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箜之伶/天予昭晖
这关系太复杂了,什么姑母、姐姐,妹妹,胤祐听不懂。他的重点也跑偏了,他问:“关雎宫就是关关雎鸠那个关雎吗?”
太皇太后笑着跟他解释:“那可不就学汉人附庸风雅吗?咱们叫它和谐有礼宫。”
小家伙笑得前仰后合:“这是什么名字,太好笑了,还是叫它关雎宫吧。”
他又想起什么,问道:“那乌库玛嬷在盛京居住的宫殿叫什么呢?”
苏麻喇姑笑道:“以前说过的呀,哥儿想想。”
胤祐仔细回忆了一下:“想起来了,叫永福宫。”
他这一打岔,太皇太后故事也不知道讲到哪里了。回忆了半晌才想起来,后面这一段才是她年年不忘的故事。
“那时候,东宫大福晋也就是宸妃诞下黄八子,皇上为此大赦天下,在盛京皇宫举行隆重的盛典,庆祝这位小皇子的诞生,蒙古诸部首领纷纷来到盛京进献贺礼。就连宸妃的母亲……也是我的母亲,也被封为了和硕贤妃。 ”
这个故事似曾相识,虽然胤祐确定自己没听过,但是他好像听过一个类似版本的,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于是小家伙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这个孩子只活了不到一岁就夭折了。皇上大为痛心,我生下福临,他也只是聪聪过来看了一眼。”
“福临?”胤祐想了想,“福临是五台山上那个法号行痴的老和尚吗?”
太皇太后没有回答,目光像是透过胤祐看向了远方。
小家伙又低头摆弄积木,随口说道:“他好奇怪。”
“哪里奇怪。”
小家伙回忆了一下:“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还说……还说我想一个人。”
听到这里,太皇太后面色一沉:“胡说八道!你才不像什么人,你就是你。”
说到这里,太皇太后又无奈又悲凉的叹了一口气:“他们父子俩才像呢,同样是为了一个女人神魂颠倒,大赦天下。”
只可惜,不管是宸妃还是董鄂妃盛宠之下,命都不太好,孩子早夭,自己也在不久后抑郁而终。
皇太极和福临父子俩也同样离谱,一个在海兰珠死后大哭说逼死了亲爹还难过,一个为了董鄂氏连江山也能弃之不顾。
胤祐听了一上午曾祖父和祖父的八卦,最后从乌库玛嬷的目光中看到了一丝怆然。
她可太不容易了,连续辅佐两位冲年继位的皇帝。她试图阻挠儿子走上父亲的老路,换来的却是儿子无尽的仇恨。
最终,她也没能挽回儿子的命运。
故事听完了,积木却只搭了一个基座。接下来太皇太后要开始礼佛,胤祐便放下玩具,拿起经书诵读起来。
康熙每天都来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一呆就是半日。主要是他年后要出一趟远门,想多陪陪老祖宗。
顺带着他还能找胤祐下下棋,这小家伙棋艺虽然谈不上有多精湛,但是以棋观人,这小崽子每次落子总让他出其不意,但细思起来,好像有有些道理。
不过康熙跟儿子对弈从不手软,该赢就赢。没有说欲拒还迎勾着他陪自己下棋,又或者故意提示火让着他,给他点信心。
最后胤祐沮丧的撇了撇嘴:“阿玛欺负人,我不跟你玩了。”
康熙冷哼一声:“是你自己学艺不精。”
胤祐默默地收拾好棋子,坐在那里不说话了。
康熙又哄他:“弘德殿有朕搜集的一些名家棋谱,朕允许你有空的时候去看看。”
一听到有新的棋谱可以看,小家伙立刻转过头:“真的?”
“真的。”
胤祐问:“可是阿玛马上就要出远门。”
“你去看,等朕回宫再来看看你有进步没有。”
听到这话,胤祐立刻就高兴了起来。
初三这天,康熙又把高僧请来大佛堂为太皇太后讲经。胤祐也跟着去了。
他已经在旁边安静的站着,看着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姑虔诚的跪在蒲团上,念诵经文,听高僧讲解。
那高僧看着比他乌库玛嬷年纪还大,身子骨却很硬朗。
临走的时候,向他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两年未见,仙君又长大了些。”
胤祐冲他一笑,伸出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八”的手势:“那可不,我都八岁了。”
“仙君乃天界战神,主管兵戈战事,未来这场旷日持久的战役,还需依靠仙君平息。”
“哈?”
高僧又冲他唱了声佛号,没再说话。
太皇太后和苏麻喇姑对望一眼,也没说什么,三个人一同走出大佛堂。
听了那高僧的话,胤祐心里还隐隐有些期待,他问太皇太后:“我能去打仗吗?”
太皇太后大病之后,反应总有些迟钝。就是康熙跟她说什么,她都得半晌才能做出回答。
但今天,她的反应却很快,几乎是在胤祐的问题出口的同时,就沉声说道:“不能。”
“可是,那位高僧……”
“高僧上了年纪,意识混沌,总是胡言乱语,日后不叫他来了。”
"啊?"胤祐心想,人家也没说错什么,就这么断了财路,不好吧,“他讲经讲得挺好的呀,乌库玛嬷不是最喜欢听他讲经了吗?”
