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鹤云歌
她从身上拿出微型摄像机的芯片——从被取出开始,这东西就一直被她妥善保存。
宁馥将东西递给钟华,“没来得及做编辑,你先看看吧。”
说完挠了挠头赶紧往病房溜。
她这断裂的三根肋骨还是对行动有些影响的,呼吸的时候都隐隐作痛,更别提行走起来了。
钟华在原地站了几秒钟,那微型芯片几乎让他用力攥得按进手心里。
看宁馥走得飞快的背影,露出一个扭曲的表情来。
有点生气,但忍不住颧骨升天,唇角翘起细微的弧度。。
活着就行,福大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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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华进来时,宁馥正躺在病房床|上聚精会神地看电视。
不知道哪个国家的狗血肥皂剧,语言叽里咕噜的听不懂,但剧情只看画面就能猜到,非常紧凑——此刻已经进行到反派女人插足女主角的婚姻和家庭,爆出她才是真正的门阀千金,而女主角是被从小抱错的赝品。
耳光与眼泪齐飚,诅咒与表白一色。
宁馥看得津津有味。
她还在脑海里教育阿香,[看见没,你要是回了林家,你就是这样儿的。]
电视里女反派“啪”的一个耳光把女主抽倒在地,又回身把女主的老公喷得灰头土脸,耀武扬威,好不得意。
宁馥:……
小阿香已经非常淡定自若地指点江山,[她这样蠢,我可不会。]
接着详细分析女反派应该如何如何打入豪门,如何如何不动声色地取代女主的位置,获得所有人的欢心,最后成功过上人人艳羡的花团锦簇的生活。
仿佛她真是个段位高超的阴谋家似的。
“这有什么好看?”钟华看了一眼呱噪的电视,伸手就静了音。
宁馥抗议道:“你静音我没法看剧情了!”
虽然有字幕,但她看不懂啊!全靠演员那夸张表演和抑扬顿挫的语气来判断情绪转折和剧情进展了,现在应该正到高|潮了呢!
钟华:“她们在互骂对方的母亲。”
宁馥:……突然觉得有点嘲讽。
“等等,你懂西班牙语?”
钟华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句话。
宁馥问:“什么意思?”
钟华道:“是烈士造就了信仰,而不是信仰造就了烈士。”
宁馥挠了挠头发,“名言警句,好没意思。”她知道钟华欣悦于她没死没残还拿回了足以震撼世界的新闻素材,此刻胆子也肥了,还和领导开起玩笑来了。
她想起钟华的履历。他也曾做过战地记者,去过古巴去过委内瑞拉。采访过毒贩,也拍过战壕和木仓战。
有时候,记者也算得上一个浪漫的职业。
“说两句好听的,唱个歌也行。”
钟华:“Por qué se me vendrá todo el amor de golpe cuando me siento triste, y te siento lejana
Cayó el libro que siempre se toma en el crepúsculo, y como un perro herido rodó a mis pies mi capa.”*
宁馥不得不打断他念咒,“这是啥?”
钟华:“诗歌。”
宁馥打了个哈欠,“还不如您就给我翻译翻译这俩女的骂街呢。”
不知为什么,见她没继续追问,钟华反而像松了一口气一样。
他不再搭理宁馥,转而盯着那块狭小的电视屏幕,仿佛里面正在互相辱骂的两个女人突然引起了他浓厚的兴趣。
“纳蒂亚说,‘你这个可恶的女人,天生的恶血流淌在你身体里,无论你在哪里长大都会变成阴沟里的老鼠!’”
“菲利希娜说,‘哦,你真可怜,天鹅的血决定不了你能飞多高,因为你就是被鸭子养大的!’”
