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茴笙
旁边的看守道:“这位是奉命来给豹子看病的女医,旁边是领她进来的锦衣卫大人。”
“既是给豹子看病,来这里做什么?”
他们咄咄逼人,好在时年早有准备,镇定道:“回公公,奴家是受上面的吩咐,来为这位要与豹子比武的勇士检查身体。您知道的,若是这位有个什么病痛没发现,回头比武时一下子就被豹子咬死了,万岁爷看得不尽兴,恐怕是要怪罪。”
这理由倒是合情合理,宦官说:“那你看完了?”
“……看完了。”
“看完了就赶紧离开,有病也就那样吧,来不及治了。”宦官嘲讽道,“这位勇士还不知能不能活过明天呢。”
时年一惊,“公公,此言何意?”
宦官道:“万岁爷大驾已回豹房,刘公公吩咐,让我们这就准备好,兴许今晚就要比武了。”
朱厚照回来了?!
时年震惊。不仅朱厚照回来了,而且也许今晚,刘瑾就会让路知遥和豹子决斗?我靠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宦官们确认了路知遥还好好在牢里便转身离开,临走前还警告聂城和时年俩不许久留。眼看他们身影消失在台阶,时年道:“现在要怎么办?”
聂城当机立断,“计划改变,我们必须立刻要带小路走。”
“可是,这里这么多守卫,我们就三个人,我还基本不能打,要怎么走?”
这确实是个问题。就算没有时年这个拖油瓶,就聂城和路知遥两个人,也最多杀出地牢。然而只要里面乱子一起,附近的禁军就会被引过来,到那时任凭你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闯出去。
时年崩溃了,早知道真的要劫狱,他们就多做点准备了!
路知遥看着两人的表情,忽然笑了,“算了,你们走吧。”
“路知遥……”
路知遥手放到脑后,轻松道:“刘瑾虽然那么说,但也不一定真的今晚就会把我丢去喂豹子。你们出去再策划一下,看有没有别的法子能救我,我会努力撑着的。说实在的,小爷我的本事也不是吹,就算真和豹子打,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男孩神情还是那么傲慢,都这样了还不忘吹牛,可时年看着他的笑脸,心却狠狠一揪。难道,他们真的就这么丢下他,让他在这里等死吗……
聂城不作声,在脑中飞快过着计划。现在破门而入,带路知遥逃走,后面有十几种不同的处理方式,每一种方式又有多少生还可能……
想到最后,他不得不承认,无论是哪一种,风险都相当的大。
时年忽然道:“等等,我好像有办法……队长,我想到办法了!”
聂城和路知遥同时看向她。女孩强忍激动,从怀中取出个东西,四四方方,以上等白玉制成,触手温润。是一枚印章,上书四个字——“朱寿之印”。
时年道:“这是藏龙山大火那晚,朱厚照给我的。当时他让我用这个去附近的官府求助,所以我想,这应该是一枚很重要的印章——有它的话,我们可以假传圣谕,把路知遥带走吗?”
朱厚照踱步走下台阶。
这地牢他上次来还是三年前,当时他一时兴起,想看看牢房的构造,还差点让人给他也准备个房间住两天。虽然最后没住成,但他对这里的兴趣也耗地差不多了,如果不是今天刘瑾忽然提起,他恐怕再也不会来这里。
“刘瑾,你说的那位可以和阿花一斗的勇士,就关在这儿?”
“阿花”是朱厚照对那只花豹的爱称,刘瑾闻言笑道:“对,奴侪早物色好了,就等万岁爷您回来呢。其实您没必要亲自来瞧他,要真着急,今儿晚上就可以坐在角斗场上看好戏了。”
“哎,这样可不行。毕竟是要给爷演大戏,得提前问问清楚,这位勇士可还有什么牵挂心愿,家里有几口人屋后有几亩地,回头给阿花当了口粮,爷也好负起善后的责任嘛。”
刘瑾听朱厚照的口气,心情似乎不错,终于松了口气。他就知道这一招管用,搬出豹子比武来,万岁爷总算不再想着藏龙寨里那个什么压寨夫人,自己也不用怕被钱宁抢风头。
这样想着,他更积极地引朱厚照往前,“万岁爷,就是这边,那位勇士就关在这……”
他声音断掉,愕然地看着空空如也的牢房,怒道:“人呢!”
