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偏方方
先帝去世时他还没出生,只不过,他曾经跟着皇帝去庵堂探望过静太妃。
那会儿他还小,不知道自己无意中看到的东西是什么,一直到后面大了才意识到那是一道圣旨,并且从内容上看像是先帝留下的圣旨。
这件事他没对任何人提过。
小时候不提是因为不懂,长大了不提是因为觉得事情太严重,怕给侯府招来灾祸。
他撞见那到圣旨没多久,便在仁寿宫附近被人下了毒。
他一直没将这两件事窜在在一起,哪怕是大了之后也没有觉得彼此之间能有什么关系。
至于说为何不怀疑静太妃偷走圣旨的居心,因为如果换做是他,他也会这么做。
但他想,他内心深处应当是有个疙瘩的,不然,也不会阻止顾娇去宫外的庵堂给静太妃治病了。
或许,静太妃早就发现他见过圣旨的事,所以才会给他下毒。
不仅仅是为了栽赃庄太后,更是为了杀人灭口。
他侥幸捡回一条命后,宣平侯与信阳公主都加强了对他的保护,静太妃便再也无从下手,直到——
“喂,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不会是吓傻了吧?”顾承风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这才哪儿跟哪儿啊?”
萧六郎回过神来:“没有,只是在想你方才说的话。”
那天他去隔壁找老师,听到老师与顾长卿提到了信阳公主,老师说是有件事要问信阳公主,但他听到的不多,没想到会是有关圣旨的事。
他以为是问静太妃这个人。
顾承风不知他在想圣旨,还当他与自己一样是被静太妃给皇帝下药的事震惊了:“知道她狠毒,但是没料到她对陛下也下得去手吧?虎毒不食子,她呀……”
顾承风忽然发现自己找不到词来形容这个老妖婆了,他撇撇嘴儿,哼道:“这些年真是难为太后了呢,陛下与她原本不必走到这一步的……不过啊,听说陛下的药效快要过期了,所以老妖婆又去找人买了药。就不知她最近又给陛下下了药没有……”
顾娇是位于消息金字塔顶端的人,顾承风堪堪排第二,目前还并不知道静太妃已经给皇帝下错了药。
但或许很快他连第二都排不上了。
萧六郎顿了顿,说道:“你等一下,我给娇娇回封信。”
顾承风黑了脸。
就给你带了点吃的你还要给她回封信!
哪天他死了,一定是被这俩人酸死的!
萧六郎给顾承风写了张字条,折好了放入顾娇送给他的荷包中。
他倒是没做什么保密措施,一是他信任顾娇的眼光,顾娇能让顾承风过来,那就说明顾承风是自己人;第二,顾承风能在贡院与龙影卫的眼皮子底下来去自如,没点本事是不可能的。他封得再严实,顾承风想看也一样看得见。
“行吧,那我就再跑一趟,本打算给你送完吃的就回侯府的。”顾承风收下荷包,提到吃的,他目光扫了扫桌上的点心,那丫头长得不好看,点心却做得分外精致。
“多谢。”萧六郎诚挚地道了谢。
“你诚心谢我的话,给我吃一块你的点心。”顾承风说道。
“不给。”萧六郎无情拒绝。
顾承风:“……”
顾承风施展轻功出了贡院,心里窝着火的缘故,去了碧水胡同连身都没现,直接将萧六郎让他带回来的荷包扔在了顾娇的窗台上。
顾娇不用猜也知道是顾承风带过来的。
顾娇将药瓶往半空一抛。
果不其然,顾承风一个利落的旋身将生发剂接住了。
他落在顾娇的窗前,气呼呼地说道:“就这么瞎扔!也不怕给错人了!哼!”
说罢,他揣着顾承林的药掠入了无尽的夜色。
顾娇将荷包里的字条拿了出来——已知圣旨内容,勿轻举妄动,等我回来。
看到前面两句时,顾娇的心底都没起任何波澜,然而念到最后一句时,她的唇角微微弯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等我回来……”顾娇念着最后四个字,手肘撑在窗台上,托腮望着远方。
为什么有点开心呢?
顾娇翘起来的唇角压都压不下来。
“喂!”
顾承风突然又回来了,从房梁上倒挂金钩,脑袋悬在顾娇的窗外,与顾娇几乎来了个脸对脸。
不同的是,顾娇的脸是正的,他的脸是倒着的。
顾娇看着这个破坏气氛的不速之客:“干嘛?”
