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箜之伶/天予昭晖
现在倒好,书也不会背,光剩下调皮捣蛋了。
胤祐虽然不会背书,但是给兄弟们讲故事还是很专业的。就刚才那个雪夜访戴的故事,下课之后,他又科普了一遍王子猷是谁、左思是谁、戴逵是谁,什么是《招隐诗》。
不过兄弟几个只爱听故事,似乎对文人没什么兴趣,只有八阿哥听得很认真。
他简直就是兄弟几人中的一股清流,只要是和学习相关,什么他都感兴趣,也只有他最捧胤祐的场,无论七哥说什么,他都能认真的听下去。
年后,三阿哥和四阿哥课业繁重,两位阿哥都已经十二三岁,渐渐开始有了要帮着阿玛分忧的觉悟,除了上书房读书之外,两个人课余时间也查阅大量书籍。
三阿哥是个典型的学术派,喜欢研究学问,无论是汉人的文章诗词,还是西方的天文数术。
四阿哥更加务实一些,除了钻研农耕之外,就是对河工和漕运感兴趣,也看了许多相关文献。
胤祐不好去找他们下棋,就开始在其他兄弟中给自己寻觅对手,把兄弟几人全都召集起来,学习围棋。
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胤祐发现阿玛曾经说过的那句以棋观人确实很有道理。
虽然大家现在都是初学阶段,但是从他们下棋的习惯就能看出他们的性格。
最后,胤祐决定着重培养八阿哥做他的对手。因为八弟心思灵巧机敏,想法多会算计,与之对弈,其乐无穷。
小家伙有空就会跑去弘德殿,那是康熙平时读书的地方,里面有大量帝王的个人藏书,是不允许其他人轻易进入查阅的。
康熙答应过儿子,让他自己去翻找棋谱,临走之前也和乾清宫的宫人打过招呼,七阿哥可以随时进入,不受限制。
胤祐对弘德殿可太熟悉了,他曾经在这里整整读了一年的书。其实里面很多书籍他都看过,只是那时候太小,还看不懂。
棋谱什么的,小家伙根本不感兴趣,随便翻了两页就重新放回到架子上,他感兴趣的是那些阿玛藏起来不让别人看的书,尤其是南怀仁去世之前留下的著作。
于是,小家伙只要有空,每天都往这里跑。捧着书,坐在弘德殿的地砖上,一看就是一下午。
直到太监点着灯来催促他:“七阿哥,快回去用晚膳吧,已经很晚了。”
小家伙抬起头来才发现,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怪不得头越来越低,书上的字越来越模糊。
他对天文、地理、航海这些知识感兴趣,学完之后就会拿去讲给兄弟们听,再结合以前从南怀仁那里听到,关于世界各地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
几位阿哥可喜欢听他讲故事了,那可比听师傅讲《礼记》有意思多了。
开春之后,天气明明暖和了几日,这天不知道为什么,下了好大一场雪,鹅毛大雪落了整整一天一夜,把紫禁城的染成了白茫茫一片,配上朱红色的宫墙,黄色琉璃瓦,美得就像一幅画。
外面风雪交加,天色阴沉,屋内也不适合看书。这天下午,胤祐没去弘德殿,却也无事可做。
他忽然想起来,自从从阿玛额娘出宫那天之后,他就没有见到过太子。听说太子哥哥现在可忙了,要不停地看奏章,看奏章,看奏章。
不仅要看,还要根据以往所学开始批奏章。太子一向处事稳重又谨慎,生怕有什么错漏。于是一本奏章要翻来覆去看好几遍,下笔慎之又慎。
他每天处理完这些事情,回到毓庆宫都已经很晚了。
今日风雪太大,他便提早回了毓庆宫。命人将没有批阅完的奏折带上,回去继续看。
胤祐到毓庆宫的时候,太子还没有回来。熊嬷嬷正在吩咐其他人烧水沏茶、准备暖炉、备好点心,再把惇本殿内的灯都点上。
看到胤祐来了,赶紧上前招呼他:“今日这么冷,七阿哥怎么来了。”
