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鹤云歌
她只能自己站起身来,走到桌边倒好两杯酒,递了一杯给那位大当家。
对方便发出一声痴笑。
*
华轩第一次娶媳妇,心脏砰砰直跳。
从他爷爷那辈,他家就在白马山上。山寨到他爹手上以后,越发壮大了——这兵荒马乱的年代,上山落草的人越来越多。
山寨上没几个女人,华轩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姑娘,那双眼睛仿佛会说话,只轻轻地一抬,就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巡山的弟兄说,这是在山下捡的。
华轩并不相信,反而问这姑娘,是何方人士,打从哪来。
白马山匪寨从他爷爷那辈起,就立下过规矩。
劫富济贫,不杀无辜。可以掳掠,不得□□。
华轩怀疑是山上有人坏了规矩。
姑娘却轻轻摇了摇头。
华轩又问,你愿不愿意留下来,做我的压寨夫人?
姑娘望着他,目光在他身上描摹,华轩只觉得那视线恍如有了实质,像一只柔软小手,像一根丝绒般的羽毛,轻轻的、若即若离地抚过他的肩膀,他的手臂,他的腰。
华轩就被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眼神,给看得脸红了。
姑娘还是没说话,华轩赶紧又问:“你,你要是不愿意,你就摇摇头,我让人送你下山去。”
他的眼睛不错神地盯着宁馥,紧跟着道:“你、你若是不摇头,我当你是默认了?”
他等了半刻钟,当即欣喜若狂地吩咐下去,叫弟兄们操办起来——
白马寨马上就要添一位压寨夫人了,大喜!
交杯酒下肚,华轩这才反应过来,顿时愧疚的不得了——他是她丈夫,怎么能让她辛苦劳动呢?!
屋子里燃着高高的红蜡烛,他新娶的媳妇秀发黑亮,眼若朗星,一张脸好似还没有他的手掌大!
华轩没读过多少书,心中便只有两个字:好看!
宁馥也算知道了,这位白马山匪寨的大当家,想来应该是个颜控。
她微微一笑,走上前去便将手搭在了华轩的肩膀上。
立时感到男人的躯体一僵。
“你害怕我什么?”她轻声道。
红烛照耀下,连她的气息都自有一股馥郁芬芳。
华轩不由得醺醺然,连面对危险本能而来的身体反应,都不由自主地放松了。
——宁馥的手,正放在他肩颈一侧。
手指摩挲似的,已经搭在了他的颈动脉处。
颈动脉窦压迫,两分钟以上就可以使人完全失去反抗的能力,四分钟后,导致不可逆的脑损伤,乃至死亡。
宁馥害羞般地转过男人身体,到了他背后。
她的手臂已经环在了男人肩上。
——“大当家的,不好了,二当家叫人给暗算了!”
有人猛然从门外冲进来,两扇挂着红绸子的木头门被粗暴地撞开,门轴发出几声不堪重负的乱响。
冲进来的山匪脸上神色显然已经焦急到极点。
如果不是十万火急的事,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在大当家的娶媳妇的时候冲进洞房里来。就是此刻,他也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了。
山匪的手上正滴滴答答地淌下红色的液体。
是血。
冲进来的山匪气喘吁吁,目光落在房间内两人身上,不由得微微一愣。
土匪们过的都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大当家华轩反应极快,刚刚的酒也瞬间下了头。
他飞快地站起身,话也没跟宁馥说一句,就示意那山匪赶紧带他去前头。
山匪忙不迭走在前头。
见到了大当家的,他心中的惊慌忐忑稍定,这才忍不住在脑海里回想起刚才的那一幅画面来——
蜡烛烧的红红的,映着压寨夫人那白嫩嫩,剥壳鸡蛋一样漂亮的脸,夫人那黑葡萄一样的眼,那么亮,里头却仿佛能绕出一根根细丝来,缠在大当家的身上。她的手勾着大当家的脖子,两个人的脸离得那么近,好像、好像立马就要贴住了……
山匪不懂什么叫妖娆妩媚,什么叫缠绵悱恻,只知道就那场面,看了实在教人脸红心跳,心里像装了十七八只花果山的猴儿,闹的心里痒的要死!
但压寨夫人那样的大美人儿,可不是他们这些小喽啰能肖想的。
烧热的脑子稍稍冷静下来,山匪就开始担心起来了——
他把老大的“好事”给打断了,还不知道要倒多大的霉呢!
