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劫 第33章

作者:星旅 标签: 因缘邂逅 穿越重生

  众所周知,北疆王府为数不多的女眷均被一纸皇命召入京都。前王妃自不必说,剩下的那几名姬妾也已因事被秘密发落。更未曾听闻王爷携美入京,且,夫人?这个称呼,也颇有耐人寻味之意。

  思忖间,便见身穿黑色蟒袍的高大男子已从主位腾的长身而起大步从眼前掠过,叫起时的声音中也不复方才的深沉莫测,反倒有压抑的惊喜与兴味。

  钟昌闻重重呼了口气才站起身,略收拾了下衣容便低眸跟了出去,他虽未在王爷身前近身跟随,可却知道王爷行事何其霸道,向来是内院外院泾渭分明。现下之意,是要让自己去给那位夫人见礼啊...

  缪靳刚一出门,便见一白色身影背对而立,冬日半空的暖阳撒在她身上,氤氲着令人心尖发软的光芒。而因她一人的到来,仿佛令整间院子都亮了起来。

  见她听到声音倩影轻转,他便已先一步握着她的腰将人揽了进来。大手伸进她大氅内握住那双凉软的玉手时,眉间一皱,凌厉的眸光倏地瞥向门外的二婢,冷声道:“手如此冰凉,可见是伺候不周,自去领罚。”

  二婢不敢狡辩,当下便在门外的台阶上跪下领罚。

  倒是纪妤童挣不开他紧握的大手,便只能仰起脸清凌的眸子里似藏着冬雪般冷冽:“王爷真是好威风,是我自己不冷与她人无有相关。倒是王爷为何要屡屡命人敷衍于我,不许我出门,可是真将我当做囚犯要囚禁于此不成?”

  缪靳虽忙,但每日里她的动静,说了何话,做了何事,都有人事无巨细的向他回报。他自也猜到她主动找来所为何事,便是她此刻冷着一张玉雪小脸,他亦未觉不快,概因这可算是二人一起后,她第一次主动寻他。

  面对她毫不客气的质问,他亦好整以暇。抬起她雪一般净白的小脸看着她眼下未褪的淡青色,他薄唇微抿指腹轻抚,凝着她的眸中尽是强势:“脸色如此欠佳便可知身子尚需调养,日后你那药房便只许午睡后待上一个时辰,晌午便在房中休息。何时待你气色红润,何时本王再带你出门。”

  “你!”

  纪妤童气急,明眸睁大瞪着他,她为何气色不佳,眼下发青,他难道不知?这些时日他虽白日里少见人影,可却夜夜而至肆意鞑伐,且似有无穷体力,次次持久,每夜里她都不知道自己被折腾了多久,总是昏昏沉沉的睡过去,如此怎能休息得好,气色又怎能好得起来?

  可恨这人竟还恬不知耻的以此由反制于己,实在是,无耻之尤!

  因此本是三分真七分假的兴师问罪,如今也变作了七分真,她咬着牙冷冷一笑:“只需两日不见王爷,我便能恢复如初。王爷莫要以身体为由限制我的行动,我已事事如了您的意,还望王爷莫再相逼。”

  “小妹!”

  一忍怒一震惊的声音几乎同时落下,纪妤童唰地扭头看去,蓦地睁大了眼,脸上也同时露出一抹惊喜:“大哥?!”

  不过旋即她又冷静下来,她先前已从他口中得知他入朝为官的消息,那么他现下出现在这里便也不足为奇。只是自觉对自己眼下的境况颇为难堪,便避开了他震惊的目光。

  遥想之前,她尚还信誓旦旦言道与此人无意,要大哥帮忙阻拦斡旋,可现在却正被人箍在怀中形状亲密。虽不是她本意,可事实如此,她当真有些无地自容。

  钟昌闻却是心内大惊,怪不得王爷方才有此一问,怪不得王爷竟让自己一个外臣拜见内眷,至此已都有了原因。却下一刻,乍然相见的欢喜便迅速沉下,也不敢再看,更不敢去想她为何会在这里,怎么与王爷碰上,又是如何成了王爷的夫人?便二话没说就跪了下来。

  屋内唯一面色平静的唯有缪靳,没有理会跪下的下属,他的注意力都在她瞬间由惊喜到黯然的侧颜上。

  他是有要安排他们兄妹见面,却是没想到竟如此碰巧。他料到她不会忍耐太久,也知道她这些时日的乖顺都是忍耐,可她只要如此柔顺乖巧的待在他身边,便是虚假忍耐又何妨,待时日久了,真真假假她还分得清吗?

