏紧,继续回锅炸,待两面都呈黄褐色,便可捞出装盘。

  金淑一见那碟炸老虎,就笑了:“宫里的御厨就是不一样,我们那就是随便炸一炸,跟个老虎枕头似的就算完。这一碟炸老虎,才真的能叫炸老虎呢。”

  朱祐樘夹起一个炸老虎,放到金淑碗里:“娘尝一尝,滋味和老家的有什么不同。”

  忽然间听见万岁爷喊她“娘”,金淑整个人都唬了一跳:“不敢不敢,妾身可担不起这称呼。”

  朱祐樘握了握张羡龄的手:“笑笑的娘,也是我的娘,私底下唤一声,无妨。何况……除了金夫人之外,我此生也没机会喊‘娘’了。”

  万岁爷既然这样说话,张羡龄都不好驳些什么,金淑更是不知道说什么话作答,她只好笑了一笑,夹起炸老虎细细品味,外皮酥脆,内里的鸡蛋却很软,吃起来格外的香。

  金淑便在西苑住下来,不论风雨,日间必来昭和殿陪女儿。张羡龄整理宫务的时候,金淑就坐在外间做针线活,给未出世的外孙做小围兜。

  绣好了一个围兜,正在绣第二个的时候,张羡龄笑着唤她:“娘,你过来看看这个。”

  金淑把手中的活计放下,凑过去瞧,只见桌案上摊开了一大张纸,比起寻常的棉白纸而言显得更挺括些。

  张羡龄介绍道:“这是宫报,和朝廷的邸报有些相似,一来发布宫中要闻,二来则有些故事做消遣。”

  她径直翻到丙版,指着其中的一个小方块:“这个故事特别有意思,你看看。”

  金淑本就识字,加上这个故事所用语言一如口语,通俗易懂,因此一下子就被吸引了。

  看完之后,金淑赞叹道:“倒是个好故事,不知出自谁之手?”

  这个故事的署名是梦蝶客,一见就不是真名,张羡龄把蔡衡唤进来问:“这个梦蝶客是谁?”

  蔡衡回话道:“是二公主。”

  二公主?那就是永康公主?想到那个一向沉默的二妹妹,张羡龄微微有些惊讶。

第72章

  哕鸾宫的一处宫殿里, 永康公主正坐在书案旁整理手稿。

  她殿中的窗户朝北,虽今日秋光好,庭外一片灿烂金黄,殿里却仍朦胧着偏蓝的青光。她的专正对窗户, 桌上摆着笔墨纸砚, 还有高高的几摞书, 永康公主伏在桌上,三面都有书作为屏风遮挡, 这使她有一种安稳感, 可以放心写字。

  永康公主如今正在写的这个短篇传奇,脱胎于隋书的一则故事。她对这个故事很感兴趣, 便提笔将其按照传奇的模式润色, 以笔记之。

  传奇讲的人物不多, 最主要的是三位姐妹,姓王。姐妹们的父亲为人所杀,那时长姐王舜只有七岁, 两个妹妹更是年纪小, 因父丧, 只得寄居于亲戚家。

  杀人凶手逍遥法外,彼时他见王氏女年幼,便不以为意, 殊不知七岁的王舜早怀复仇之心, 只是隐忍不发,一心抚养幼妹成人,暗中苦练功夫。

  岁月匆匆,姐妹三人都已长成,走出去, 像一套美人图屏风。亲戚便想将长姐王舜许人,王舜却不肯答应。一日傍晚,王舜寻了个好时机,将两位妹妹召集于房中,斟了三盏酒,向妹妹们将父亲被杀一事真相和盘托出。

  王舜举起酒盏,道:“仇人见我无兄弟,以为父仇不复,如今逍遥自在。可吾辈虽为女子,何用生为!杀父之仇,岂可抛之脑后,若无事人一般?我欲共汝报复,汝若有意,便共饮此酒。”

  两个妹妹乍闻父死真相,垂泪涕泣,当即举起酒盏,一饮而尽:“唯姊所命。”

  是夜,姊妹三人各持刀剑,逾墙而入,手刃仇人,以其鲜血为酒,浇灌于父亲墓前,以告亡父在天之灵。

  事成之后,踏着朝阳,王氏姊妹往县衙去,自陈其罪。

  虽跪在衙门里,王舜的脊梁却挺得笔直,将昨夜如何杀了仇人,缘何要杀他一一说明,最后俯首拜道:“此事乃民女一手谋划,当为谋首,两位妹妹只是遵姊命而已。我甘愿伏诛,只盼能轻判妹妹们。”

  她话音才落,二妹王粲便高声道:“非也,谋首乃是我,仇人的头颅是我亲手割下的!”

  小妹王璠也争着道:“两位姊姊是怜惜我年幼,方才自揽其罪,其实我才是谋首。”

  姊妹三人竟然当庭吵起来,都争着说我才是谋首。

  女儿为父报仇,手刃仇人,本就是件稀罕事。自请其罪后,姊妹又争为谋首,更是奇中之奇。更有旁听的百姓群情激奋,赞赏三姊妹义举,因此县官完全不知该如何判决,只得上达天听。

  高祖听闻此事,赞叹不已,最终赦免王氏姊妹之罪。

  当最后一个字写完,永康公主也从激动的心情里渐渐平复,掩卷叹息。说实在的,她其实不知道该不该将这篇传奇投出去。

  有关皇嫂所设之宫报,她早已派遣人探知的清清楚楚,据说为了防止以身份取文,审稿的时候都是糊名的。要是她这篇传奇没被选中,岂不是很丢人?

  思虑良久,永康公主最后给自己起了一个别号,这才命宫人悄悄投了出去。

  今日,乃是宫报第一期发刊的日子。永康公主自用完早膳起,就坐在书案边,却静不下心来写一个字,只是隔一段时间,就打发宫人出去望一望,看有无人送宫报来。

  宫报的消息还没等到,却等来了她的母妃郭太妃。

  郭太妃与其他太妃打麻将打了半日,本就手气不好,输了几回牌,加上听老娘娘闲聊,把宫里的几位公主稍稍比较了一下,珠玉在前,二公主一点都不出彩,倒叫她这个母妃尴尬。

  是以郭太妃进殿的时候便带着气,看什么都看不顺眼,见永康公主只是打了一声招呼,又埋头研墨,郭太妃便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