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绿可期
“对对对,我也是,后边出来的这些就当送的小菜得了,尝个味就行。”
“我不行,我的耳朵遭不住,对不住了各位,我得先走一步。”
“我也,我嘴刁,这小菜不好吃。”
……
窸窸窣窣起身的动作在偌大的剧院显得格外的抢眼。
场上正在唱的坤旦年龄应该不大,见后排有人不待见她,当即嘴里蹦出来的音都跟着颤了下。
这下台上不满意的戏迷更多了。
风红缨双手不由握紧。
再这样下来,不等戏结束,人就已经走光了。
已经换了装坐在苏老爷子等几个老人中间的闻人老很淡定,并没有觉得徒弟给他丢了脸,相反,闻人老还跟几个外国友人唠嗑,说台上那个唱坤旦的小姑娘有绝活。
其中一个蓝眼睛的男人操着蹩脚的中文。
“那为什么大家都喝倒彩呢?”
闻人老息影后蓄起了长胡子,今天为了上台唱戏,又将胡子给剃掉了。
习惯性的去捋胡子,发现没了,闻人老手顿在半空,没觉得尴尬,而是顺势起了手位,秉着清亮的唱腔念白:“你且耐心看着吧~”
蓝眼睛男人开怀而笑。
这时前半场结束了,蓝眼睛男人顿时欢喜的学起闻人老的手位,追问闻人老:“老爷子,你看我这样对不对?”
闻人老哈哈大笑,现场教学起来。
台下其乐融融,前半场还没走的人之所以给面子,应该是因为闻人老在台上演员换场之际突然起身又唱了一小段吧?
风红缨嘴角微翘。
真是个可爱的老头儿。
他这是在给爱徒撑场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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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场演员准备就绪,闻人老没有喧宾夺主,适时歇嗓子坐了回去。
观众席上的掌声紧跟着消失,很快,之前那个唱坤旦的姑娘出来了。
换了一身行头。
触及到小姑娘脚下的跷鞋,苏流星下意识去看风红缨。
风红缨并没有露出鄙夷不屑的目光,相反看的极为认真。
台上的坤旦踩着跷鞋一出场,风红缨很明显感受到周围气氛变高涨了。
“不错哇,有两把刷子,唱腔不足,身段上找补……”
这是风红缨听到最多的一句评价。
就连苏流星都哇塞了好几声。
“红缨,这姑娘的跷功瞅着比初夏还要稳,应该废了不少心思去学吧!”
“还好祭出了这一招……”
苏流星撇嘴:“要不然闻人爷爷的招牌都要被她给踢倒了……”
风红缨幽幽哀叹了声。
闻人老的招牌倒得可能性为零,但台上小姑娘学艺不精的名声势必会在戏曲圈广为‘流传’。
因她有一招炉火纯青的跷功,凭借着这一招,小姑娘掰回了一局。
人有所长所短,也许多年后,一帮票友会围坐一圈打趣。
“你说闻人老教得那个坤旦?她呀,唱腔不算顶好,但胜在脚下功夫厉害,啧啧啧,跷功了不得嘞!”
-
蓝眼睛的外国男人张大嘴,指着台上的坤旦:“功夫!华国功夫吗?”
“太厉害了,她的脚怎么做到的?”
另外一个外国女人摸摸下巴:“哦买嘎,她的脚就那样一直立着吗?”
闻人老:“对,立到这场结束。”
女人惊恐地捂住嘴,和身边的朋友感慨。
“太神奇了,华国人好像一点都不怕疼,我是芭蕾舞者,我能体会到这种立脚尖的痛苦,不过她是从头立到结束,比芭蕾要难……”
一场结束后,观众席上掌声如潮,久久不息。
台上扮演坤旦的女演员沉沉的松了口气。
-
后台正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着下一场戏,借着转场的时间,闻人老上台讲述华家准备筹备新一届‘音配像’工程。
蓝眼睛男人问:“什么是音配像?给影视配音吗?”
“错了——”
闻人老推了推老花镜,笑眯眯道:“鲍勃,你说反了,这项大型文化工程需要的不是配音,而是给京剧史上的名家配像。”
“考古讲究抢救性挖掘,我们京剧其实也一直在做这样的活动……”
“为了守住祖国宝贵的文化财富,我们就必须将以前名人的珍贵影带拿出来重新传留,用他们的声,咱们后辈来哑口录制……”
“红缨,你去哪?”苏流星问,“你不接着看啦?”