  揽着她在主位坐下,他才好像看到地上有人跪着一样,淡淡一暼道:“你们兄妹二人许久未见,起来说话。”

  钟昌闻深吸口气拜道:“谢王爷!”

  随后才站起身目光快速扫了眼即便坐下也仍未被放开的女子,垂了眸,再抬起时已面无异状,清风朗笑:“小妹此行可还顺利?”

  纪妤童眸光复杂,在她的印象中,钟昌闻是翩翩君子,温雅从容。可到了这权势滔天的男人面前,在他身上,她只看到了恭敬,恭谨,和臣服。

  且一言一行,一个目光,一个笑容,都是恰到好处的。

  “先时在路上不还在念叨你大哥,怎么如今见了面倒好似不甚开怀?”

  耳边温热的气息唤回了纪妤童的神智,她还未说话,便又听得他看似随意道:“你们兄妹见面有喜无惊,看样子是你染症无事后便已见过面报过平安了。若不然如此淡淡,倒是让人不由怀疑先前你得天花一事,是另有内情。”

  此话一落,兄妹二人脸上的表情便各有不同。纪妤童是问心无愧,那时她与他根本无甚关系,凭何要与他有所交代?

  钟昌闻则倏地后背一凉,他是知道王爷当时对小妹的执着的,可他在小妹完好归来时,却仍然选择了向他的主子隐瞒。只此一事,便已说明了他的不忠。

  正在他欲要请罪之时,便听得一道清凌女声开口,也霎时将屋内凝滞冷然的气氛化解。

  “王爷这话没甚道理,难不成我还会以身犯险不成?还是说我没事倒是叫王爷失望了?”

  缪靳勾了下唇,便见她说完便紧紧握着他的手将之从她腰上拉开,目光直直地望着他,其中未有任何心虚之意。

  他便从善如流的松开她,该敲打的已然敲打,到底是自己得用的部下,又是她的哥哥,总不会真治了他隐瞒不报之罪。

  纪妤童从椅子上站起身,获得自由的第一时间她便微不可查的放松紧绷许久的肩膀。而这样的动作,落在一旁的男人眼中自是又让他眸色发暗。

  “不想竟是在京都与大哥碰面,大哥可还安好?”

  钟昌闻不知为何心中酸涩,方才她与王爷的对话他亦是听到了的,不需多想多问,只此寥寥两句,便能听出她是被迫留在王爷身边的。

  他不免去想,若当初他不曾将王爷带去她那里,她此刻定是与之前无异,宁静的,安乐的待在翠山上。

  可她便是如此怒形于色,解了围后在叫自己时,语气中却无半点埋怨与迁怒。可这却令他更加羞愧难安。

  纪妤童有话想与他单独说,便回身看向大马金刀坐在黑木交椅上连坐姿都甚是强势,正好整以暇看着自己的男人:“不知王爷可还有事与大哥相谈,若是无事,我与大哥许久未见,想请大哥出来一叙。”

  眼下境况,令她初来时的目的与当时的状态已然不复,唯有改日再说。只不过今日之行,也不是全无收获。

  钟昌闻亦有话想要问她,但却要先得到上首之人的首肯。

  缪靳起身复又握住她的手,对门外示意了下,便当即有人双手托着一放着金色镂空小巧精致手炉的红漆托盘过来,将其放进她的手中,他垂眸看着她,低声交代:“冬日天寒,不可过久待在外头,仔细伤了身子。”

  纪妤童借着双手握住手炉的动作挣开他的手,抬眼对视时,他的眸中一片幽深,她根本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只是对他口中的关心之语报以淡淡一笑,却是意会了他话中真意,不过是不许她与大哥共处一室罢了。

第63章 成劫

  二人自出来后便都有些相顾无言,直到在暖亭坐下,看着含英指挥人将亭中暖炉点燃,又卷起了幔帘,为二人斟了茶水悄声退到身后,纪妤童才视若不见从容笑道:“大哥是何时到的京都,先前也未曾听得大哥说要入朝为官之事,甫一听来,当真是惊讶至极。只不知大哥如今官居几品,于何部任职?”

  钟昌闻心里一叹,将复杂心绪压下,面上也恢复往日俊雅微笑:“比之小妹也只多了月余,你前往凤凰城后我便动身起程入京。小妹不喜外事,我便也不曾与你说过,你大哥我也是三年前参加过科举,并且登了金銮殿的读书人也。只后来家中有事便辞了先皇任命,如今再入朝不过一六品小官,于户部任职,倒是未能拿得出手来。”

  纪妤童以前只觉得他比商人少了市侩多了书蕴,不想这竟还是一个学霸。天下学子千千万万,能入了金銮殿之人必得是取全国之优之人,这其中的含金量比之后世高考只高不低。并且还已经任命,那么必然是至少位列在前三十名甚至更前。

  且能一朝重返朝堂便直接做了京官,还进了户部这个号称钱袋子,油水最大也最受皇帝重视的要部!