太皇太后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牵着他:“换个人讲也是一样的。”
康熙起驾南巡的那天,胤祐跟着兄弟一起,将阿玛送到了午门外。
这次康熙只带了大阿哥这一个皇子随行,连太子都留在了宫中,与内阁一同处理政务,其他皇子继续读书。
说了不跟着出门,但胤祐始终有些舍不得额娘。
走着走着,他就脱离了众位阿哥的队伍,来到了皇贵妃身旁,偷偷地拉住了她的手。
皇贵妃也舍不得他,这一去,就得一两个月见不着面,母子俩从来没有分别过这么长一段日子。
上马车之前皇贵妃蹲下来,抱着儿子:“你一定要乖乖地知道吗?”
小家伙点点头:“知道了。”
“有什么事就去和你哥商量。”
“好。”
“要照顾好乌库玛嬷。”
小家伙点头:“嗯!”
最后,皇贵妃紧紧地抱着儿子,始终舍不得松手。
小家伙拍了拍她的后背:“我会照顾好自己,照顾好乌库玛嬷,照顾好哥哥,你放心吧。”
皇贵妃哪里放心得下,最后还是康熙走过来拉了她一把:“好了好了,他已经这么大了,也该学着独立了。再说宫里还有太后和太子,你就别担心了。”
小家伙站在那里,远远地看着马车消失在路的尽头。
这个小粘人精,一向娇惯又矫情,兄弟们看着他的背影孤零零立在那里,还以为他又要哭了。
哪知道,人家转过身来的时候,双手立马跳了起来,双手举过头顶,欢呼道:“哇哦!!!终于自由了,以后就没人大早上来检查功课啦!书也不用背啦!字也不用练啦!”
太子本来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想着皇父出门,把朝中政务交给自己,自己一定要好好表现,不叫他失望。
哪知道,哪知道这小团子竟然还有两幅面孔,前一刻还依依不舍与阿玛额娘道别,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儿。
后一刻,竟然开心得又蹦又跳起来。
几位阿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觉得他说得好有道理,于是,大家一拥而上,将他围在中间,说说笑笑往里宫里走。
太子看一眼还没有走远的大臣们,本想呵斥他们两句,想了想,弟弟他们平日起早贪黑的读书,确实辛苦,也就由他们去了。
纳兰跟着康熙出门去了,这一两个月胤祐又回到了上书房,跟着兄弟们一起学习。
五阿哥和六阿哥已经九岁了,胤祐和八阿哥都已经八岁,他们现在要开始学习一部对皇子们来说最重要的典籍——《礼记》。
胤祐重返上书房简直就是翰林院师傅们的噩梦,七阿哥调皮捣蛋也就算了,关键是他还有一群拥护者。
九阿哥、十阿哥年纪尚小,定力不足,对七哥又是满满的崇拜。
师傅在上面摇头晃脑的照本宣科,七阿哥就在下面绘声绘色的给弟弟们讲他从各种书本上看来的故事。
“说王子猷这天晚上醒来,看到外面下了好大的雪,他立刻让仆人送上酒来,四处望去,一片洁白银亮。于是起身,慢步徘徊,吟诵着左思的《招隐诗》。忽然间又想到了戴逵,可是戴逵住的地方有点远,他即刻连夜乘坐小船,经过一夜才到。你们猜怎么着?”
大家听得正在兴头上,就连前面的五阿哥、六阿哥,和一向好好学习的八阿哥都转过头来。
六阿哥性子急,催促道:“别卖关子了,赶紧说!”
胤祐看了一眼前面,师傅还在盯着书本,摇头晃脑的念道:
曲礼曰:“毋不敬,严若思,安定辞,安民哉。傲不可长,欲不可从,志不可满,乐不可极。”
胤祐笑了笑:“他走到戴逵的家门口,却没有进去,又扭头走了。”
五阿哥问道:“为什么?”
胤祐不说话,保泰猜测:“因为他的好朋友不在家?”
十阿哥:“因为好朋友不让他进去?”
八阿哥关注的重点和别人都不一样:“王子猷是不是王羲之的儿子?左思的《招隐诗》我也会背。”
胤祐摇摇头:“王子猷说:我本来是乘着兴致而来,现在兴致已尽,自然返回,为何一定要见戴逵呢?”
“……”
九阿哥问:“他是不是有病?”
胤祐伸手瞧着弟弟脑袋上:“你懂什么,这叫任诞放浪、不拘形迹的‘魏晋风度’。还有独孤郎的‘侧帽风流’,这也是你七哥我……的追求,按照自己的兴致、兴趣、兴味行事。”
他说得兴起,冷不防耳边传来“啪”的一声,吓得几个阿哥全都缩了缩脖子,作鸟兽散。
胤祐低头,看到书桌上忽然出现的戒尺,顺着戒尺往上,就看到了师傅吹胡子瞪眼,气得七窍生烟:“七阿哥,您贵为皇子,怎能按照自己的兴致、兴趣、兴味行事?”
七阿哥站起来,尴尬的笑:“我就……随口一说。”
师傅瞪他:“你把刚才讲过的《曲礼》背诵一遍。”
胤祐一脸茫然:“《曲礼》?讲讲……讲哪儿?”
“……”
师傅摆了摆头,小时候调皮是调皮了点,但凭着聪明,背书还是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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