山匪不知道的是,他打断的,根本不是什么香|艳的“好事”,而是——
一场即刻发生的绞杀。
*
白马寨的二当家,此刻被人抬着,安置在议事大厅两张拼起来的桌子上,身下垫一块不知哪里薅来的皮褥子,鲜血已经浸透了他的裤腿。
这个身高体壮,满脸络腮胡子,熊一样的中年男人,此时已经面无血色。
今日是大当家的大喜,白马寨的巡山事宜却没落下,由二当家亲自带人出去的。结果就单独去撒个尿的工夫,撞见了几个不明人物,遭了暗算。
他大腿上挨了一刀,那伙人扔下一具尸身走脱了,众山匪只得匆匆给二当家包扎一下伤口,轮流将人背着回来。
“老孙呢?”华轩大步走进议事厅,喝问道。
老孙是寨子里的赤脚大夫。
“老孙,老孙下山采买去了,人还没回来呢……”一个山匪战战兢兢道。
华轩咬牙,腮帮子鼓动了一下。
他不懂医术,可却看得分明,血现在虽然止住了,但二当家那条腿眼见是保不住。
议事厅内刚刚是一片急乱,待华轩赶来,众人的目光又都集中在大当家的身上,全等着他拿主意做决断,一时间竟谁也没注意大当家身后,那穿一身红缎衣的女子。
她清洌洌的声音响起来,围在二当家身边的众山匪才都猛地回过头来。
“让开,我看看。”
▍作者有话说:
白马山和松涂县系杜撰
大家可以去了解一下滇南抗战的历史,拒敌于国门之外,很了不起。
139.重振河山(5) [VIP]
第一百三十九章
议事大厅内的目光一下子集聚在宁馥身上。
只见身着喜服的年轻女人脚步轻且快, 径直朝受伤的二当家走去。
这也是许多山匪们头一回看见他们压寨夫人的真容。
若说艳光四射,她根本没那样轻浮;
若说宝相庄严,她又比菩萨更鲜活。
容光慑人。
众匪竟然不知不觉地,就给她让出一条道来。
华轩看着他的美人媳妇突然出现, 突然发声, 那在她面前分开的人群就如同自动分开的海水。
哪怕是他这个寨主, 在没压服整个山寨的时候, 也没有这样的气场哩。
宁馥走上前去, 目光如电, 已然将二当家的伤情迅速检视一遍。
“要先将这扎带解开。”她平静道:“你们这手法是错的。”
山匪已给二当家的腿绑上了扎带,血虽然渐渐不流了, 但过紧,极容易造成神经方面的损伤。
再这么用细布条子死捆下去, 恐怕血没流干,二当家的这一条腿就已经保不住了。
“这怎么行?!”一旁一个满脸胡茬头发擀毡的山匪急得大嚷,“二当家的本来就流了好多的血,刚才止都止不住!你这一松开,他的血流干了怎么办?!”
宁馥却看也不看他,对他炸雷般的嗓音无动于衷。
“我读过护校。”她动作利落, 解开了那条脏的看不出颜色的扎带,“不想让他死,你就保持安静。”
满脸胡茬的山匪还要说什么,被旁边的人拉了一把。
他一扭头,看见大当家就站在后头, 面色冷冰冰的, 却对这女人的胡闹一句话也没说。
那二当家的脸色惨白, 血液流通下来, 痛的口中不住呻|吟。
伤口处登时又渗出血来。
山匪眼睛瞪得牛眼般大,呼吸粗重。
若不是眼中瞧着宁馥这一身红缎衣服,尚且还记得这是大当家新娶的夫人,恐怕立刻就要连声咒骂,动手整治了。
就连华轩,也忍不住往前踏了一步。
山匪们受伤也是常事。
但这乱世,人命尚且不值一文,受伤也早习惯了。他们寨子里有个江湖游医老孙,前些年因为治死了人,从松涂县跑出来,就到了这白马山上落草。
山匪们有个头疼脑热尽,跌打损伤,就去找老孙讨上一剂草药。如果碰见严重些的骨折、刀伤,更甚者若是给木仓子儿打到了,也只能靠老孙用些土法子治疗,治得活就活,治不活就认命。
谁也没见过这样专业的包扎手法和动作。
只见宁馥停顿数秒,立即进行清理,然后用山匪们呈上的敷料处理了伤口。她在出血伤口的近端垫了一块叠起的布料,然后伸手扯过一块做里衣用的细棉布,双手分拽两边,一用力,裂帛(布)之声在议事厅中听得分明。
一旁看出她要做什么、正打算上来帮忙的山匪讪讪地缩回了手。
——大当家的这位夫人……手劲儿可真够大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