  虽说如今不过是小小六品,可从根本上来说,晋升就要比外省官员来得要快,从古至今多少官员都是先下放外省历练多年,还得凭才能,人脉,关系才能再有机会调回来,

  而他却能直接入了京职,想来除了缪靳这个大靠山,非得是才华极其出众且能有服众的本事。若自己所料不假,若无意外,他极有可能会在不久的将来,晋升到户部尚书一职,再往上,入主内阁也是极有可能的。

  “大哥实在过谦了,我便是再不懂朝堂之事,也知道多少官员可能终其一生都不能有面圣的机会。对了,伯父伯母和大嫂也一起来了吗?”

  钟昌闻知道她聪慧便也未再客套,只笑了下说道:“我还尚未在此立足,遂暂未将他们一起接来。”

  话到这里,他才稍敛笑意,瞥了眼她身后垂眸静立的婢女,语气如常道:“你此次北行可有收获,怎会与王爷碰上?”

  纪妤童脸上的笑容渐淡,无意多说与缪靳之事,也未将郭家之事告知,只用一句意外一语带过后,才露出些许失望与茫然:“那所谓高人不过又是一徒有虚名之辈,架势摆得足足的,却是无半点真本事。”

  “大哥你说,这世上难道就真的没有能够参悟天机的高人吗?”

  “小妹莫要沮丧,说来倒是巧了我本也准备去信给你,便在这京中,皇宫里,倒有一位高人。”

  纪妤童倏地直起有些颓丧的肩头,眸光闪亮急切的望着他,惊喜之下连声音都提高些许:“大哥快说!”

  钟昌闻想到那个人亦腾的眼神一亮,不经意见一旁的婢女眼神不善的看着自己的手时,下意识顺着看过去,便见小妹那一双莹白如玉的手正紧紧抓着自己的手。

  他登时心里一跳,忙要抽出来,可看到她脸上那迫切中盈满了希冀之色又令他不忍让她失望。以前她也曾如此激动时抓着自己的手,甚至偶尔挽着他的胳膊,这样亲近的行为于他们兄妹而言也并无什么。

  可现下她先是王爷的女人,再是自己的妹妹,且他二人又是异性兄妹,一言一行都不可再似从前那般亲昵随意。他心中叹息,只能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再将手抽回。

  纪妤童急于求证本是下意识的动作并未多想,感觉到他拍手时加重的力度和眼中深意,她便迅速从惊喜中平复,也收回握着他的手放于自己腿上,再抬眼时,笑容中明显多了些压抑。

  钟昌闻看得心口一滞,忙又笑道:“小妹许是不知,历来新帝登基当年都要祭天以告天地,今年我朝新帝登基便也要于祭天台祭拜天地。因几月前战乱涂炭之故,皇上便请了一能问天祈福之能人,如今就供在皇宫之内。小妹不妨再等些时日,待得祭天结束,若他果真为大能者,不若就请以王爷之尊与那高人见上一面?”

  毕竟那高人本就是王爷之人,若王爷吩咐,便是他真有通天的本领再是高傲,也得遵从王令过来。只可惜他与那人并无交情,否则便不需劳烦王爷,待得时局定后便能请人出来一见。遂如今也只有请王爷出面了。

  纪妤童很惊喜,她本有些郁堵茫然的情绪,便似突然被人抹去,又能看到那道希望之路,便是需要那缪靳出面帮忙,也丝毫没有打消她的兴致。

  “这实在是个好消息,只是不知那祭天之日定在何时,过后多久才可空闲下来?”

  “日期便定在下月--”

  “夫人,您在外坐了许久,冬日天冷,恐您伤了身子王爷惦念。左右您与钟大人同在京都,以后有得是时辰见面,不若您先回房歇息,改日再聊?”

  含英的突然开口,令亭中欢喜的气氛骤然降落。钟昌闻心思敏捷,他知道能被王爷安排在小妹身边伺候的下人必不是如此不懂规矩之人,那么她突然开口打断自己的话,必是因自己接下来的话是王府里的主子不喜于让她知道的。

  不期然便又想起她初时那番“当做囚犯囚于府中”的言论,再思及这亭子内外若有似无的看守。小妹她,这是该有多不情愿,以至于要被王爷如此层层防范?

