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可道
听见弟妹说是来这见朋友的，趁着机会，顾雪兰问清他们家住址，还约好了上门时间。
因着弟妹还要去别人家做客，顾雪兰也没有打扰她太久，问清楚后就离开了。
到了他们说的地方，顾雪兰的弟弟已经在附近等了。
老远就看见两鬓还未斑白的弟弟，顾雪兰笑着打招呼，“焕川。”
第一眼见到顾雪兰，顾焕川差点没认出来。
到了羊城这边，因着要做生意见人，顾雪兰打扮比起以前要讲究些，穿着垂质不错的雪纺衬衫，外头还套上了挺括的大地牌驼色风衣，人看上去都比以往显得精神。
“姐？”顾焕川犹豫地喊了声。
“是我，好久不见了。”顾雪兰面色温柔。
顾雪兰上次见到顾焕川，是在上辈子了。
顾焕川在建筑工地干活，她穷困潦倒时，是他拿一滴一滴血汗存下来的私房钱接济的。
顾雪兰只觉得钱拿得烫手，咬着牙赚钱，第一时间还给了他。
“住的哪？”没看到弟妹，顾雪兰提着礼品的手收紧了一些，问道。
“我带你去。”顾焕川憨厚一笑，这才收回略显激动的目光，看向顾雪兰身边的两个孩子，表情挂上疑惑。
他上一年回老家，可没听过他姐改嫁？怎么就忽然间就冒出了一个小豆丁出来了？
他爱人那天回来和他说，顾雪兰带着一个不认识的小女孩，顾焕川没当一回事，只以为是顾雪兰带的是别人家的孩子。
如今亲耳听到小女娃喊他姐“妈妈”，顾焕川脑子里已经自动补上了各种各样的故事了。
不好当着孩子的面问，顾焕川压下好奇，和顾雪兰说着别的事，很快到了他家门口。
“姑姑来啦。”屋里，顾焕川的媳妇正给她儿子削水果吃。
听见动静，她从狭小的厨房出来，拍拍正在玩掌上游戏机的儿子，喊他叫人。
许是经常跑动，那男孩皮肤略显黝黑，看上去还挺结实，估摸着比顾杳大上两三岁的样子。
他游戏机的像素屏幕上，是经典的俄罗斯方块小游戏，方块已经快要堆满了。
因为妈妈喊的那一声，他一个方块不小心移错，游戏直接结束。
“我差点就破记录了！”男孩不情不愿地放下游戏机，压下火气，抬头朝来人问好。
“舅妈好，哥哥好。”顾杳还记得妈妈出门前教她怎么叫人的，不用顾雪兰再教，主动地喊了起来。
男孩瞥了顾杳一眼，而后又重新拿起游戏机，按着上面的塑料按键，入神得很。
“把游戏机放下，在客人面前玩像什么样子。”顾焕川不满地望了儿子一眼，把游戏机给收走。
接着他才请人坐下，开始在铁茶托上泡功夫茶，“姐，我这里比较挤，只能将就着点了。”
顾雪兰穿着变得光鲜，导致顾焕川说起话来都有些小心翼翼的。
“这有什么，谁家不是这样。你今天不用去上工吗？”顾雪兰回话，姿态大方地坐在塑料椅上。
“我现在这活做完了，工头那里还没接新的，就当暂时放假了。”
游戏机被收走，不想加入大人那头的谈话，顾鸿干脆把目光投到这里最小的孩子顾杳身上。
“我可记得，去年没有见过你啊。”顾鸿说。
第31章 哥哥好弱
顾杳正垂着小脑袋玩帽子的毛绒球, 忽地听见有人唤她，她抬起头，眨了两下眼睛。
“去年不在这里的。”反应过来表哥说的是什么, 顾杳软软地解释着。
“哦，那你不是姑姑的女儿。”顾鸿凭他的自以为的超强理解能力断定，“如果你是的话，现在应该不会说话, 还得人抱着, 不能自己吃饭，是那种哇哇哭的小屁孩。”
顾杳听着, 有点着急, 小毛绒球都不玩了，表情郑重地回应，“杳杳不是小屁孩的, 但是，杳杳是妈妈的女儿。”