顾承风道:“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你相公在贡院被人下毒了。”
顾娇的神色冷了下来。
“万幸是我去得早啊,及时……”
顾承风话未说完,顾娇已经单手撑着窗台跃出去了。
顾承风目瞪口呆:“呃……那什么,我后半句还没说呢。”
以顾娇如今的身手,潜入贡院已没多大问题了,贡院虽大,格局却简单,监考官一水儿地住在经义阁。
萧六郎刚洗漱完毕,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他熄了桌上的油灯打算入睡,却有人轻轻地叩响了房门。
“谁啊?”萧六郎来到门后,拿掉门栓,轻轻地拉开房门。
门外的却并不是任何一个同僚,而是一道娇小的黑衣身影,戴着一张花里胡哨的面具。
面具下的一双眼睛,如聚了一条天河的光,一直亮到了他心里最阴霾的地方。
他怔怔地看着她,也怔怔地看着她瞳仁中呆呆愣愣的自己,一时忘了反应。
“你们两个,去那边看看!”
不远处响起了侍卫的声音。
萧六郎赶忙伸出手,将人拽了进来,一头撞进自己怀里,他一手抱着她,另一手飞快地合上了房门。
几乎是他将门栓插上的一霎,门外的侍卫也到了。
“你们两个,去那边看看,你们两个在这个院子找找,你随我来!”
“是!”
顾娇被萧六郎紧紧地搂在怀中,她没动,眨巴着大眼睛布灵布灵地看着他。
萧六郎竖起食指,轻轻放在了自己的唇瓣上。
顾娇会意。
不说话,她懂哒!
“阿嚏——”
可是喷嚏没忍住呀!
面具都被打歪了!
“什么动静!”
一名侍卫朝萧六郎的屋走了过来。
“是我。”萧六郎语气如常地说。
“这么晚了,萧大人还没睡吗?”侍卫在门外问。
萧六郎抱着顾娇,一步也不敢动弹:“睡了,只是又让你们吵醒了。”
“抱歉。”门外的侍卫拱了拱手,“是我们的兄弟在厨房附近发现了一个晕倒的侍卫,似乎晕过去许久了,不知是不是有什么贼人潜入,我们正在贡院们奉命搜查,还请萧大人忍耐一二。”
顾娇将歪掉的面具摘了,被他抱得紧,也抽不开身,她索性将小脑袋埋进了他怀里。
萧六郎心头一动,呼吸都变重,他定了定神,说:“我这边没听到什么动静,你们赶紧去诸位大人那里看看。”
“是。”这名侍卫应下。
“大哥,这边没发现。”
“那边也没有。”
“走!”
侍卫们陆陆续续地离开了经义阁,萧六郎仔细听着他们的脚步声,确定最后一个侍卫也走远了,四周再次变得静悄悄的。
然而萧六郎没动,顾娇也没有。
屋子里没有掌灯,只有稀薄的月光不争气地从窗户纸投射而入,几乎没有光亮。
夜色静谧。
他抱着她,耳边是彼此的呼吸以及自己心若擂鼓的声音。
“那个侍卫不是我打晕的,我没有打人。”
顾娇说。
“嗯。”萧六郎含糊地应了一声,轻轻地松开抱着她的手臂,夜色遮掩了他脸颊的绯色,“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
“顾承风说有人给你下毒。”顾娇说这话时,指尖已经搭上了他的脉搏。
“我没吃。”萧六郎说,“那个晕过去的侍卫应当就是原本给我送晚饭的人。”
“脉象没问题。”顾娇问道,“下药的吃食还在吗?”
萧六郎抹黑来到桌前,拿出火折子点亮了油灯:“收走了,我留了一点被下了药的葱花。”
他说着,从包袱里拿出了一个小瓷瓶。
顾娇将里头的葱花倒了出来,仔细查看了一番后脸色沉了下来:“是砒霜。”
居然有人给她相公下砒霜!
她的小拳拳表示它们很痒!
萧六郎看着她那副凶巴巴的小表情,一个没忍住,笑了。
他抬起手来,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发顶:“我没事,这次我没中招,对方应该猜到是露馅了,短时间内不会再出手。”
至少不会再在贡院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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