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雪悠
他此时方才有些醒悟,好像自从陛下跟她打了个那个赌之后,他就一步步滑向以她为上的境地,如今面子、里子、身体、心灵都为她臣服了。
他一时无法确定,陛下到底是无心还是有意促成了他这种转变,他只知道自己还是不要深究为好,毕竟,眼下他所行之事皆是为国、为民、为知己,他不悔。
……
正如楚斯人和花繁弦预料的那样,自他们把花州州府攻陷,又俘虏了一批花州将军后,再攻占花州其他地方,便是势如破竹,短短几日便连得三城。
等到季薄情又带着一批玩家士兵来与他们汇合之际,这只由大周女帝率领的军队所到之地,各城太守皆开门投降。
他们甚至赤着上身,背着荆条,向陛下负荆请罪,任由陛下处置。
季薄情一般都会当着所有士兵、平民和玩家的面,抽出荆条,狠狠抽打跪拜的大臣。
季薄情一边抽打,一边如数家珍此人科举及为官经历,“你是光乾元年进士,是朕登基后第一届皇榜进士,朕还记得你的字体别有风骨,做编修时常常给朕上书谈论国家大事,文章中无不透露着你志向,你欲为大周前往北戎为大周征战王庭,朕因此对你印象尤为深刻,你如今可还记得当年的志向?”
一个四十多岁的太守,身上养尊处优久了皆是富态,听到季薄情这番痛斥,竟连辩解也不敢,弯下身,双肩颤抖,被打的抽泣起来。
他只觉得陛下这一荆棘一荆棘并不仅仅是抽在了他的身上,还抽在了他仅剩的羞耻心上。
他如今这般贪生怕死、唯唯诺诺的样子是他当年高中进士、意气风发之时想象不到的。
当年,他以为自己会为国而死,死在战场,甚至一直想要弃笔从戎,却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一步步堕落至此。
季薄情含泪道:“朕记得你本本奏折,记得你桩桩件件,记得初见时你的豪言壮语,可你自己还记得自己的初心吗?”
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在陛下面前丑态百出,简直生不如死。
季薄情扔掉沾了血的荆棘,别过头,好像不想再看他。
后背被打的鲜血淋漓的太守踉跄地跪正身子,犹如第一次在殿上同众位进士一齐参拜陛下一样,恭恭敬敬朝她行了跪拜大礼。
“陛下,是臣狼心狗肺,是臣不忠,臣没想到陛下还记得当年,臣愧对陛下!”
他怒吼一声,拿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猛地朝自己的脑袋砸去。
花繁弦猛地踹起一块小石头,打在他的手腕上。
太守手腕一痛,下意识松开了手,手中的石头也滚落出去。
季薄情立在他面前,自上而下冷淡地审视他,“你又捡回了自己的羞耻心吗?”
太守简直无地自容。
季薄情无奈叹了口气,“你既然有勇气去死,难道就没有勇气活着继续为朕效力吗?”
太守难以相信自己听到的。
季薄情扭过头,对身后人道:“将他压下去,他犯下的错需要赎罪。”
太守抬起头,逆着光看向与记忆中模糊的身影重叠在一起的女帝,眼睛被光线和羞愧刺激出了泪水。
他哽咽着喊道:“臣……领旨谢恩!”
季薄情没有看他,他被士兵拖下去了。
之后,大周士兵便可以长驱直入这座城池,城中其他事项便都可交由楚斯人来处置。
……
夜晚,季薄情在太守府上暂住。
她站在庭院中,关注着世界频道和论坛上玩家们发布的各种讯息。
有些脚程快的玩家已经赶到了青山下,准备在秀江中捞出沉没的九鼎,但因为没有学游泳和潜水技能,反而导致一大片一大片玩家在江面上被淹死。
【世界频道】
【不要在虚拟世界找真实】:妈的,就离谱,为什么我不能靠自己学会游泳和潜水啊!
【到哪里说理】:就离谱!我在现实会游泳,我还有潜水证,为什么我还是会被淹死,到水里面身体就被锁死,不能由自己操控了啊!
【三月三】:这游戏设定就不科学!
季薄情忍不住心道:你们这些玩家还想要讲道理呢,也不看看你们给本土居民造成了多么大的心理阴影。等到几个势力的士兵跑到秀江一看,好嘛,江面上密密麻麻全都是玩家的尸体,这些士兵不得要疯掉啊。
【好主意】:哎,你们说咱们这么多尸体,能不能用尸体把这秀江填满。
【滴滴答答】:你有脑子吗?咱们现在是要处理填江的问题吗?咱们是要捞九鼎!
【老师傅】:找到了,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人教我游泳和潜水了。
季薄情忍不住摇了摇头。
她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一抹衣角。
她立刻回头去看,只见花繁弦正站在庭院前的回廊里,他依靠着红漆柱子正默默看着她,也不知道在那里看了多久。
见季薄情望了过来,他肩膀一滑,差点顺着柱子滑倒。
花繁弦立刻站正,咳嗽一声,“臣惊扰了陛下。”
季薄情笑了笑,“无妨,朕也正等着你呢。”
花繁弦惊讶地瞪大眼睛。
“陛下正等着臣?”
季薄情掐了一下一支探出头的蔷薇花,笑道:“你应该有很多问题要问朕。”
花繁弦犹豫。
季薄情:“你只管问便是,繁弦,朕不仅是你的君,也是你的知己好友,你有什么烦恼不妨对朕说说。”
花繁弦摇头,“倒也不是什么烦恼,我只是好奇,陛下真的将花州境内所有太守的生平履历都倒背如流吗?”
