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手丁子
嘉禾捧起锦鲤花灯,抱在怀里,眼眶水水的却笑得比花还灿烂:“这是我收过最喜欢的礼物。”
沈云亭眼神嘉禾脸上停留片刻,视线从她笑弯的圆眼慢慢滑到沾满糖糊的唇瓣上,别过脸凉凉道:“嘴上,沾了东西。”
嘉禾红着脸,轻轻舔了舔自己唇瓣上的糖渍,抿了抿唇:“吃掉了。”
沈云亭回头,看见还有好些糖渍留在她的唇上,花灯下照耀下小巧的唇瓣上一片晶莹。他默不作声地侧过头不去看她。
嘉禾自然而然地牵过他的手,眼睛闪着晶亮,指了指远处人挤人的月老祠:“我们一起去求个姻缘签,好不好?”
程嘉禾向来很会得寸进尺,纵容不得。
但这是债。
沈云亭:“哦。”
月老祠前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嘉禾哼着小调扯着沈云亭往前走。
没走几步,嘉禾脚步顿了下来,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
前面不远处站了个熟人。
银朱缓缓朝他们走了过来,她直接没给嘉禾半个眼神,直接绕过嘉禾,走到沈云亭跟前。
她艳光照人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浅笑:“我当是谁那么厉害,解了我爹二十年前出的灯谜,原来是沈相。”
第9章 情根
嘉禾心猛地抽了抽,松开了紧牵着沈云亭的手。
银朱今日着了一身鹅黄色襦衫配藕白碎金云纹长裙,腕间挂着绣芙蓉浅金披帛,乌发用一根鎏金簪绾着,额间那一点嫣红花钿,衬得她整个人明丽照人。
嘉禾摸了摸额间那点和银朱一模一样的嫣红花钿,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银朱的穿衣或打扮总能意外和她撞上。
嘉禾和银朱同岁,算是一起长大的,去各家饮宴和上私学经常碰在一起,被人比较在所难免。
从样貌到才情,她在别人眼里都只有衬托的份。继妹常常会拿这一点刺她。
只有阿兄会哄她:“那个什么银猪哪里有我阿妹半分可爱!我阿妹做的小点心天下第一好吃,她会吗?我阿妹缝的衣服鞋垫又软又暖和,她会吗?”
银朱从小都是姑娘堆里的头一份,谁也不能分去她半点光彩。银朱也从来没把她放在眼里。
谁也不会觉得是银朱刻意和她打扮得相似,只会笑她是学人精东施效颦。
银朱总能轻易夺走她喜欢的东西,连她万分宝贝放在心尖上的人也……没有例外。
一直被无视被怜悯让嘉禾觉得异常难受,她很想有人能站在她那一边,至少不要让她一个人,那么难堪和害怕。
清高如银朱主动走上前搭讪,沈云亭未作声响。
银珠倒也不在意,淡然大方一笑:“我爹出的这灯谜着实刁钻,小女才疏却对这灯谜颇感兴趣,我爹那个顽固也不肯和我细说。恰好在这遇到了解谜人,便厚颜上前讨教一番。”
嘉禾站在一旁,紧紧抱着方才沈云亭赢给她的锦鲤花灯。
这盏锦鲤花灯给了她一丝勇气。
嘉禾颤着手试着扯了扯沈云亭的袖子唤了声:“夫君。”
沈云亭略微一怔。
银朱朝她看去。
嘉禾努力稳住声音朝他笑了笑:“我们不是说好要去月老祠求姻缘签的吗?赶紧走吧,再不去要晚了。”
嘉禾的唇在抖,从小到大类似的场景发生过很多次,她从来都不是被选择的那个。
幸好这一次,有人走向了她。
沈云亭从银朱身旁略过,走到她边上:“走吧。”
嘉禾牵过沈云亭的手,拉着他往前跑,跑得离她讨厌的人远远的。
银朱看着两人跑开的背影,若有所思,眼眸微微敛起。
嘉禾拽着沈云亭跑,直到跑得够远,看不见银朱了,才慢慢停下脚步。
她呼呼喘着气,喘着喘着哭了出来,从小声啜泣到放声大哭,像是要把多年来憋在心里的情绪都哭出来。
沈云亭递了块帕子给她。
嘉禾接过帕子,吸了吸哭红的鼻子,泪眼涟涟地对着沈云亭,抽抽嗒嗒:“你可不可以夸夸我?”