钟华用平直的声线毫无感情地翻译起两个女主角的撕X大戏,听起来有一种诡异的违和感,而且无比催眠。
不过他翻译得很认真,连语气词都一丝不苟地讲了出来。
宁馥昏昏欲睡,“她们怎么喜欢用动物打比方。”
不过道理是这个道理。
没有谁天生邪恶,没有谁生来高贵。
钟华起身关掉电视,拉起窗帘,把她的点滴调得很慢。
他应该去工作了。宁馥隐蔽拍摄的素材要尽快做处理,国内也还在等他的消息,一大堆事等着他去做。
但他坐在昏暗中,半晌没有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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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宁馥还是脑袋痒痒,在她把脑袋挠成鸟窝状以前,钟华找护工给她洗头。
“我以为你不是在意这些的人。”他道。
“别的都可以不在意,头发还是要养护一下。”宁馥享受着护工小|姐姐温柔的洗头服务,一边问钟华,“你不去工作?”
不然亲爱的阿香可要和她闹了。她在内心默默补上一句,然后换来了脑海里阿香的一声冷哼。
钟华淡淡道:“不要以为我的效率像你一样低。”
宁馥撇撇嘴,突然想起什么,又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当时被控制了?”
她指的是在被绑架时,她被迫发送回家里的稿子。
如果不是发现了端倪,钟华不会一直让人扣着那篇稿件,也不会在联络时从侧面提醒她趁着联军空袭的时候离开。
钟华看她仰躺在病号床上,把脖子支出去叫人洗头发,病号服下面瘦出两根伶仃的锁骨来。
他漫不经心地道:“你的水平还是不错的,写不出那么次的稿子。”
宁馥一下子笑了,“你再夸我两句,你再夸我两句。”
再厉害的人偶尔也是需要一些鼓励的嘛。
洗发的泡沫一下子溅进她眼里,刺得她一个劲眨眼。
钟华把毛巾扔在她脸上,“你还没同我说,昨天来找你的人要做什么。”
他们赶到以后便火速将半昏迷状态的宁馥送往最近的正规医院进行治疗,倒是那位小诊所的医生对他们非常友好。
钟华便是从医生先生那里听说了昨天下午发生的事情。
宁馥委委屈屈地自己把泡沫擦了,“这事儿我本来想着重跟大领导汇报的——”
她卖关子。
钟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年轻的女人眼尾微微发红,嘴唇却扬起得意又嚣张的笑容来,她道:“他来找我买东西。出价非常非常高。”
她故作神秘:“简直是天文数字。”
“我没要。”
钟华弯弯唇角,“你为什么不要?”
就像宁馥询问小阿香时一样,他也明知故问地问她因由。
宁馥一副慷慨悲歌的模样,清了清嗓子,“自古圣贤尽贫贱,何况我辈孤且直!”
她想了想,又找出另一句或许更贴切的形容来,“拒腐蚀,永不沾?”
说完自己也笑了。
钟华被她弄得想笑,最后走过去拿了毛巾,慢慢给她把头发上的水分攥干了。
到底还是夸奖了一句。
“做得好。”
这不仅仅是一个新闻记者的职业素养,更是一个人的底线。
——这个世界上,总是有许多不能够被金钱收买的东西的。
宁馥头上顶着块毛巾嘿嘿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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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养了几天,宁馥等人登上飞机的时候,她在反对者营地拍摄的视频也发布了。
世界震动。
《战地记者:我的任务是说出真相。》
《她是无畏之神》
《走入弹雨的女人》
好几个国际知名的新闻通讯社,几乎是同一天发了她的相关报道。
说来也好笑,宁馥报道战争,他们报道宁馥。那位曾与宁馥通行的记者兰斯的文字和照片广受欢迎,他自己也迎来了事业的第二春。
报道新闻的人成为了被报道的新闻。
宁馥在飞机上闭目养神。
[叮——
当前任务完成度:95/100]
宁馥在脑海里点开背包查看了一下。
包里有一座“十青奖”奖杯,两座“黄河奖”奖杯。
还有上下两盒的乞丐团伙社会调查母带、一张来自平行世界的报纸、一张“练习生”宁馥的照片、一条“雪山新春大拜年”的视频,还有一本莫名其妙的外文诗集。
现在多了一段她在交火中像个傻子一样冲到大街上抱小孩的怪阿姨影像。有点灰头土脸,不过还算有些超级英雄的美感。
宁馥很满意。
该有的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