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鹤云歌
钱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她只负责追寻真实,呈现真相。
事实上,任何新闻都是通过把关人的选择呈现到大众的面前的。把关人的信用,来自于大众的信任。
这是每一个新闻人肩头最沉重的责任,亦是他们心中最珍惜的宝物。
她也要对得起这份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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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降落,脚踏故土,明明才出去半个多月的时间,却由不得人不心怀感激,心绪激涌。
关童带着几个同事来接机,还给宁馥带了花,好大一捧。
宁馥那倒霉的三根肋骨还没好,捧花的任务就只好由钟华代劳了。他们俩都有点手脚不知往那里放的尴尬,只得不停地那这束香气四溢的百合花来开涮打岔——
因为关童哭了。
这位国际新闻室的boss年纪不小了,谢顶随着年龄的增加看起来越来越严重,啤酒肚也已经快要突破腰带扣的封锁,但是他哭了。
谁能想到,这么一个看着有点儿油腻的中年男人,依旧感情丰沛,心如赤子。
宁馥不得不安慰他,“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吗?”她笑眯眯,“你可别有心理阴影,往后有这样的工作想着我一点。”
关童看这姑娘无比真诚地眨着皮卡皮卡的大眼睛,也哭不出来了,有点嫌弃自己丢人地清了清嗓子,“行了,合个影留个念,算你这次命大。完事赶紧给我上医院躺着去,什么时候人大夫允许你出来,你再回来上班!”
大家就在暮色四合的机场门口合了影,宁馥站在关童和钟华中间,捧着一束香水百合。
天色很暗,路灯的光线昏黄,但是大家的笑脸都熠熠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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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百无聊赖,把几个台的肥皂剧都看了一个遍,宁馥怀念起在小诊所看的那一部来。
——也不知道纳蒂亚和菲利希亚谁取得了豪门斗争的最终胜利。
她在脑海中翻看那本诗集,得一边用手机翻译才能看懂。
为什么当我哀伤且感觉你远离时
全部的爱会突如其然地降临呢
暮色中如常发生的,书本掉落下来
我的披肩像受伤的小狗,蜷躺在脚边*。
诗很美,但不应景。
她将在机场门口拍下的那张合照设置为桌面背景,然后关掉了翻译软件。
钟华的电话刚好打过来。
钟华在电话里道:“刚好,你今天出院?我接你吧。”
宁馥有点受宠若惊,然后就充分表达了“刚刚回国boss你还没给我接风洗尘是不是不太合适”这一主题思想。
钟华今天倒是难得的好说话,说请客就请客,想吃什么吃什么。
宁馥最后说:“我跟你找陈苗去吧。”
她这次没有和系统的十五年协定,任务积分满一百,随时都可以离开。
她想要的都拿到了,所有的纪念物都在背包里,沉坠坠的不会被她忘记。将心比心,她知道钟华的心结。
那是一直沉甸甸压在他心脏之上的重担。关于责任,愧疚,惋惜。
她和钟华也算是知己一场,走之前,她也想试试,给钟华求一个圆满。
▍作者有话说:
*为什么当我哀伤且感觉你远离时
全部的爱会突如其然地降临呢
暮色中如常发生的,书本掉落下来
我的披肩像受伤的小狗,蜷躺在脚边
——聂鲁达的诗
**出自鲍照,拟行路难
***
钟华:我以前把你当知己,但是突然之间……
宁馥:好耶,我们是知己!