眼泪是头脑简单感情用事之人才会有的东西。在意别人的眼光,只会限制自己。怯懦之人才需要从别人的话里寻求肯定。
沈云亭默了默,夸道:“你的四肢挺发达。”
嘉禾拖着刚哭过的鼻音,扯了扯他的衣袖:“还要再夸一下。”
沈云亭:“你很与众不同。”
冒失、马虎、幼稚、俗、傻、缠人、怯懦、爱哭这些点十分难得全集中在了她一个人身上。
与众不同?嘉禾擦掉眼泪,醒了醒鼻子,嘿嘿笑了下:“原来我在你心里是最特别的。”
沈云亭一噎,别过脸不去看她晶亮的圆眼:“……你的想象力也挺丰富的。”
寒夜细雪飘,嘉禾鼻头被冻得微红,呵出白气,整张脸在花灯照耀下泛着一层薄薄的红。
她伸出小指勾住沈云亭的小指:“你在我心里也是最特别的。”
“我觉得我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你的。”她没有看沈云亭,只盯着手里的锦鲤花灯道。
虽然这句“喜欢你”她说了一万遍从来没得到过回应。
“若当年你没有被逼着娶我,我们没有那样子开始,你会不会也试着喜欢我一下?”
气氛陡然冷凝。
“程嘉禾……”
嘉禾垂着眉毛笑了下,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没让他说下去。这个答案她不是很想知道。
“好了,我们去抽签吧。”嘉禾神色在片刻后恢复如常,拽起沈云亭的手往月老庙去,“你答应我的,可不许耍赖。”
沈云亭跟着嘉禾去了月老祠。
庙祝给他们两人一人一个签筒,签筒里头放着九十九根签子。
沈云亭接过签筒,朝嘉禾看去,她正虔诚跪坐在蒲团上摇着签筒。
他低头看向手中签筒,沉着眼深思。
耳边不停重复着嘉禾问他的那句话——
“你会不会也试着喜欢我一下?”
程嘉禾问他喜不喜欢她?
两辈子,他的身边都只有她。
从少年落魄到位极人臣,她的身影几乎贯穿了他人生所有起伏。
只要睁眼就能找到她的身影,他的身边理所当然应该有她在。
以至于程嘉禾死了,他做的每一场梦的尽头都是程嘉禾。
梦里程嘉禾明明还好好的。
会跑会笑。
不做梦的时候找不到她,惊悸反复,用了散方,胸闷、腹痛、昏沉、极寒,但又能看见程嘉禾的影子。
就当做她还活着一样,一切又能变得和从前一样。
尽管那影子看得见摸不着。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他死了,睁眼又重新看见了她。
程嘉禾……
沈云亭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随手晃了晃签筒,“吧嗒”从签筒里掉出一支签子。
庙祝走了过来,捡起掉在地上的签子,摇头晃脑了一番,笑道:“郎君你这签,是对人家姑娘情根深种了。”
沈云亭未说话,将签子放进签筒,摇匀后重新抽了一签。
庙祝看了看他新抽的签:“和上回是同一根签,郎君你情根深种啊。”
沈云亭厚重浓睫遮着晦暗不明的眼眸,换了个新的签筒,又重新晃出一支签。
“巧了!”庙祝看着签文惊叹道,“又是上回那签子。”
沈云亭闭了闭眼,收敛心绪,静默半晌,朝四周环顾一圈,找到了嘉禾。
嘉禾跪坐在蒲团上,又一次虔诚地晃了晃签筒。
她求问的是自己和沈云亭的姻缘能不能有个好结果。
前两次抽中的都是“死局”。
嘉禾不信邪,又试了一次。
“咯噔”一声从签筒中掉出一支签。
又是“死局”,连抽了三次还是死局。
嘉禾瘪了瘪嘴,把签筒放了回去。
沈云亭从她身后走近,拍了拍她瘦小的肩膀:“不早了,回府吧。”
嘉禾点头跟上。
回到府里,半芹早为她准备好了沐浴用的热水和玫瑰花瓣。
嘉禾沐浴完,换上一件干净寝衣,轻手轻脚地打开卧室房门,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上。
沈云亭已经躺在床上,闭着眼呼吸沉稳而有力。
嘉禾褪下罗袜,赤着脚攀上床,安安静静地躺到沈云亭旁边。这是他们自成亲以来第二次同床,新婚那晚她病得昏昏沉沉的,之后几天沈云亭忙于政事连家也未归。
她平躺着侧过眼看向身旁闭着眼的沈云亭,脑海里划过和沈云亭有了夫妻之实那晚想躲进他怀里却被忽视的画面,委屈地抿了抿唇。
他不喜欢睡觉的时候她凑近。
嘉禾侧过身往床角挪了挪,让自己离沈云亭尽量远一些。夜里有些寒凉,嘉禾紧了紧身上的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