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上清泉
无奈之下,于厉只能按照颜舒棠的计划行事,想办法毁了聂慈的清白。
昌州商事盛行民风开放,男女和离虽然不多,倒也不算罕见,可京城乃是天子脚下,规矩森严,女子抛头露面都会引发不少风言风语,只要运作得当,他就可以利用“贞洁”二字牢牢掌控住聂慈。
再过不久,便是赵王的生辰,颜舒棠身为赵王府唯一的夫人,自然要筹备这场生辰宴。
与其他天潢贵胄不同,赵王不仅邀请了达官显贵、世家公子,还请了不少瓷器商人,研制出琼琚和墨青的聂家父女也在受邀之列。
得知聂慈收到了请柬,颜舒棠眸底划过狂喜之色,当即便做下决定。
耗费了这么长时间,于厉仍没有取得瓷方,若是自己不帮他一把,只怕会蹉跎更久。
这么一想,颜舒棠派人给早已改嫁的生母送了封信,让她想办法弄些催情药酒,届时只要将桌面上的酒水一替换,聂慈饮下药酒,势必会露出丑态。
当初颜母改嫁那人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小吏,但过了十年,那人也成为二品大员。
颜母自觉愧对女儿,从来不会拒绝颜舒棠的要求,即使她知道女儿讨要这催情药酒不太妥当,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转眼就到了生辰宴那日,聂家父女拿着请柬走出院门,看到一身马夫打扮的于厉,聂父不由一愣。
“于厉,柯师傅呢?”
“回老爷的话,柯师傅身体不爽利,实在没法驾车,就让小的替他几日。”
开口时,于厉略微抬眸,瞥见聂慈清丽的面庞,不仅摇了摇头。
他对聂慈没有任何情意,偏偏这个女人手里握有价值千金的瓷方,只有拿到那两道方子,舒棠方能达成亡父的遗志,他也是没办法,才会出此下策。
聂慈淡淡扫了于厉一眼,清凌凌的杏眸划过一丝嘲讽。
若她没猜错的话,颜舒棠与于厉应该会选在今日下手,毕竟赵王身份尊贵,只要在生辰宴上闹出乱子,像她这样普普通通的商户,肯定无法承受赵王的怒火。
聂慈并未吭声,掀开帘子,兀自上了马车。
于厉只当她性情内敛,也没有察觉出不妥,驾车往赵王府赶去。
赵王虽无心政事,却是真正的天家骨血,因而今日道贺的人不在少数,王府门前被马车围得水泄不通,一动也不能动。
聂慈索性跳下马车,快步往前走,她怀中抱着木匣,里面放着前几日才烧制出来的墨青瓷碗,瓷碗色泽偏深,釉面却格外莹润,仿佛头顶上无垠的夜幕,零星闪烁着星光,虽不耀眼,却能吸引所有人的视线。
聂慈将木匣交给管事,跟在侍卫身后,一路往前厅行去。
聂父站在女儿身边,压低声音道:“待会应该能见到不少京城的瓷商,也不知咱们会不会受到排挤。”
“您别担心,瓷器讲究的不是地域,而是品相,聂家的琼琚和墨青不逊于官窑,这一点想必他们也清楚。”聂慈轻声安抚。
平心而论,她并不在意那些瓷商,毕竟生意人八面玲珑,也不会在王府胡作非为。
但颜舒棠却不同,她给赵王生了一个孩子,子嗣带来的底气滋长了她的野心,也侵蚀了她的理智,才会选择在这样的节点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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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夺得千峰翠色来(十八)
父女二人在侍卫引领下入座,旁边都是京城的瓷商,看见聂慈颇为年轻的面庞,便猜出了她的身份。
“聂慈果真和传闻中一样,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当初贸然与夫家和离,而后便不明不白的住在娘家,半点不顾及整个聂家的风评。”
“我倒是听人说起,聂慈之所以和离,是因为丈夫与养妹生出私情,她不堪受辱,方才与夫家恩断义绝。”
满脸横肉的富商冷哼一声:“什么叫不堪受辱?男子三妻四妾乃是天经地义,聂氏如此善妒,已经触犯了七出之一,我看她的夫家根本不必和离,直接休了这个妒妇便是!”