“哼, 我不信。”顾鸿做了个鬼脸，双手抱臂，脖子扬得老长。
顾杳有些发愁, 颜色清浅秀丽的小眉毛微微蹙起，努力想着要怎么让表哥相信她是妈妈的女儿。
想着想着, 顾杳灵机一动，激动之下, 她身子向前倾斜了些，抓住顾鸿的手臂。
团子的小手颜色白皙，还带着点红润，和顾鸿黝黑的皮肤形成极其鲜明的对比。
“你说错啦。杳杳叫你表哥, 你叫杳杳的妈妈姑姑，所以，杳杳是妈妈的女儿。”
顾鸿“哦”了一声，年仅六岁的脑瓜子没有找出这句话哪里不对。
“既然你是姑姑的女儿，那你就是小屁孩。”顾鸿不肯落下风，思索一回顺着反驳，眼神不断地瞟向顾杳抓住他手臂的小手。
表哥说她小屁孩，顾杳不乐意了，抓着顾鸿的绵软小手不肯收回，继续和表哥“辩论”。
“杳杳不是小屁孩。”顾杳一板一眼地纠正，她还记着顾鸿说小屁孩时，带着的各种附加条件，她一条一条地数给顾鸿听，“杳杳会说话，会自己走路，会自己吃饭，更不会哇哇哭的。”
在顾杳的努力说服下，顾鸿烦透了，不再说她是小屁孩。
顾杳这才满意地放开顾鸿，重新玩起自己帽子的小球。
顾鸿见状，起身，偷偷从他爸爸的背后溜过。
趁顾焕川正和人聊天，没有注意身边，顾鸿一把捞过放在桌子上的游戏机。
他手拿着游戏机，将游戏机掩在身后，一步两步地挪回他原来的位置。
“过来，知道什么是俄罗斯方块吗，哥我玩给你看。”顾鸿晃晃成功营救回来的游戏机，表情嘚瑟，小声说道。
“鹅螺丝方块？”顾杳耸耸挺翘的小鼻子，面带不解。
是贪吃的鹅吃螺丝，然后撑成方块的游戏吗？
被大大激起好奇心，顾杳挪挪小屁股，凑到了顾鸿身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像素屏幕。
“哥哥，这些方块，都是鹅吃螺丝变的吗？”顾杳小肉手抬起，虚虚指着形状各样的黑色方块。
顾鸿十分不给面子地狂笑出声，那动静直把大人的目光都给吸引过来，包括收缴他游戏机的顾焕川。
“臭小子，你还敢给我拿？”顾焕川瞪圆了眼睛，大概是因为平日在工地里干活喊话，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得很。
顾鸿一下子从战斗力极强的大白鹅怂成了鹌鹑，声音低低地“哦”了一声，低眉顺眼的。
看样子平时没少因为皮而被骂，那认错的态度简直不要太麻溜。
顾杳望望一下子委顿了的表哥，再望望横眉竖眼的小舅舅。
接着，游戏机里传来游戏失败的配乐，低落的配乐和顾鸿的心情一模一样。
“小舅舅。”顾杳天真稚气的眼睛对上顾焕川的浓眉大眼，“是杳杳想玩，所以拜托哥哥帮忙我拿的。”
顾焕川的声音一下子拐了三百六十个弯，轻柔地说：“原来是这样子呀，那你们好好玩，让你鸿鸿哥好好教你。”
“嗯嗯，谢谢小舅舅，谢谢哥哥。”顾杳用力点头，小帽子的两个球球跟着一晃一晃，红润的小嘴扬了起来，眼睛眯起，俨然一个小团子。
“你们要不要去房间里玩？房间里暖和点，倩倩也一起去吧。”顾焕川说道，指着这间房里唯一一个房间。
成功护住游戏机的顾鸿求之不得，嗖地站起身，拉起顾杳就往房间里去，“走走走。”
清楚顾焕川把他们支走，是有事情聊，顾倩也没拒绝，慢悠悠地跟在两小孩身后，进去守着妹妹不被欺负。