宁馥是不解风情,钟华其实是太解风情。他对宁馥是引为知己,也有男女之情,但这种情感是以宁馥为先的。
尊敬她,感佩她,也保护她,支持她。
并肩前行,不求相交相守。
所以宁馥根本不会了解他的心,不会被他的感情所困扰。钟华的克制不是悲哀,而是一种高贵。
*普利策有二设,大家当架空看哦
现实中普利策是需要发新闻的人是美公民或在美发布的。这里因为情节需要做了二设
77.仗剑人间(43) [VIP]
第七十六章
钟华也没问宁馥是怎么知道陈苗的事的。
——连这点事都打听不出来, 那也就不是宁馥了。
“行。走吧。”他说。
两个人在医院门口的小摊子上吃了豆腐脑兑胡辣汤,油饼烧饼小笼包子。
吃完宁馥摸摸肚皮,拄着脸等钟华。
钟华一口能吃半根油条,从这点上来说, 他看起来一点不像个成天坐在办公室里的领导。
“您还挺接地气的。”宁馥说。
钟华喝完碗里最后一口豆腐脑, 擦了擦嘴, “我二十岁那会, 吃得比这还快还接地气。”他道:“我不是什么神坛上的人, 不用给我捏人设。”
宁馥耸耸肩膀道:“没有包袱挺好, 那你当初怎么瞧不上我?装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有话为什么不能好好说,叫我去做什么出镜记者。长得好看有错?”
钟华叹口气, “你好记仇。”
宁馥露出一个睚眦必报的微笑。
钟华道:“你没错。我错了。对不起。”
一键三连。
可宁馥还是面带微笑地望着他。
气氛突然有点凝滞,空气的流速变得像淀粉放多的胡辣汤一样黏稠起来。
在这人来人往嘈杂繁乱的大街边, 放着没吃完的小笼包和擦过嘴的纸巾的早点摊上,宁馥就非要把他心底的那个结起出来。
教他在这里掏心挖肺,鲜血淋漓。
钟华沉默了几秒中,拿筷子挟桌上的香油小咸菜慢慢吃。
“你和陈苗一样年轻。”
“她也很漂亮,没有你这样疯,这么勇敢。”钟华慢慢道:“她只是想做好一份工作。”
陈苗大学毕业, 就被招进中视调查记者部。
当时是钟华带她,她像所有实习生一样小心翼翼又听话,希望能留在中视这样的好单位。钟华那会也年轻,有一股子恃才放旷的劲儿,他的原则就是不求升官发财, 不求人情练达, 既然进了这一行, 就要求一个天道恢恢, 公义昭彰。
陈苗就被他带的满脑子理想主义,热血又单纯。天天念叨如果能抓到一个大新闻就好了。
她从学校起就受专业训练,进入调查记者部,又跟着钟华大大小小跑了许多报道,总有一种“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的感觉。
所以,在以为找到了“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的机会时,她几乎毫不犹豫地,踏入了那扇通往地狱的门。
警|察冲进去的时候,她还有意识,第一句话是,摄像机掉在墙角了。
第二句话是,“好疼”。
这是在她头脑清醒的最后时刻,说出的最后两句话。
27刀,一刀刀毁去了她的脸。在发现jing察突袭的慌乱之间,还有人将“货”往她的嘴里倒、往她的身体里塞。
她只有二十三岁。
小咸菜被钟华挟完了,他觉得嗓子有点干渴,清了清喉咙。
“我怕女孩子说要来当调查记者。”钟华道:“哪怕她们说,不在乎生死,不在乎容貌,只想证实自己的工作能力,只想实现自己的理想。”
他道:“那个时候,我宁愿她们全都拜金,虚荣,浮夸,脑子空空地活着。”
宁馥:“呸。”
她问钟华,“如我死了,若我毁容了,你会后悔招我进来吗?”
她不等钟华开口就冷冷道:“如果你真的一直像你说的那样想,你根本就不会从天南都市报把我要过来。”
“这根本就是个悖论。”宁馥道。
钟华叹口气,慢慢道:“这不是悖论,这是赌博。”
她太优秀了,太耀眼了,仿佛天生就适合做这一行。他不能视而不见。
他赌她不会像陈苗一样陨落。
她已经像宝石,放出绽绽光芒来。
他赌自己再一次将一个女孩划归自己的羽翼之下,能真正地目送她直上九霄。
他赌赢了,宁馥成全了他。
她不是陈苗。但这个世界上,太多珍贵的,金子一样的心,容易被毁伤。
宁馥轻轻道:“你不可能保护所有人。”她唇边掠过一抹笑,“也不该对女孩子区别对待。这样,男同事们也该要委屈了。”
人,以品质论,以能力论,都可以。
但就是不该以性别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