“你小点声,此处终究是王府,不是你的宅邸。”
干瘦青年瞥了聂慈一眼,觉得这名女子虽然年轻,却不是个简单人物,否则也不可能让早已没落的聂家瓷窑重现辉煌。
富商到底惧怕赵王的权势,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那张脸上却布满了不忿之色。
聂父被那些污秽不堪的言辞气得浑身发抖,聂慈的神情倒是尤为平静。
她缓步走到富商跟前,淡声道:“若是小女子没猜错的话,阁下应该是徐员外吧?徐家瓷器以轻盈薄透闻名京城,就连太后都赞不绝口。”
“聂氏,你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聂家瓷窑在昌州算是顶尖,但来到京城以后,希望你这个小辈谨慎行事,千万别把那副乡野做派拿到台面上,免得贻笑大方。”
据说琼琚和墨青都出自聂慈之手,富商上下端量着眼前的女子,不由嗤了一声,显然没把那些传言当真。
“徐员外,您刚才说男子三妻四妾乃是天经地义,而女子妒忌就是犯了七出,对不对?”
“是又怎么样?”徐员外冷哼一声。
“太后嫁给先皇前,曾经与夫家和离,不知徐员外如何看待此事?”
聂慈笑吟吟望着近前的富商,她五官本就生得纯美,可惜平日里不苟言笑,冲淡了那份美丽,这会儿倒是称得上精致夺目。
徐员外万万没想到聂慈竟会搬出太后来压自己,那可是当今圣上的亲生母亲,地位尊崇无比,且她眼里揉不得沙子,当年先皇在世时,后宫妃嫔屈指可数,由此可见,太后的性情有多乖张。
徐员外最是看不起女子,可他又不敢开罪当朝太后,此时不知该如何作答,吭哧了半天也未曾开口,一张脸涨得发紫。
聂慈不再理会徐员外,兀自端起茶碗,轻轻吹散氤氲的水汽。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内侍尖锐的通报声:“赵王殿下到!”
身着青袍的俊朗男子缓步走入堂中,后方还跟着一名容颜不俗的女子,女子约莫十八九岁,梳着妇人发式,不是颜舒棠还能有谁?
看到许久未见的养女,聂父忍不住叹了口气。最初他并不知晓住在清风楼的行商就是尊贵的赵王,直至孙泽生与颜舒棠起了争执,落得瘫痪在床的下场后,他才听到一些风声。
颜舒棠虽然跟在赵王身边,也诞下一子,可她的身份却不被赵王所承认,说的好听些是王爷身边的贴心人,要是说的难听些,与无名无分的外室有何区别?
聂父实在想不明白,颜舒棠为何放着好好的正妻不做,偏要自轻自贱跟在赵王身边。
此刻颜舒棠也看到了聂父和聂慈,她面色微微一变,用力咬了下舌尖才恢复如常。
赵王瞥了她一眼,状似无意的问:“你的养父和姐姐都在厅堂,不去打声招呼吗?”
颜舒棠轻咬下唇,姣美面庞上刻意露出几分黯然:“王爷有所不知,当初妾身的养父母和离时闹得很不愉快,再加上孙家人肆无忌惮的污蔑,妾身已经沦为聂家的污点,实在无颜面对养父和姐姐。”
赵王指节摩挲着瓷盏边缘,倒也没有勉强。
很快婢女鱼贯而入,将鲜美至极的菜肴及香醇适口的酒水端上桌,颜舒棠余光瞥见聂慈面前的酒杯,唇角不禁扬了扬。
杯中酒液浅绿而透明,轻轻一嗅便能闻到令人心驰神往的香气,聂慈端起酒杯摇晃了下,眸光瞬间变得幽深。
前世的她身为华国最顶尖的名厨,嗅觉与味觉远超常人,这会儿不必刻意分辨,都能闻到那股苦涩的药味。
看来,问题就出在这杯酒上。
聂慈陡然站起身,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向赵王。准确的说,是走向赵王身边的颜舒棠。
“小女子恭贺王爷寿辰。”聂慈一双手极稳当,即使做出行礼的动作,杯盏中盈满的酒液也未曾洒出分毫。
赵王与聂慈的接触虽不多,却能看出此女并非擅于拍马逢迎之人,如今她主动来到自己面前敬酒,只怕有别的缘故。
“王爷,小女子今日来府,除了给您贺寿以外,还想见一个人。”
“见谁?”赵王忍不住问。
聂慈的目光从赵王移至颜舒棠身上,她眼底蕴着浅淡的笑意,如同枝头新绽的花蕾,可这副模样看在颜舒棠眼里,却如同择人而噬的野兽,让她仓惶不安,恨不得立即逃离此处。
“您身边的棠夫人是我自小一起长大的妹妹,即便不是骨血至亲,但那份情谊却做不得假。”
话落,聂慈再度往前行去,将手中的杯盏塞给颜舒棠,扬声道:“好妹妹,这杯酒是姐姐亲自给你倒的,咱们许久未见,你总不会拒绝吧?”