季薄情转过身,笑道:“何止是太守,朝中大小官吏,各州牧,各分封王,朕都对他们有所了解,若是不知人,又如何能善用呢?”
“不过,朕的记忆力也不算特别好,只能记一些关键信息,有些太守信息,朕也会忘掉。”
“你近来见朕似乎对花州境内太守如数家珍,那是因为花州境内二十一城太守,各个都是朕千挑万选选出来的。”
“他们每一个人被任命到此地当官前,朕都经过百般挑选。”
季薄情转过身,身后是烂漫蔷薇,头顶是清冷明月。
她看着花繁弦的眼睛,慢吞吞道:“繁弦,朕将你当作朕的知己,这件事朕也不会瞒你。”
花繁弦忍不住心生惶恐,那是一种被郑重其事对待,却担心自己无法让对方满意的惶恐。
季薄情:“你认为华九灵如何?”
花繁弦:“我与她并没有任何来往,不过,华家之事三岁小儿都知晓,华家满门忠烈,他们家所有人没有一个死在床榻上,全都死在了战场上。”
花繁弦说到这里扯了一下嘴角,“唯独华九灵不同,她的行为应当算是背叛了陛下和大周,若是华家先祖泉下有知,定然会忍不住爬出棺木痛斥她,就因为她一个人的行动,让华家百年声望、满门忠义之名抹黑。”
“华九灵身体里甚至还流淌着皇室的血脉,可她竟然在这么重要的关头抛弃了大周,抛弃了陛下,实在为人所不齿!”
“即便她精通华家刀法,即便她兵法娴熟,我仍旧厌恶她。”
季薄情折下一节花枝,笑着走了过来,“繁弦,朕尚未动怒,你怎么就先气成这副样子?”
季薄情用花枝轻轻拍了拍他的胸口,笑道:“莫气,莫气,你现在可比华九灵重要多了。”
花繁弦舒了一口气,“陛下……”
季薄情笑了,“她变成如今这副样子,罪魁祸首应该是在朕的身上。”
花繁弦一惊。
季薄情:“朕之前曾经就曾向你袒露过心扉,如今也不妨再袒露一回。”
“大周皇室一向子嗣不多,到朕这里,拥有皇室血脉的就只剩下朕和华九灵了。”
花繁弦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皮猛地跳动起来。
季薄情:“这下子你算是知道华九灵存在给朕造成危机和对朕的重要性了吧?”
“她活着对朕有好处,也有坏处,所以,她必须要在朕的掌控之下,先帝是这样想的,朕也是这样想的。”
“华九灵年少成孤儿,先帝曾让她与我一同坐卧起居,一同读书学习。”
“她在武学上完全继承了华家血缘所带来的天分,要比朕做的好多了,先帝便格外看重她,鼓励她,奖赏她,朕则像是被先帝完全忘掉了,就连教导朕的师傅们也是这样做的。”
“朕那是还小,被娇宠惯了,如何能受得了这些?”
季薄情拉着花繁弦,一边说着往事,一边同他一起坐在回廊下。
“之后,朕甚至因此大病一场,等朕醒来后,先帝就坐在朕的床边,告诉朕,朕并非是皇位的唯一人选,大周的帝位并不是只有朕能坐,但凡朕坐在这个位置上一天,就会不断有人来争抢,而我之前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先帝与师傅们商量好,预演出来的若是朕不是皇位第一继承人所会遭受的一切。”
“先帝要让朕明白,华九灵与朕真正的关系。”
季薄情双眸威严又冷漠,“我们既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也是互相争斗的敌人。”
“若朕有身死不在的一天,她便是最理所应当继承正统大周一切之人。”
“朕在时,华九灵不能太过聪明能干;朕若是不在,她又需要撑起整个大周。”
季薄情浅浅一笑,“朕选择的办法便是培养她学武的爱好,让她厌恶学文。”
“朕在时,她便是那个只会舞刀弄棒的莽人;朕若是不在,朕身边的文臣自然能够辅佐好她。”
“当然,这一切都建立在朕没有储君的情况下。”
季薄情摆弄着手中的蔷薇花枝,“虽然朕是这样想的,可朕与她的关系却是很不错的,因为朕缺少玩伴。”
“与她在一起时,朕便设下一个个圈套,让她依赖朕,相信朕,这些圈套自然也有先帝的帮助,先帝也会点评朕有哪些地方不足。”
“大周沦陷,长安沦陷,朕被下大牢,华九灵之所以没有来救,自然有一部分这方面的原因。”
“她从小到大学到的一切便是信朕,没有朕的命令不妄动。”
“那时,她应该是觉得自己该等我的命令,不能妄进长安,她不信一个杨九春能将朕怎么了。”
季薄情看着花繁弦,“繁弦,你看,看上去一目了然的水面,水底下却是暗流汹涌。”
花繁弦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承认自己的头脑受到了打击,他没有想到政治是一件这么复杂的事情。
好像一牵扯上政治,所有他自以为看到的一切、明白的一切下面都有了不同的解读。
他该讨厌陛下吗?
不,若是他真能讨厌,在陛下向他坦诚李非凡死亡真相的时候,他就讨厌了,可是,他没有。
他非但不讨厌,反而敬佩这样城府深沉的陛下,甚至还因为陛下能够耐心告诉他这一切而感到欢欣雀跃。
他怕是疯了吧?
上一篇:咸鱼穿成年代文炮灰[快穿]
下一篇:穿到六零致富发家