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佳音
额乐小手缩在背后,心虚地垂头,悄悄抬起眼偷看她,见色赫图额娘严厉的目光,顿时一惊,立即收回视线,站得直溜溜的,一动不敢动。
檀雅保持着面无表情,再一次询问:“额乐,不与色赫图额娘说吗?”
额乐小脚在地上蹭啊蹭,许久才委屈道:“色赫图额娘,额乐错了……”
“你错在哪儿了?”
额乐咬嘴唇,“额乐不该揪色赫图额娘种的花……”
“花种出来,便是给人赏的,不是让人糟践的。”檀雅蹲下来,认真地说,“不止花,旁的什么东西或者人,好好的立在那儿,都不能随便糟践。”
“额乐知道了,再也不会了。”
檀雅认真又严肃地看她的眼睛,似是确定额乐真的知道了,便点点头,神色稍稍放松几分,问道:“那你为何没去色赫图额娘那儿?”
额乐低下头,不想说。
檀雅没管她那些小情绪,直接道:“说好了的,玩儿就要一直玩儿下去,否则你以后便再没有选择的机会,每日都得多加一个时辰的课程,由额娘们安排。”
“你自己想想,要不要言而无信,值不值当言而无信,额娘们是无所谓的。”
额乐拉住她的手,轻轻晃,“色赫图额娘,额乐没想反悔,就是……就是……”
就是闹情绪。
檀雅当然知道,也不在意,干脆地问:“那这骰子还扔是不扔?”
额乐立即点头,迈开步子便往前殿跑。
檀雅慢悠悠跟在后头,提高音量问:“游戏也该有个规矩,日后你再如此,便罚你翻倍。”
“额乐再不会了!色赫图额娘才罚不到我。”
“拭目以待。”檀雅语气平淡,右手却背在后腰出,冲着窗内的三人握拳翘起大拇指,晃动间得意立现。
宣妃无语,“额乐这孩子可真是、真是一带就跑,刚还夸她有耐性,可这定力着实差了些。”
定贵人笑,“小格格才几岁,还早呢,过个十年再看不迟。”
苏答应轻轻靠在窗边,嘴角上扬,她的女儿啊,一定会长成真正的明珠。
而东配殿里,小格格手里攥着一个骰子,也不扔,闭着眼睛神神叨叨地念了一通,才珍而慎之地扔出去。
那个骰子,绕着方格赚了一圈又一圈,最终停在了四上。
额乐看看骰子,再看看盘盒格子,慎重地伸出手指一个一个数,数到四,见那里写着愿望二字,忽然快乐地喊道:“色赫图额娘!是愿望!是愿望!额乐的愿望!”
檀雅好笑,勉强控制住嘴角的幅度,随意道:“必上的课又不能改,值当你这般开心?”
“就是开心!”
额乐趴在桌子上,踮脚小心翼翼地放下木雕,美滋滋地看着,舍不得错开眼。
檀雅对她说:“你早膳还未用,想要做什么,可以一边吃早膳一边慢慢想,限时今日,过了便无效了啊。”
无论额乐想做什么,今日都算是提前下学,算是放了个小小的假期,给她个缓冲。
然而额乐却想也不想道:“色赫图额娘,我想好了。”
“真的?”檀雅提醒,“你下次再抽中,可不知道要什么时候,确定不再想想。”
额乐摇头,“想好了。”
“既是如此,便说来听听。”
额乐不好意思地扭手指,仰头看她,认真地说:“额乐摘了色赫图额娘的花,用这个愿望抵过好不好?色赫图额娘能不能不要生气,也不要不高兴?”
檀雅万万没想到她会说这个,眼睛一酸,竟是被一个孩子感动到,一时说不出话来。
“额乐想额娘们每日都笑。”
檀雅蹲在小姑娘面前,轻轻抱住她,“色赫图额娘在笑呢,额娘们都在笑呢。”
额乐一双手臂搂住她的脖子,脸上是大大的笑容,没有阴霾,是这沉重的宫廷,另一缕阳光。
额乐用过早膳,苏答应给她上《声律启蒙》,檀雅等人听着书房里额乐清脆的读书声,坐在廊下闲聊。
檀雅跟宣妃和定贵人提起东配殿发生的事,两个人都是一脸笑意,眼神温柔。
“这样的孩子,如何不让人疼。”
是啊,怎么可能不会让人疼?
这时代孩子早熟,十四五岁便算是大人,成家立业后便需得独当一面。
檀雅有时候想,额乐之前的那些个公主,基本学学认字,学学满语,再学个礼仪、女红便罢了,少有像她们这样什么都想要教的,甚至算起来,额乐的课程比当初二十二阿哥也不少什么了,让孩子这么辛苦到底是图什么……
定然不是图他们飞黄腾达,只是图那日她对二十二阿哥说过的期望,希望孩子们遇福遇祸都不必自缚,万事皆可期,生活总能过下去。
“额娘,为什么是‘茶对酒,赋对诗’?”