胤祐看着她还是有点发憷:“我……我来看看太子哥哥,我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那就屋里坐吧,奴才给你倒茶。”熊嬷嬷笑得一脸殷勤,可是她的笑容太夸张,就跟个面具一样,小孩子看了,总归有些害怕的。
胤祐点点头,马不停蹄的走了。宫人掀开帘子,胤祐进屋。取下披风,摘了帽子,熟门熟路的走到次间的炕上坐下。
熊嬷嬷亲自端了一盏茶进来,搁在他跟前的炕桌上。胤祐点点头,意思是让她可以下去了。
容嬷嬷却没走,仍然站在那里乐呵呵的看着他。
胤祐揭开盖子看了一眼,里面漂浮着翠绿的茶叶,就连茶汤也是褐色的,他不喜欢。
抬起头来,正想让人换一盏花茶上来,却看到熊嬷嬷还站在一旁。
“……”
胤祐茶也不敢换了,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于是挥了挥手:“你……你忙去吧。”
熊摸摸笑道:“奴婢就在这儿伺候你。”
小家伙反倒有些拘谨,坐在那里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对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就好像在监视他似的。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想起个事情,便叫了一声:“熊嬷嬷。”
熊嬷嬷受宠若惊:“七阿哥,您这次可算喊对了奴婢的姓氏。”
胤祐尴尬的笑笑:“是吗?”
熊嬷嬷上前一步:“七阿哥有什么吩咐?”
小家伙不由自主往旁边挪了挪:“那个,你你……你好好想想,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
“啊?”熊嬷嬷一脸莫名其妙,她是先皇后身边的人,跟着先皇后进宫,先皇后驾崩又一直在太子身边伺候。这毓庆宫的奴才,没有一个不害怕她的,连索额图见了她都得客气三分,谁敢说她不好?
胤祐瞧着她的脸色接着道:“那就是你偷懒了。”
熊嬷嬷脸上还是笑:“奴婢干活儿可麻溜了,不敢偷懒。”
小家伙又想了想:“那就是太子哥哥不喜欢你,不想要你在身边伺候了。”
说到太子熊嬷嬷脸上可算露出了一丝惶恐的神色。她仗着自己是先皇后的人,对太子身边的人态度十分严厉,有时候的确惹得太子不快。可她毕竟是赫舍里氏的忠仆,自认为是这个皇宫里唯一一个全心全意为太子,为赫舍里氏着想的人。
太子年轻了些,还不懂事,但也该明白她的忠诚。就算对她有些许不满,何至于不让她在跟前伺候。
熊嬷嬷说话也没底气:“不……不会吧。”
小家伙皱着眉看他,又叹了口气:“那怎么荣妃娘娘还说要重新指派些人过来伺候太子哥哥?”
“荣……荣妃娘娘?”熊嬷嬷脸上露出一丝冷厉。他想起来许多年前,荣妃正是得宠的时候,皇上有时会让他们这些奴才把太子送去钟粹宫,让荣妃照看。
那时候,熊嬷嬷对这个荣妃就颇有微词,总感觉这女人对太子殷勤得过分了些,分明是想借着太子往上爬。
她自然不会给荣妃什么好脸色,言语间还总把先皇后和太子的身份搬出来敲打对方,让荣妃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
可是自从太子搬来了毓庆宫,他们与后宫那些女人也就没了来往。
唯一有些交道的就只有平妃,她是赫舍里氏庶出的女儿,却不得皇上宠爱。熊嬷嬷总觉得这个庶女也是带着目的接近太子。
还在太子对她的态度很是冷淡,刻意保持距离,熊嬷嬷这才放心了些。
可是,这荣妃娘娘究竟是怎么回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想起来要把她从太子身边除掉了?
可就算要换掉太子身边伺候的宫人,那也应该是皇上做主呀,与荣妃娘娘有何相干?