颜舒棠脑袋嗡得一声响,额间也渗出细密的冷汗。
她知道,聂慈恐怕已经猜到了她的想法,否则也不会将这杯加了料的药酒送到自己跟前。
当着赵王以及诸位宾客的面,颜舒棠无论如何都不能出言拒绝,她面色煞白,指尖不断颤抖,仿佛端不住小小的杯盏。
“瞧我这记性,都忘了棠儿的腕骨受过伤,使不得力气,这样吧,姐姐扶着你,免得浪费了王府佳酿。”聂慈笑吟吟道。
原本颜舒棠还想把杯盏扔出去,但聂慈的手仿佛铁钳一般,力气大得惊人,她根本找不到机会将酒水倾倒在地。
聂慈握住颜舒棠的手,将杯盏挪至女子面前,可后者却紧紧抿着唇瓣,半晌也没有开口。
“妹妹怎么不喝?难道是觉得这杯酒有问题?”
赵王自幼在深宫中长大,看到颜舒棠慌乱心虚的神情,已经猜到了几分。
男子俊朗面庞露出不耐之色,打从第一次见颜舒棠时,他便看出此女心机深沉,却没想到她的手段如此蠢笨,竟然在自己的生辰宴上动手脚,一旦生出岔子,丢的可是赵王府的脸面。
赵王强压住心内的火气,摆了摆手道:“舒棠身体不适,先让她回房歇息,这杯酒稍后再饮也不迟。”
听到这话,颜舒棠不由松了口气,她眼眶略有些泛红,怯生生的望着尊贵无比的青年,本以为王爷会念在孩子的份上,斥责聂慈咄咄逼人的举动,哪知道赵王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唤来侍女,让她们将自己拖拽回了群玉阁。
看着颜舒棠狼狈十足的背影,聂慈垂着头,未曾言语。
等生辰宴结束后,满堂宾客尽数散去,赵王起身往外走,抬脚迈过门槛时,说道:“聂老爷,聂小姐,你二人随本王去一趟群玉阁。”
聂父忐忑不安地跟在赵王身后,不明白这位究竟是何用意,聂慈倒是隐隐猜到了赵王的想法。
群玉阁与正堂间的距离不算太远,走了约莫一刻钟功夫,便瞧见了字迹娟秀的匾额。
聂慈尚未踏入小院儿,就听到女子低低的抽噎声,她定睛一看,发现颜舒棠坐在院内的石凳上,两个婆子分立左右按住她的肩膀,神情冷肃至极。
看到迎面而来的赵王,颜舒棠仿佛见到救星一般,她拼命挣扎起来,两行清泪顺着雪白香腮往下滑,说不出的可怜。
“王爷,您是不是误会了,妾身什么也没做,为何要被这起子奴仆折辱?”
“究竟是不是误会,只需一试便知。”赵王嗓音疏离淡漠,冷眼端量着颜舒棠,其中没有半点温情。
他屈指轻叩桌面,有名侍卫走上前来,手里端着红木托盘,一只小小的杯盏摆放在上面,这幅画面看似寻常,却让颜舒棠吓破了胆。
“王爷……”
颜舒棠挣扎的幅度更大,身子不住颤抖。
“这是你亲自给聂慈准备的酒水,里面掺了何物,本王也不得而知,只能辛苦棠儿,让你亲自尝试一番。”
颜舒棠做梦也没有想到,赵王居然狠心到这种地步,他明知道这杯酒有问题,仍逼着自己饮下,难道自己在他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分量吗?
“这酒喝不得。”女人嗓音干涩异常。
“为何不能喝?”赵王拉长了语调询问。
颜舒棠闭上双眼,她明白自己已经走上了绝路,再无转圜的机会。
女子娇柔美丽的面庞爬满了绝望,幽幽道:“我在里面加了一些催情药酒,若是服用的话,便会当着众人的面,露出为人所不齿的丑态。”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凤凰花又开和美杜莎夫人的营养液~
第76章 夺得千峰翠色来(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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