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鹤云歌
芳丫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从未感觉自己的血流的像现在这样快。
她紧咬牙关,还想再骂,却想到平日里宁先生教大家,胸有惊雷,面如平湖,于是强自压下了喉咙里一万句骂人的诅咒,一跺脚,一转身,奔出了破屋。
——还没忘了把屋门从外头挂上锁。
她一路奔到议事厅。
平时宁先生就是和大当家在这里商量山寨里的大事小情的。
“宁先生,宁先生,我有事要和你讲——”
芳丫冲进议事厅,这才顿住脚步,也骤然停下了话音。
她……她看到……
她看到,宁先生站在大当家的身后,正圈着大当家的胳膊,两个人拿了一支笔,往纸上写字呢。
芳丫自己不识字,不过她小时候经常垫着脚,扒在私塾的窗户外面偷看。
她知道,先生教那些笨孩子们拿笔的姿势、或写那些比划结构复杂的字,就是要经常把着他们的手来写的。
如果把着手还写不会的,就要挨先生的手板了!
但大当家都这么大个儿了呀!
芳丫直觉的不对。
原本大厅里气氛自然,可经芳丫骤然闯入,又骤然沉默,好像正在突然变得尴尬起来。
宁馥的视线从纸笔上抬起,温和地投向芳丫,“怎么了,说罢。”
她的手还覆在华轩拿笔的手上。
华轩在短短的几秒钟里突然就红的像个熟虾一样。
他飞快地抽走手,整个人转开了。
纸上剩下一个歪七扭八的“香”字。
毛笔搁得晚,芳丫眼尖,看见一滴黑乎乎的墨汁落在那白白的宣纸上。
她转回神来,飞快地把在后山小屋里碰见那个被锁住的青年的事说了。
原本芳丫是一时好奇,又看那青年说话谈吐不凡,所以才给他带了吃的,与他攀谈。
谁想到这家伙竟然像鼓动她将他放开,再到山下去带人上来打白马寨!
做他的梦!
芳丫一说到这里,还忍不住咬牙切齿的,“他以为我看不出他想哄骗我呢!”
山寨里早就禁了劫绑山匪,他怎么可能是肉票?!
芳丫原就想知道他是什么人、为什么被关在这里。
可从一开始,芳丫判定这个人说得是假话,心中就对他生了警惕。
山寨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大当家和宁馥到底有没有无恶不作、劫掠乡里,她这些天看得清清楚楚!
——白马寨虽说是落草为寇,可从宁先生来后,就不再做那些打劫绑票的勾当了!
芳丫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宁馥挑了挑眉,用全新的眼光打量了一下这个最近正蹿个儿的小丫头。
有好奇心。
有勇气。
有城府。
而且忠诚。
她正小杨树苗一样地抽条儿,裤子悬在脚脖子上两寸,露出细伶伶的小腿。
唉。
宁馥想。
这丫头比她现世那个女儿可顺眼多了。
她走过去摸了摸芳丫的头发,“你做得很好。走,我们去看看这位神秘人物。”
后山什么时候关了这么个人,这人又是什么来历,她还真不清楚。
宁馥率先出门了,华轩也跟了过去。
路过芳丫身边,就听这胆子越来越大的女孩子突然问道:“大当家,你学字怎么还要宁先生把着手?”
华轩想假做没听见。
哪成想芳丫还跟在他后面,丝毫没有放过白马寨大当家的意思。
“你要是老学不会,宁先生打你手板了吗?”
▍作者有话说:
芳丫:没错,我就是故意问的。
大家可以猜猜后山上绑着的这个是谁~前文出现过的~
作者出差回来啦,最近都会稳定更新,本章评论洒落50小红包哦~
149.重振河山(15) [VIP]
第一百四十九章
几个人来到后山, 打开了那间挂着锁的屋子。
里面锁着的青年抬起头来,眯眼看向门口逆光站着的人。
他已然意识到,是自己轻视了那个女孩。
她不是什么匪寨中被胁迫的“贡品”,根本就是匪寨中的一员!