风红缨瞥了眼正在台上讲‘音配像’的闻人老,摇摇头。
“老爷子私底下已经和我说过一回了,我先不听了,我去后台看看。”
苏流星:“我也去,我反正选不上“音配像”,听了也是白听,走,一起去后台!”
一般人想去后台当然行不通,谁叫风红缨能刷脸呢?
从前年起,风红缨雷打不动每月都要上交一份近百页的论文给国家剧院。
到了今年,风红缨更疯魔了,十天半个月就抱着一大摞论文找闻人院长。
几乎是闻人老这边将论文打回去,那边风红缨就已经开始着手修改。
经常旁观风红缨改论文的几个剧团小姑娘凑在一起聊风红缨时,无不说一句话。
“风红缨该去搞学术研究才对,就她那钻研劲和写论文的速度,评上教授的职称绝对比一般人要轻松!”
风红缨对此等评价一笑而过,什么事都是唯熟能尔。
她每次看完系统的视频都要帮苏流星和崔玉写论文,写多了心里有数罢了。
她不是天才,她是厚积薄发那一类人。
推开后台的门,乍然看到风红缨,演员们并没有感到诧异,还友好的和风红缨打招呼。
风红缨点头问好,在一个又一个帘子拉起来的简陋化妆小间里溜达。
苏流星凑上前:“红缨,你在找什么哇?”
风红缨顿住脚,指着身后布帘围起来的化妆间。
苏流星瞄了一眼:“里边的人好像是刚才台上那个坤旦小姐姐。”
风红缨没进去,里边有人在说话。
“游云,我刚才真替你捏一把汗,你感冒嗓子还没好,其实唱成那样算不错的了,谁知道底下还是有人不买账……”
叫游兰的女人咳嗽一声,道:“不怪他们,是我没唱好,要不是看在师父的面上,今天甭说中途离场,闹着要退票的可能性都有。”
“师父为了我也是操碎了心……”
“不怪师父他老人家对你偏心,你练功最勤奋,又不怕吃苦,看吧,老天爷还是厚待你的,一个跷功就将你的场子救了回来。”
另一女孩唏嘘:“游兰,得亏你跷功练得好,换做是我,今晚这场子绝对要被我弄砸。”
游兰叹了口气。
“小时候被我爸逼着踩跷,当时我哭得鼻涕眼泪满脸都是,边练边哭,没想到到头来是它救了我,我今个要是演砸了,师父那边很难交差,我自己恐怕也难放过自己……”
“嗐,别想了。”对面女孩安慰道,“下次你多多注意,感冒了最好别上台,唱坏了砸了招牌得不偿失。”
游兰嗯了声,突然转了话题。
“你们听说了没?有个京剧专业的大学生一直在师父身边磨,非要将女旦跷功给废掉,都坚持了快三年了。”
对面女孩:“你说她呀,她叫风红缨,在网上挺有名气的,你别搭理她,我感觉她就是个疯子,跷功又没招她惹她,废除干嘛?废除了咱们这些靠跷功吃饭的京剧人不活了是吗?”
另外一个女孩道:“也不能这么说,我看过她写的论文,她的出发点是好的……”
游兰不屑地勾起嘴角。
“我觉得未必,她是半道学得京剧,没有童子功,她想踩跷要比咱们难百倍千倍,之所以执著废除女旦跷功,也许是她见不得像我这样的人靠跷功出头……”
“说来说去就是羡慕嫉妒恨呗?”
帘外偷听的苏流星气地握拳,被风红缨一把捂住嘴巴拉出了后台。
“谁?!”游兰哗啦一下拉开帘子。
“刚才谁在这偷听?”
过往的人道:“两个票友,我只认识其中一个,叫风红缨。”
游兰脚下一个趔趄。
“咋?”有人问,“你不认识她吗?”
游兰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不认识。”
那人纳闷:“不应该呀,剧团去年选拔‘音配像’的时候,你跟她不是还pk过吗?”
游兰的脸霎时白了。
她怎么可能不记得风红缨。
‘音配像’初选上,她被一个大学生PK掉的事时常被团里的人拿出来笑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