地牢看守腿一软,跪在地上抖如筛糠,“人……被提走了啊……那人拿了万岁爷的手谕,说是爷和刘公公的吩咐……”
“混账!我几时有过这种吩咐!没用的东西,亏我还特意派了人来叮嘱,你们居然还是把人弄丢了!”
刘瑾怒不可遏,朱厚照也看着空空的牢房,却是乐了,“不错不错,居然能从豹房的地牢逃出去。刘公公,看来你没糊弄爷,你选的这位勇士,是真的很有本事啊。”
刘瑾神情尴尬。朱厚照踢了踢抖个不停的看守,“行了,跟爷说说,那人是怎么逃出去的?说得好听,爷可以考虑饶你们不死。”
守卫更怕了,憋了几秒,忽然崩溃道:“皇上饶命!是小人糊涂!看到盖着您印章的手谕,就真以为是您的吩咐,竟犯下如此大错……”
哟,准备还很充分。朱厚照懒洋洋道,“哪一枚印章啊?”
“就是那枚您亲手刻的,阖宫上下都认识的私印,上书‘朱寿之印’的……”
朱厚照笑容一滞。
他转头,看着看守,一字一句道:“你说,朱寿之印?”
看守不知又出什么事了,惶恐递上一张纸,“是……”
朱厚照浑身僵硬地接过,目光掠过黑色的字迹,直接落在最后的鲜红印章上。的确是他亲自选的玉料,用了整整一个月,才雕刻而成的私印,上面还有他特意写错的缺笔。这是他的心爱之物,阖宫上下都以得到盖有这个印章的圣谕为荣,但不久前的深夜,他把它交给了一个人。然后,就再也没有见过。
他本以为,这方印和那个人一样,都葬身在了藏龙山的大火里。
可现在,印回来了,那……那个人呢?
刘瑾不安地望着朱厚照,想开口,又怕说错话被迁怒。正进退两难,却见君王猛地抬头,仿佛如梦初醒,“传令下去,封锁所有大门!从现在开始,没有朕的命令,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豹房!”
时年、聂城和路知遥飞快穿过宫殿前的广场,想到刚才在地牢那么顺利,时年还忍不住得意,“我就说带上我管用吧,办事能力不是吹的!路知遥同学,你欠我一次哦。”
路知遥不服:“我之前救你那么多次,你现在就只是还债而已!”他脚步有点踉跄,毕竟被关了这么多天,一直吃不好睡不好,现在一走动才发现体力不济。
聂城说:“马车就在前面,上去后就好了。”
路知遥点头。北方冬天总是黑得特别快,明明才酉时,就已经像晚上一般。不过这样也好,夜色正好掩饰了他们的身形。想到这么多天的监禁生活就要结束,路知遥心里痛快得几乎想立刻开瓶酒畅饮了!
时年说:“快,我们得赶在酉时三刻前出去……”
话音未落,忽然听到轰隆隆的声音,一列禁军策马奔过广场,最前面的头领一边挥舞着棋子,一边喊:“圣上有旨,宫门紧闭,不得放行——圣上有旨,宫门紧闭,不得放行——”
时年惊得站住,眼睁睁看着前方一阵骚乱,那扇朱红大门缓缓合上。
她愕然道:“被发现了吗?这么快?!”
聂城也眉头紧皱,路知遥说:“坏了,他们过来了!”
时年又是一惊。果然,那列马队似乎瞧见了他们,朝着这个方向而来,时年转头看向两个男人,心思一转,便道:“你们赶紧藏起来,外面交给我应付!”
路知遥:“可是……”
“别可是了,我跑不快,你身体虚,聂城一个人带不了我们两个!你不能被发现,聂城也不能被抓,只要你们都还在外面,就能来救我。赶紧走!”
路知遥还在犹豫,聂城已经抓住他,深深地看了时年一眼,叮嘱道:“小心点。”便转身离开。
时年看着他们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这才深吸口气。回过身,那列禁军果然已经到了面前,领头的男人狐疑道:“怎么就你一个,方才和你在一起的人呢?”
时年若无其事,“此处一直只有奴家一人,不知道大人说的是谁?”
禁军头领越发疑惑,不过夜色迷蒙,他本来也没看清,遂道:“那么你又是何人,为何在此?”
时年:“奴家乃奉旨入宫,现在奉旨出宫,自然在此。”
“奉旨,奉谁的旨?”
时年摸出那枚白玉印章,托在掌心,慢慢道:“在这豹房,大人觉得,奴家还能奉谁的旨?”