大脑中飞快地想着脱身的计策, 邓蔚卓面上的神情保持着冷静。
他是个聪明人。
但聪明人身在局中, 往往容易被聪明误。
那个“宁先生”, 竟然是个女人。
而下一刻, 她直接唤出的邓蔚卓的名字。
“我不知邓先生何时被带到山上的, 让邓先生受委屈了。”宁馥微微一笑, “来人,带郑家的小舅爷下去收拾一下, 吃些东西。”
邓蔚卓心底一沉。
在被绑以前,他对白马山、对这位被一群山匪敬称为“先生”的女子一无所知, 甚至到现在,也不清楚此人的真名。
但很显然,这些山匪对他的来历和身份却已很是清楚。
邓蔚卓皱起眉头,“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他被绑到山上的时候不短,隔三差五有人送来馊饭和水,除了那个小姑娘之外, 再没有任何人同他说过话。
他心中疑云重重,不禁转过了千百个猜测的念头。
然而事情的真相实在让人啼笑皆非——
邓蔚卓还真是被当做肉票绑上白马山的。
已经挺久以前的事情了。
这位邓先生,多少也称得上声少爷。留洋归来,装束不凡。
他还有一重身份——松涂县郑家的外甥,郑家那位五毒俱全的小少爷的表哥。
*
洗涮干净的邓蔚卓被重新带到了宁馥面前。
“既然知道我是谁, 不妨将贵山寨的意图说个明白。”
宁馥让人给他搬了把椅子, 但邓蔚卓没坐。
他二十三四年纪, 站在宁馥面前, 态度不卑不亢,到算得上意外的冷静。
宁馥唇角露出一抹笑来。
“事情总在发展变化之中。”她道:“也许你还不了解,白马寨和郑家,有一点……小小的过节。”
她伸出手,两根纤长的手指比划了一咪咪的距离。
但邓蔚卓直觉,这“小小的过节”,绝对不会像女人比划出来的那样微不足道。
只听宁馥又道:“所以,虽然是误会一场,但邓先生也只能先在山寨里多留一阵了。”
她无辜地耸了耸肩膀,看起来一副“我真的十分苦恼”的模样,“郑家老爷少爷想必都对我白马山恨之入骨了,邓少爷一个刚刚自海外归来的亲戚,换不来多少赎金,反而还可能招来麻烦,不如这样,我提个解决的法子,邓先生看看,意下如何?”
邓蔚卓从国外的医科大学毕业归国,前来拜访舅舅一家,哪知道路经白马寨就被当做肉票绑上了山。
更倒霉的是,绑他的山匪还没来得及向上头通报,便赶上接连干仗,宁馥颁布“约法三章”,将绑肉票索赎金严令禁了。
绑票的山匪没过两天就因为犯禁被驱逐出了白马寨,知道邓蔚卓被关在山上的山匪们既不敢声张,又不敢把他就这么放走,进退两难,这才让邓蔚卓这么个留洋归国的高材生遭了好长时间的罪。
他心高气傲,对山匪带来的折辱,早已经铭刻于心,恨之入骨。
可他也知道,什么叫形势比人强。
——坐在椅子上的女人如此年轻,甚至还不到与他相当的年纪,她的长发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一双形状姣好的眼睛格外明亮,浅棕色的瞳孔柔和了她五官明艳而锋利的线条。
她好整以暇地望着他,甚至唇角还噙着一丝柔和的笑意。
但不知为什么,邓蔚卓就是知道——
这显然不是她等待否定答案的神情。
在这个美丽的、温和的女人面前,他却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
他喉头滚动几下,艰难地吐出四个字来。
“愿闻其详。”
女人的笑容立时扩大了,有那么一刹那几乎迷乱了邓蔚卓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