  “便是要回去,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纪妤童当然不会没有注意到她开口的时机,她不想将她在缪靳那里受到的郁气迁怒到别人身上,也知道他们不过都是听命行事。可她一个好端端的人,不曾作恶不曾违犯国法之人,被如此凭白防备监视,便再是好性理智,也有发怒之时。

  亭内亭外恭候的奴仆听到她含威带怒的话,忙都齐齐跪地请罪。

  钟昌闻对这样的场面见得多了,便是他自己怒时伺候的奴仆也是跪了满地。可当这不怒自威便令得众多奴仆叩首请罪之人换做是她,他当真是心内无比惊讶。

  她在他的印象中,向来是清冷疏淡,却又不失幽默文雅的。便是她先时在医馆坐诊遇有那冷嘲热讽,或是故意生事之人时,她也是从容以待,三言两语便将人制住,可以说,他从未曾见到她有发怒之时。

  可造化弄人,只不过月余未见,她周身的气势竟已凌厉如斯。

  “大哥方才说祭天之日,是下月几日?”

  钟昌闻心中惊讶却面色无异,还熟稔的与她打趣道:“想不到小妹也有发火的时候,且怒起来如斯威武,倒让我也忍不住心中发颤,哈哈哈...”

  他心中亦在斟酌,虽不知王爷为何要瞒着她,禁着她。可既然王爷有令不许她知道太多,那自己若是说漏了嘴,岂非是公然与王爷作对?且方才书房之内,王爷便已对他隐瞒不报之行有了敲打......可看小妹如此他又实在于心不忍,

  正是两难之际,便见对面白色身影突然起身,他迅速收敛心神,亦跟着起身,便听得她说:“我确是觉得有感凉意,大哥初初为官,必然有许多应酬要事,我们兄妹便也不急于一时。遂大哥有事我便不多留你,改日再聚便是。”

  他猛地抬眼看她,对上她明悟通透的眸子,却觉唇齿苦涩,终是苦笑一声,又似往日般对她温朗一笑:“小妹放心,有大哥在呢,既是知道你到了京都,以后少不得我要多来叨扰王爷,你有何想吃想要的尽可以让黑贝去找我,你我兄妹还似以前一般。”

  纪妤童看着他清隽如竹的身姿不疾不徐的消失在眼前,又静静站了一会,直到含英试探着小心催她回房,才面色如常的回去。

  亭中发生的一切,以及二人的对话,自是一字不落的汇报到缪靳耳中。只在听得她竟不顾男女大防双手去握别的男人手时,他淡漠的眉眼倏地一厉,再听得钟昌闻说到归云,而他言语间仿似知道她为何执着于寻找高人时,又若有所思,却是更加不满。

  他于她不过是一异性兄长,她便如此亲昵而毫无保留那般信任。可对自己却是那般抵触,如此对比,便对钟昌闻越发的迁怒不满起来。

  “告诉他,以后若无本王传召与紧要事物,便让他少来王府。”

  *

  既是有所求,自是投其所好。只是这套却不适用于他们之间。

  晚膳后,纪妤童照常出去走一走,只是今日身边却多了位存在感极强的不速之客。

  “今日与明柏见面,心中可觉开怀,都说了什么?”

  明知故问。

  纪妤童心内腹议,一抹嘲讽自望向别处的眸中淡淡掠过。自己身边的探子明目张胆的寸步不离,莫说今日,便是平日里,她的一举一动所言所讲怕他都是了熟于心,此刻竟还如此虚伪多此一问。

  只随后又猜想他如此问的目的何在,她亦在反思白日里与大哥言语中有何能令他有此一问的地方,却想来想去都无甚头绪,便是她想做些什么,也不会于此万事不周之时有所作为。南州一事至今每每想起便觉当日自己太过冲动,没能脱身不说,反还令得他对自己的看守变本加厉。

第64章 成劫

  “与大哥许久未见自是欢喜,也未说什么,大哥如今已做了官,自是事物繁多,哪有多少空暇与我闲聊。”

  缪靳捏了捏她的手,侧头垂眸打量她脸上的神色,未多再问。只思及白日里亭内一幕,便神色不虞道:“本王知你们兄妹感情甚笃,只言行举止却要注意分寸,似今日这般,下不为例。”

  纪妤童一时未反应过来他这句话是何意思,只觉莫名其妙同样不快时,不经意感觉到手指被人用力一遍一遍一寸一寸的刮磨时,才倏地想起于暖亭中她一时激动抓了大哥手之事。

  想明白后,却是更加的不痛快。门她出不得,所有的消息她也听不得,便是与大哥见面他亦防范有加,如今竟是连兄妹间握了下手也如此警告。他的控制欲与占有欲简直强的可怕,他这是要将她完完全全的与外界隔离,所听所看所碰都只许他一人才行!简直,不可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