胤祐也很惊讶:“你竟然不知道这件事情吗?就上次,腊八那天晚上,当着阿玛和皇玛嬷的面说的。”
腊八?腊八都快过去快俩月了。熊嬷嬷又没有跟着太子去赴宴。可回来之后,太子身边的太监也没有人提过,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奴才没去,自然不知。”
胤祐恍然大悟般点点头。他现在身体放松了许多,坐在炕沿上,两条腿垂下来却踩不到地面,就那么悬在空中晃啊晃,一派悠然自得。
“唉,你照顾太子哥哥那么长时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知道为什么,荣妃娘娘却还要跟阿玛说,指派别的人过来伺候太子哥哥。”
他说话的时候一脸真诚,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由得熊嬷嬷不信。
她在心里思忖,或许还是对太子以及太子身边的人约束太多,引得太子腻烦了。
前些年,太子尚且年幼的时候,还让她在近前伺候,现在只打发她干些别的活儿,也不叫他近身伺候了。
就在熊嬷嬷越想越是心凉,越想越是惶恐的时候,她的主子回来了。
太子刚走到门口,挑帘子走进殿内,就没头没尾的听了胤祐最后那一句。
随后,熊嬷嬷就走过来,“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跟前:“主子……主子,奴婢做错了,你惩罚奴婢便是。”
太子皱着眉看她,不知道她这又是演的哪一出:“怎么回事,好好说!”
熊嬷嬷仍然处于惶恐之中:“奴婢当年跟着先皇后进宫,忠心耿耿的伺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请太子开恩,别让奴婢离开您身边。”
太子被前朝政务搞得身心俱疲,回来还要听她这顿哭闹,耐心告罄:“谁说要你离开了?”
熊嬷嬷忽然转过头去看向胤祐:“是七阿哥,七阿哥说荣妃娘娘要指派新的奴才来您身边伺候。”
太子听到这里不由得脸一红,恼怒的看了胤祐一眼,又对熊嬷嬷斥道:“没有的事,你听他胡说,下去干你的活儿。”
“太子……”熊嬷嬷疑惑的看着他,不知他怎么就脸红了。
“少废话,出去!”
最后这一句“出去”太子拔高了音量,把熊嬷嬷吓了个哆嗦,赶紧叩首,起身,退出殿外。
太子看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几名太监:“你们也出去!”
“是。”
等所有人都退出殿外,太子才没有好气的走到炕前。
他只是取了帽子和披风,身上的衣服还没来得及换下,带着一身寒气逼近胤祐,颇有些压迫感。
小团子不由自主曲着腿往后推了推,把自己缩进了角落里。
太子的脸现在由红转青,忍不住伸出手去,使劲儿掐了把他的脸蛋儿:“你是不是闲的?”
“什么?”胤祐被他掐得脸疼,赶紧去拉他的手,“疼……疼……太子哥哥……”
太子松了手,看到他白嫩呢的脸蛋上立时出现了两个手指印,又忍不住拿拇指的指腹贴上去,轻轻地揉了揉。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了不少:“你说,你没事吓唬她做什么?”
小家伙嘟着嘴,显然还有些害怕:“没……我没吓唬她。那天荣妃娘娘真的说了要给你指派两个人伺候你,我听得可清楚了。”
“……”
一听到“指派两个人伺候你”太子的脸“腾”的一下又红了,被这小团子气得又想掐他。可看着弟弟那一脸单纯无辜的模样,又舍不得下手。
“你个……你个小傻子。”
太子无奈的叹口气,挤着他在同一侧炕上坐下,拍了拍自己的腿:“过来,让太子哥哥抱抱你。”
胤祐摇头:“我不,你看起来好凶。”
太子挑眉:“你怕我打你?”
胤祐点了点头,又继续摇头。嘴上没说,心里想:“我怕我还手,你经不起我打。”
太子真是拿他没有办法,颇为无奈的说道:“我什么时候打过你?”
“你没打过我,但你刚才掐我了。”
太子说:“那我……那我给你道歉。”
胤祐还是缩在角落里没有动:“道歉有什么用?”
“那你要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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