不过，顾杳那性子虽然软，但也不是那种特别容易吃亏的那种，她有自己那种独属于孩童的坚持。
等到三个孩子都进了房间，将好奇憋在心里很久的顾焕川压低声音，开口问道：“姐，你这怎么回事。”
“怎么不把新姐夫带来给我们一起看看？新姐夫一表人才吧？看小外甥女的可爱的模样，新姐夫肯定比起……俊得多了。”顾焕川的媳妇方静曼微笑插话。
顾雪兰眼神落在方静曼脸上，望着她那张特地搽了粉的脸，在心中叹了口气。
“我现在还是一个人。顾杳是我领养的，当时我下班，路上下着大雨，就那么小小一只，像个小猫一样，蜷在屋檐下面，被风刮了一身雨水，烧得都快没有知觉了。”
许久没有回忆那个画面了，如今再想起来，顾雪兰眼眶酸了一下，好在很快就恢复正常，也没叫方静曼笑话。
顾焕川剜了一眼说话带刺的媳妇，不好当着姐姐下媳妇面子，索性扭头看回顾雪兰转移话题，“你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还要在这边定居，能带得过来吗？”
要不要，他们帮忙带带孩子？
转眼想到媳妇方静曼和顾雪兰不对付的样子，顾焕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我现在和别人合伙做点小生意，还是带得过来的，焕川你不用担心。”
“那就好，要是姐你有什么困难，随时和我说。”顾焕川一颗心落下了一点。
方静曼没好气地瞪回顾焕川，那略微显得有些尖利的声音说道：“你明知道自己要养两个孩子，居然放着工资稳定铁饭碗的不做，一个人来到大城市。”这得有多想不开？
“这不人们都说，改革开放的时代到了，要往大城市里去才能淘到金吗？我一个人要养活两个孩子，要想给她们好一点的条件，那点固定的死工资是不够的，也只能这样了。”
顾雪兰这阵子跟着跑生意，说话的功夫练得越来越到位了。
知道自己不可能说得过顾雪兰了，方静曼索性歇了心思，“晚饭在这里吃吗？我去准备。”
“就不打扰太久了。”顾雪兰看了看时间，笑着摇头。
“少不了你们那几碗饭，我如今的厨艺虽然比不上你，但也是好吃的。”方静曼有心在顾雪兰面前炫耀，便出声挽留道。
她和顾雪兰生在一个村里，在同一所学校上学，在她的假想里，顾雪兰一直是她的竞争对手。
不管是父母，还是长相朋友，甚至是后来的丈夫，方静曼都会偷偷和顾雪兰比。
尤其是后来，顾雪兰的前夫严文，是方静曼本来就相中的。
但就因为自己长得不如她，做的饭也不如她，最终严文选择了家境明明就不如她方静曼的顾雪兰。
内心不甘的方静曼，退而求次，把目光转向了顾雪兰的弟弟——长得也挺俊，人也孔武有力，听说正打算去大城市发展，是个潜力股。
总觉得自己这个选择是低了顾雪兰一头，方静曼掐着日子，提前顾雪兰一个星期嫁了进去。
在顾雪兰出嫁那天，她泄愤地往自家的门前撒了把米和红纸，被忌讳的家公家婆逮住，狠狠骂了一顿。
再后来，她听说严文吸毒被雷劈死了，顾雪兰成了寡妇。
而方静曼自己，跟着丈夫到了省城，成了家里人口中的城里人。
暗地里比了这么多年，她终究还是赢了一回。
方静曼早想放下这段不应有的纠葛了，可不知怎的，这一看到顾雪兰比起她还要光鲜亮丽的样子，火气又瞬间起来。
“好啊。”
听见有些出乎意料的答复，方静曼猛地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