檀雅听到小姑娘的提问,侧头看过去,想要听一听苏先生的回答。
而苏答应瞥见檀雅的脑袋,淡淡道:“这《声律启蒙》乃是已故大儒编纂,意在声韵格律启蒙,并非死理。”
额乐闻言,一本正经地摇头晃脑道:“额乐以为,庭院深深,诗与蔷薇,酒与星辰,更配。”
苏答应一听,便知这孩子定是想起前些日子,二十二阿哥还未走时,母子六人赏月,她们几个大人对饮不与她尝一事,目光不由自主地便看向檀雅。
檀雅微微一耸肩,并不觉得有何不好,瞧她们养的小姑娘,多懂生活。
额乐顺着额娘的视线转过去,见色赫图额娘倚窗而立,便冲她俏皮的眨眼。
檀雅也回了个眨眼,还竖起大拇指表示认可。
额乐高兴的不行,转回来扬着小下巴,一脸的得意。
苏答应面无表情,走过来,道:“不准打扰额乐读书。”然后毫不犹豫地关上窗子。
又没出声……
她要是专心教学,额乐哪会看过来。
檀雅心里吐槽几句,招呼闻柳,去找捣花的杵臼来。
下午,额乐上完武艺课,檀雅便带着她捡地上的落花,洗干净代做染指甲的蔻丹。
额乐对于染指甲的兴趣并没有捣杵花瓣的兴趣大,拿着瓷杵叨得不亦乐乎,还奇思妙想的问:“色赫图额娘,这花瓣汁可以染帕子吗?”
染应该是能染的,但檀雅也不太清楚能不能维持住染色。
于是一大一小一合计,转而拿了一个新帕子,捣了大半碗花瓣,尝试着给帕子染色。
咸福宫的月季,全都是粉红色或者粉白,两人只选了粉红色的花瓣,忙活一个多时辰,最后染出一个颜色不太匀称的帕子。
额乐一点儿不嫌弃,珍惜的不行。
檀雅几人全都逗她:“额娘们都想要,额乐要送给谁啊?”
额乐眼睛在四人身上转一圈,将帕子抱在怀里,道:“额乐要送给哥哥,以后再染新的帕子送给额娘们。”
于是,这一日,二十二阿哥下学回来,便收到了一个粉嫩的帕子。
第25章
二十阿哥胤祎又拖着二十一阿哥胤禧到东所用晚膳, 便一道看见了这方粉色的帕子。
“咸福宫为何单送一方帕子来?还是这种颜色?哈哈哈哈……”二十阿哥想拿过来看,没拿到,“这么宝贝?”
胤祜不过是下意识反应, 很快便意识到自己太过夸张, 便又将帕子递给二十阿哥。
随帕子来的, 还有一封信,胤祜抽出厚厚一沓信纸,意见上面比寻常字体大一圈儿的字, 便知道是额乐送过来的。
二十一阿哥随意扫了一眼字体, 没有细看内容, 只笑着说道:“额乐的字比之前好了不少。”
胤祜认同地点头, 专注地看信。
信里, 额乐说这是她亲手染的帕子,还说了为什么会染帕子, 接着又详细说了一遍色赫图额娘的盘盒玩具,其中控诉颇多。
信的最后,额乐说她“想二十二哥了, 也想二十一哥”, 问他们什么时候能回去看她。
胤祜看完,珍惜地揣进怀里, 对两位兄长道:“这手帕是额乐用我咸福宫的月季花染得帕子, 说是第一个,便送给了我,以后她再染,还会送给二十哥和二十一哥。”
二十一阿哥微微一笑, “竟是额乐亲手染得, 那我定要期待一二。”
二十阿哥没有他这么端方, 吊儿郎当地甩甩帕子,笑道:“既是妹妹送的,粉色我也不嫌弃了。”
雍亲王胤禛依旧看不惯二十阿哥这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样子,不过这次,倒是没说什么,只是暗暗提醒小二十二:“额乐若是送东西,不管贵重与否,莫要厚此薄彼,你们的皇阿玛、兄长们,理应全都送一份,才是礼数。”
胤祜没想那么多,只心里道:“你说的有理,是该这般。”
雍亲王轻轻“嗯”了一声,语气似是极为满意他的识相。
二十阿哥将帕子还给胤祜,伸了个懒腰,问:“胤祜,今晚上吃什么?”
“最近正是吃芦笋的时节,我让人去做了全笋晚膳。”
自从胤祜和二十一阿哥,先头几日,二十阿哥还比较克制,最近干脆就提议将晚膳一并挪到东所,三兄弟一起吃。
皇子的伙食不差,不过二十阿哥和二十一阿哥从前都是由奶嬷嬷安排膳食,菜爱不爱吃,也都是伺候的人看他们多夹了哪道菜,然后上的便多了,他们甚少主动点菜。
咸福宫不一样,檀雅始终坚持,什么都可以忍,口腹之欲不能忍,潜移默化之下,咸福宫的主子们便渐渐改了从前的随便,就是吃素,也要吃个花样,不会随便应付。
胤祜自小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且额娘们不许他没主意被宫侍拿捏,因而常会问一问他想吃什么,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习惯,便是一顿饭也不当是小事,管他这儿膳食的小太监每日都要问一句他想吃什么。
就连胤禛,再如何说二十二分神于外物,偶尔也会随了胤祜当日的膳食安排,吩咐雍亲王府的膳房给他做菜。
二十阿哥极喜欢待在东所,这也是一个原因。
他听弟弟说吃笋,就乐呵呵地说:“芦笋好,甘脆,炒肉好吃。”
二十一阿哥正在练字,听闻哥哥的话,道:“晚膳要清淡,太油腻不利于养生。”
胤祜点头附和:“正是。”
二十阿哥撇嘴摇头,“小小年纪,一板一眼,没意思,胤祜你可莫要跟胤禧学歪了。”
胤禛肃声对二十二道:“你正该跟二十一多学学,跟着二十才是学歪了。”
胤祜笑眯眯开口,既是对二十阿哥说,也是对他说:“我和二十一哥自小一起长大,若能学得二十一哥那么勤学端方,早便学了。”
二十阿哥哈哈大笑,“胤祜,你们邻居住着,倒是也影响影响胤禧,省得他一天到晚只知道读书。”
胤祜调侃二十一阿哥:“二十一哥向学之心坚定,岂是我等能够带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