她语气轻松,心里却有些紧张。刚才在地牢,这枚印章很好用,这也是她敢一个人留下的原因。只是她还是有点担心,对着这禁军头领,这印章依然管用吗……
“刷”的一声,所有禁军翻身下马,齐齐下跪。时年吓了一跳,领头的禁军单膝跪地,抱拳道:“不知姑娘是……”
时年咽下口唾沫,强自镇定,“我是何人与大人无关。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吗?”
禁军头领蹙眉。他也只是得到圣谕,搜查宫中的可疑人等,可到底为何搜查并不清楚。这女子既有万岁爷私印,应该没有嫌疑吧……虽然她身份不明,但豹房就是这样,朱厚照时常把看中的民间女子领回来,新鲜劲儿过了就送走,大家已经见怪不怪。这一位,莫非是他的新宠?
他终于下了决定,“卑职得罪了,姑娘请便。”
禁军们起身,又是“唰”的一声,人群齐齐退到两边,让出条道来。时年被他们的整齐有序惊住了,看着这些高大威武的军人俯首听令的样子,心里忽然生出种得意。
哇塞,今天真是大出风头了!没想到朱厚照给她的这个印章这么厉害,实在是太够意思!
她仰着头,像只高傲的小狐狸,趾高气扬穿过禁军组成的、仿若两道人墙拱卫的通道。
脑子里已经浮现出完整的计划,先甩开这些人,再想办法和聂城他们会合,虽然宫门关了,但有这枚印章,他们肯定还是能逃出去的。
然后,她就可以溜之大吉,不用担心被朱厚照抓住啦……
带着这个想法,她笑着转身,却在下一秒,笑容猛地僵住。
前方不知何时出现浩浩荡荡的人群,当中的男人一身明黄、金冠束发,静静立在那里。身后是宦官和锦衣卫,大家簇拥着他,让他仿佛天神般高不可攀。
男人的脸色还是那样苍白,不,比之前见过的还要白一些。低垂的夜幕下,他眉头微蹙、双眼大睁,就那么怔怔地望着她。
那双黑眸里有震惊,有不可置信,还有,无法掩饰的惊喜。
第32章 贵妃 你是爷的压寨夫人,也就是这豹房……
禁军受惊。纷纷跪拜行礼。时年僵立原地,还没反应过来,男人忽然大步上前。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脸颊撞上冰凉的衣料。时年下意识想挣扎,却听他颤声道:“小美人儿。真的是你?”
她动作僵住。
男人的语气那样欣喜,带着股孩子气的天真,“我以为我在做梦……真的是你。你没有死?还是。你是从地府……回来看我的?”
说到最后,隐隐透出紧张,似乎在害怕着什么。
时年的心没来由一软。“是我,我没有死……”
话音未落。他已经猛地松手。低下头。目不转睛凝视着她。夜色中。女孩的一眉一眼都是那样熟悉,其实他们并没有相处多久,可藏龙山那夜的大火后,这张脸却仿佛刻进了他的心里,让他怎么也无法忘记。
他曾以为已经死去的。他曾以为在大火中化为灰烬的。
此刻,活鲜鲜出现在他面前。
时年被看得发毛。重复道:“真的,我没骗你。我回来了……”
他忽然欢呼一声,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时年吓得惊呼。双手抱紧他脖子,他却哈哈笑着,抱着她转了个圈,转完后也不把人放下,在她额头重重一亲,“是,你回来了。我很高兴。”
时年在他怀中,心如擂鼓。这些人都什么毛病!刘彻抱着她转了次圈,朱厚照居然也来!你们皇帝界流行这个吗?!
可看着他的表情,双眼发亮、唇角上扬,这样真实的喜悦,让她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微臣恭喜皇上!恭喜夫人!”钱宁忽然单膝跪地,大声道,“爷与夫人重逢,真是大喜,看来老天爷也知道二位缘分未尽,这才安排了此次相会!此乃天意啊皇上!”
“说得好!”朱厚照道,“钱宁,你现在可愈发会说话了,爷重重有赏!”
“谢皇上!”
朱厚照终于放下时年,却还是拉着她的手,不时亲一下指尖,眼睛始终盯着她的脸,仿佛怎么也看不够似的。时年虽然有些不自在,心里却想着,自己死而复活,朱厚照看起来很高兴。如果他一直保持这个状态,暂时想不起别的,也许,聂城和路知遥还能趁机逃出去……
“万岁爷,这位就是您的压寨夫人?”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忽然响起,时年扭头,看到个面皮白净的老年宦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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