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鹤云歌
光线太暗,也看不出这群黑梭梭的年轻人是不是脸红了。
这个一看就连十八岁都没有的小姑娘突然笑了起来。
“不给我看一下的话,烂掉可没人管啦。”
几个小伙子还是不敢动。
她只好安慰他们。
“我是大夫。大夫眼里没有男女之别。别害怕,被我看了,你们也还都是好男人。”
一群子弹打碎骨头都能硬扛着不下火线的兵们,终于向医生的坚持投降了。
检查完,还真有一个情况不妙的,这小战士恐怕是痒的厉害,自己控制不住地用手抓挠,已经造成了严重的感染。
都从大腿根儿烂到膝盖了。
他班长狠狠地抽了他脑壳两巴掌。
这个叫小王的战士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刚开始是羞的,现在是吓得。
宁馥安慰他,虽然在这儿处理不了,但是回医院就有办法了。
不用怕。
小王期初还嘴硬说轻伤不下火线,最后还是被班长连命令带恐吓地说服,作为有些尴尬的“伤员”,和宁馥他们一起返回战地医院治疗。
他看起来像是松了口气,但同时又情绪低沉。
宁馥和他猫着腰钻回到汇合点,拍了拍他的肩膀。
“治好了伤还回来,你就不是逃兵。”
小王抿着嘴,过了一会儿硬邦邦地说:“你还没俺大呢,知道啥是逃兵!”
他就是心里不舒服。
因为他意识到,在知道自己的伤可以治疗的时候,他松了一口气。
因为对死亡的恐惧,也因为对着魔鬼般的环境的逃避。
别的战友都留在阵地上,他真要因为破皮的蛋蛋逃回安逸的后方吗?
宁馥笑嘻嘻地和小王指一指等在前头的宁舒英,“你和她聊聊,你俩像。”
小王一头雾水地看看宁舒英,没明白宁馥的意思。
——那个一看就比自己身边这个大夫生嫩的女兵,看起来就像浑身长了痒刺一样。
连一直严肃的老周都忍不住在旁边露出一个笑容。
“看看吧,我说你早晚要习惯,你看,宁馥比你适应得快多了。”
宁舒英苦着脸。
一副尴尬到想哭的神情。
——虽然做好了充分的吃苦的思想准备,可她没想到她面对的是一群luo男啊!
老周淡淡道:“别想那么多,你看到的就是一块肉,一块活人身上的健康或者有病灶的组成部分,至于它的位置,那不是你考虑的问题,明白吗?”
宁舒英抿着嘴点了点头。
然后她就接下了给小王的患处上药的任务。
——前面小王坚持要自己完成,怎奈他屁股和大腿后面也都烂的差不多了,好多要擦药的地方他自己根本够不着。
宁馥故意笑她。
“你要是不行就我来?”
宁舒英立刻就咬牙切齿地把小王按住,往下扒他的裤子。
她发现了,这个失忆版的宁馥,比白马寨的宁先生可要坏多了!
第二天的黎明时,他们已经走了四分之三的路程。
小王和宁舒英似乎建立了更牢固的革|命友谊。
——从某种程度上说,他们的确有些相似。
小王十七岁,参军一年。
第一次上战场,就眼睁睁地看着许多尚未熟悉起来的战友死在自己身边。
十七岁,还是个孩子,在来到战场以前,他也是没吃过苦的,在和平、饱足的环境中长大的。
但他的职责,要求他成为一名合格的战士。
宁舒英不知自己生出一种感同身受,她开口安慰了这个小战士。
“你这哪里算逃兵。不是你们排长的命令吗,说让你保护我们回去。要不我们三个医疗兵,在这林子里可危险啦!”
她笑起来很灿烂。
小王长得不好看,很憨厚,以现代的审美来看,甚至有点丑。
如果在宁舒英真实生活的世界里,或许她一辈子都无法想象自己能对着这样一张脸,以及脸的主人比脸更糟心的下肢皮肤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和关切。
大家在山林里看不到日出,只能看到一丝丝乍亮的天光,从密匝匝的树叶间隙洒下来,像碎落的金子。
老周去前方探查情况,他们三个年轻的留在后面吃压缩干粮。
两个女孩是席地而坐,小王站着,晾他刚开始渐渐结痂的屁|股。
一边给她们讲他们班在前线上的事。
讲班长为了给大伙弄点水喝,怎么用塑料布积雨水;
讲一发炮正打进他们掩体上方,结果好巧不巧是个臭弹;
讲有人深夜在睡袋里发现一条蛇,幸好没毒,可惜不能生火烤来吃,只能把它放生……
宁馥和宁舒英都听得津津有味。
老周回来了,说前方没有敌情,可以出发。
速度快的话,他们回到医院营地,还能赶上中午开饭呢!
按这一路的惯例,就是老周走最前面,然后是宁馥和宁舒英。小王在最后,因为他是战士,他坚持要守护大伙的后背。
——哪怕他自己现在还是个烂屁股的伤员。
大家站起身来,向前行进。
一道冷枪,正中老周的太阳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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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重振河山(29) [VIP]
第一百六十三章
谁都没有反应过来。
老周还在同他们说着话, 最后一个字尚未说完。
他仿佛被一拳重击,整个人向右侧猛地倾斜过去,然后倒下来。
老周一米八几的个子,倒下来的时候, 侧面砸在地上, 未带钢盔的发顶离他们的脚尖只有几厘米。
鲜血, 混杂着暗黄发白的物质, 从他头部的创口汩汩流出。
他的眼睛还睁开着。
宁馥是第一个做出反应的。
她飞快地伏低身体, 连打几个手势, 示意宁舒英和战士小王立即找隐蔽。
那一道冷枪之后,树林中又恢复了寂静。
但宁馥知道, 不知隐藏在何处的敌人,依旧在木仓口后面注视着他们。
——只要他们一有动作, 第二次狙击,就会很快来临。
***
他们的敌人很狡猾。
惯于在这样的山林中活动,他们极其擅长伪装自己,常有十人以内的游击小队,潜伏在野外,对我部进行伏击暗杀。
不敢对主力部队下手, 后勤、医疗、送信员、侦查兵,零散活动的战士,就成了他们猎杀的目标。
出其不意,下手狠辣。
宁舒英隐蔽在一丛低矮的灌木后面,一发子|弹下一瞬就打进了她脚边的泥土里, 发出“噗”的一声闷响。
她浑身一颤。
宁馥猛地咬紧了牙关。
她瞬间知道了对方的意图。
——他们想要俘虏。
或许是看到她们随身携带的医疗箱, 想要将药品和医疗人员一同虏获。
——他们的处境也好不到那里去, 物资、特别是医疗资源更是极为短缺。
也可能……是因为看到了两个女兵。
战地医院是女同志最多的地方。
在来的路上, 她们就听说过许多被俘虏的惨烈故事。
每个人都写了遗书,也悄悄地商量过,一旦陷入被俘的境地里,怎样自杀。
刚刚那一发没有击中宁舒英的子|弹,就是对方的警告。
宁馥压低身形。
她的鼻尖能嗅到浓烈的血腥气,老周的眼睛还在注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